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不像是付彥之說的話, 不過若時光倒流十載, 那個叫薛彥的少年, 倒很有可能厚著臉皮這樣逗她。


    蘇阮看著對麵麵容成熟,一雙眼睛卻仍能看出些許少年影子的付彥之, 感歎道:“你真的變了很多。”


    付彥之:“???”


    他滿臉驚訝不解, 一副“你就這樣回答我”的樣子,蘇阮撲哧一聲笑出來:“好吧, 那你說說,怎麽哄你才行?”


    “沒誠意。”付彥之哼一聲。


    蘇阮又笑了兩聲,問:“那你打算怎麽哄二郎?”


    付彥之對她轉移話題有點不滿,但他們原本確實在說薛諒,所以他用眼神表示過不滿後, 還是答道:“等我問問三郎吧。這麽多年不在一處,我也不知道他喜好變了沒有。”


    “唔。”蘇阮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喝了口水,才問, “那你喜好變了沒有?”


    付彥之臉上這才有了笑容,“沒怎麽變。”說完想起她之前沒頭沒腦那一句, 又反問, “你覺得我變了很多麽?”


    “嗯, 不過我指的是性情。”


    付彥之笑意收斂, 想說點什麽, 但心中一時感慨萬千, 竟說不出來, 最後隻歎道:“是啊。”


    蘇阮隻是隨便感歎一句,並不想兩人對坐,共同陷入對往事不可追的悵惘之中,就笑道:“我倒有個法子,既能哄你,還能順便幫你哄二郎。”


    付彥之很感興趣:“什麽法子?”


    “你回去跟薛伯父薛伯母說,我替二郎求個情,別禁足他了。我借了永嘉公主的別館,打算過幾日宴請學堂兄一家,到時你帶著二郎三郎一起來。”


    “永嘉公主的別館?”


    蘇阮聽他語氣不對,忙說:“不是那一個。”


    “那一個是哪一個?這一個,又是哪一個?”付彥之一本正經問。


    蘇阮:“……”


    正不知如何作答,外麵守著的綠蕊回報:“夫人,華郎君有事求見。”


    付彥之聽見,又問:“是這一個麽?”


    蘇阮:“……”


    她轉頭吩咐:“問問他什麽事……”


    “還是叫進來問吧。來回傳話,更麻煩。”


    綠蕊看著蘇阮,蘇阮看著付彥之,覺得他現在表麵雲淡風輕,聽語氣卻全不是那麽回事的樣子,還挺有趣的,就笑道:“好,聽你的。”


    她說著轉頭看向綠蕊,綠蕊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帶著華維鈞進來了。


    華維鈞還是一身灰袍,進來抬手向兩人行禮,蘇阮一眼就看見他袖子肘部位置沾了泥水,便先說道:“怎麽又自己上手了?弄一袖子泥水。”


    華維鈞聞言抬高手臂檢查,“大概我站得近了,不小心濺到的。夫人見笑了。”


    付彥之聽他們兩個說話,語氣頗熟稔,好似朋友一般,就插嘴:“辛苦華郎君了。”


    “不辛苦。”華維鈞笑著答話,“我來是想同夫人稟報,茅屋蓋好了,您要不要去瞧瞧?若有哪裏不合意,現在也好改建。”


    蘇阮就看向付彥之:“一起去瞧瞧?”


    茅屋蓋好,都要親自來回報,不肯打發個人傳話,還特意揀著自己在的時候,付彥之看華維鈞的目光難免帶上審視。


    “好啊。”他轉回頭看蘇阮,笑著答道。


    未婚夫妻兩個同行,華維鈞就隻能旁邊引路了。


    付彥之還是第一次進蘇阮府中園子,他一路聽蘇阮講解哪裏做了什麽改動,都未予置評,直到到了蓋好的茅屋跟前,才開口說:“這茅屋蓋得不錯,但孤零零立在這兒,未免突兀。”


    華維鈞剛要解釋,付彥之接著說:“合該把旁邊這麵牆拆了,種一片蘆葦,挖一口池塘,再養幾隻水鴨子。”


    “你這主意不錯!”蘇阮讚道,“不過我原來沒想現在就擴建,華郎君說,房前屋後可先種些麥苗或豆苗,等擴建的時候,再拆了這牆另行規劃。”


    付彥之道:“那就沒必要這時候蓋茅屋了,天漸漸涼了,麥苗也好豆苗也好,都撐不了多久,也隻收拾好的時候能看罷了。”


    華維鈞被他當麵說破,也不羞惱,“左右也不是真的為了收獲糧食,到天冷了,一地麥苗枯黃,和著茅屋,正當秋景。麥苗枯萎也不用管,等落了雪,另有一番景致。”


    蘇阮聽他們一來一往,很快明白兩人的分歧所在——付彥之考慮得長遠,按他的想法去做,這一片會成為院中一片有田園風致的恒景;華維鈞考慮的隻是這幾個月的事,所以他沒提雪化春來之後又要如何收拾。


    這很符合兩人身份,華維鈞本來就是臨時給她改建個園子,蘇阮還限定了時日,能有這番打算已很不錯,就說:“蓋都蓋了,先這樣吧,拆牆擴建,等明年再說。如今哪還有那麽多空閑拆牆挖坑的?”


    “也對。說起來,有件事我還要問你,新房肯定是永樂坊那邊,婚期定在十月,那宅子,雖然之前我為著父母來京收拾過,但並沒想到這一茬。要不你同