宋敞以他做監察禦史特有的敏感, 一下就聽出其中關鍵:“難道真的有什麽風聲?”


    付彥之不讓他追問, 插話道:“這並非重點。徐國夫人托你的事, 你能打聽到嗎?”


    “我試試吧。”宋敞答應一句,頓了頓, 又說, “聽說最近代國夫人常出門宴飲,在某些場合見到林家的人, 也不稀奇。”


    蘇阮道:“那就辛苦你了。”


    宋敞還沒回答,付彥之先說:“不用和他客氣,他還欠你一次賠罪呢。”


    “……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宋敞瞪大眼睛。


    蘇阮本來心裏正沉悶著,看他一臉誇張神態,忍不住笑了笑, 說:“他把罪名賴給你的。”


    宋敞瞪付彥之,付彥之一臉無愧於心:“不是賴, 總跑來和我說流言的,除了你宋子高, 還有旁人麽?”


    宋敞無法反駁。


    他兩個一打岔,蘇阮心裏緩過勁來, 把話題拉回去問:“他們攻訐寧王, 可有實據?”


    “能有什麽實據?最多不過是新安長公主設宴, 寧王去了, 在那兒碰見誰誰, 寒暄幾句而已。”


    蘇阮:“……新安長公主設宴, 我也去了呢。還有別的麽?”


    “好像還說寧王妃同哪個女冠往來, 密謀煉製秘藥。”


    “……她年紀輕輕,煉製什麽秘藥?”蘇阮簡直要笑了,“要隻是這些,你大可不必焦急氣憤,聖上怎麽可能會信?”


    “真的不會?”宋敞有點懷疑,畢竟厭勝一案那麽明顯,聖上都信了不是麽?


    蘇阮道:“我不敢打包票,但在我看來,聖上不會信的。林相這麽做,說不定……適得其反。”


    付彥之趕緊加了一句:“這話你聽過就算,千萬別同旁人說去!”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那麽沒分寸的人麽?我也就同你什麽都說罷!”


    付彥之嗤笑:“別了,我敬謝不敏。”


    宋敞咬牙,礙於蘇阮在場,沒敢造次。


    蘇阮看著他們兩個一來一往,發覺付彥之同宋敞在一起時,才是真的自在到毫無顧忌,想什麽說什麽,一掃平日謹慎沉穩的樣子。


    就好奇:“宋禦史同他認識多久了?是他一進京就認識了麽?”


    “差不多吧?”宋敞看向付彥之。


    付彥之卻道:“要晚一些。我改回原姓後,叔祖父帶我去拜訪宋公……”


    “對對對!”宋敞插嘴,“我認識他時,他就叫付彥之了。其實我第一次見這人,覺得他挺討厭的。”


    付彥之:“……”


    蘇阮更好奇了,“為何?”


    “因為他長得太俊美了,又繃著個臉,好像誰欠他錢一樣!”


    蘇阮聽了前麵半句還想笑,到後半句就笑不出了。


    付彥之看得清楚,接回話來:“你又好到哪裏去了?整日笑嘻嘻的,一看就是個輕薄兒。”


    宋敞:“……”


    “但你們還是成為好友了。”蘇阮再次被逗笑,“可見這些隻是表象。”


    宋敞剛剛也不過隨口一說,並非存心和付彥之互曝短處,就說:“是啊,後來熟了,發覺子美這人其實外冷內熱,待人是極真極誠的。瞧我,又多嘴了,徐國夫人該比我了解才對。”


    蘇阮聽這話有前因,就看付彥之一眼,付彥之解釋:“之前鴻臚卿就是找的他六叔。”


    這麽一說,蘇阮也想起來了,兄長不知怎麽和光祿少卿宋談有了交情,當初竟托他跟付彥之說合婚事——既是通過的宋家人,也難怪宋敞是這個語氣了。


    “對呀!不說我都忘了,子美你是不是欠我六叔一份謝媒禮?”


    付彥之還沒回答,有下人走到門邊回報:“郎君,徐國夫人府來人求見。”


    “帶進來吧。”


    蘇阮回頭一看,來的是麗娘,“怎麽了?”


    “夫人,貴妃娘娘召見,邵公公親自來的,就在府中等著您呢!”


    蘇阮先是一愣,轉念再想,估計是與寧王的事有關,就和付彥之說了一聲,登車回府與邵嶼匯合。


    見到邵嶼後,她還沒等問,邵嶼先說:“其實是聖上命娘娘召見夫人的。”


    蘇阮驚訝:“聖上所為何事?”


    “今日聖上見了付常侍,聽說夫人和付郎君的婚期定在十月末,似乎有點吃驚。”邵嶼說完,壓低聲音,“聖上本就心緒不佳。”


    “因為林相攻訐寧王?”蘇阮也壓低聲音,問。


    邵嶼點頭,卻沒多說,另問道:“夫人要不要更衣?”


    蘇阮看了一眼自己衣裙,鵝黃桃紅,都是豔麗顏色,自己都不知道怎麽穿上身的,忙進去換了一套顏色深些的衣裙,才和邵嶼一同進宮。


    這次她直接被請去了東內蓬萊宮,聖上和蘇貴妃正在那裏欣賞樂舞。


    聖上一見蘇阮就打趣:“新嫁娘來了?”


    蘇阮行了個禮,反問道:“聖上說誰?”


    蘇貴妃叫蘇阮去她旁邊坐,撇撇嘴說:“你別管他,他從聽說你們十月底就要成親後,便是這麽一副不舍得女兒出嫁的阿爹臉。”


    “……”蘇阮實在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聖上佯怒:“我看你真是恃寵生嬌,什麽都敢說了!”


    蘇貴妃揚起臉,露出纖細的脖頸,“那也是你寵的。”


    現在蘇阮不用忍了,抬手掩著半邊臉,明目張膽笑起來。


    聖上隻好歎息:“看來我是自作自受。”又自嘲,“不過我嫁女兒時,還真沒這麽不是滋味過。”


    他這麽明目張膽地說,蘇阮可不知怎麽接,好在有蘇貴妃。


    “那怎麽一樣?你的女兒都是公主,誰敢欺負公主不成?”


    “有什麽不同?難道付彥之敢欺負你姐姐?”


    蘇貴妃道:“那倒不會,別說他現在無官無職的,就算聖上重新重用他,他也不舍得的。”


    聖上斜了一眼話裏有話的寵妃,不應聲。


    蘇貴妃又說:“而且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公主下降多大的排場?我阿姐就算是國夫人,也比不了呀?”


    要官職沒要來,就開始要排場了,聖上衝蘇阮說:“你瞧瞧三娘,拐彎抹角地給你們討好處。你沒來之前,她剛跟我討了債。”


    “什麽債?”蘇阮笑問。


    蘇貴妃喊冤:“這我可真冤枉,明明是阿姐先同我討債的!”


    “你說薛伯母麽?”蘇阮反應過來,“但這確實是聖上欠的債呀!”


    聖上:“……”


    蘇貴妃嘻嘻哈哈笑起來,“不錯,這是聖上自己許諾的,怪不得我們。”


    聖上沒話好說,擺擺手,叫停了樂舞,隻留親信服侍。


    然後問:“付彥之做什麽呢?”


    “收拾新房呢。”蘇阮答。


    聖上點點頭,又問:“三娘說,你上次來,見到寧王妃和兩個小郎君了?”


    “是。兩個孩子都很惹人疼,啊喲,我忘了還娘娘替我給的見麵禮了。”


    聖上這麽問,很可能與林思裕汙蔑寧王妃有關,蘇阮就故意提起兩個孩子,希望聖上能愛屋及烏。


    “行啦行啦,說了不用還了。”蘇貴妃說完換了一副譏誚神色,“阿姐還不知道吧?有諫官上書,說寧王妃結交女冠。我真要笑死了,照他們那麽說,你往千秋觀去,也結交女冠了呢!”


    “……什麽意思?說玉清公主嗎?”


    玉清是聖上賜給永嘉公主的道號,蘇貴妃聽了就冷笑:“他們倒是敢。”


    聖上沒做聲,蘇阮從他麵上沒看出什麽,便忖度著說:“那怎麽好端端地,諫官竟指摘起寧王妃來?她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值得諫官當成個事,上書給聖上?”


    “就是!多管閑事!”蘇貴妃幫腔,“寧王妃平素最小心多禮的一個,見了我阿姐,都非要持晚輩禮,你說她這樣一個人,有什麽膽子去煉製秘藥?”


    “秘藥?什麽秘藥?寧王妃不是兒女雙全麽?”蘇阮故作詫異。


    “就是說呢!聖上為了這個,也氣得夠嗆。”蘇貴妃說著伸手給聖上撫了撫背。


    “這樣莫名其妙的諫官,也不知是怎麽當官的?”蘇阮歎口氣,勸聖上,“聖上別同他們生氣,自家人,自家知道。”


    聖上本來對煉製秘藥一說,頗有些膈應,寧王妃又出身名門,他難免懷疑是寧王妃娘家搞了什麽鬼,但聽蘇阮姐妹這麽對談,他又打消了顧慮。


    是啊,寧王妃雖出身名門,但她父祖都已去世,幾個兄弟才幹平平,不至於膽子大到這個地步。


    就說:“罷了,不提了。二姨定了婚期,是喜事,程思義,去把鴻臚卿和蘇耀學都請來,我要設宴慶賀。”


    程思義答應一聲,還沒等出去傳旨,聖上又說:“叫寧王、寧王妃帶著他們家六郎七郎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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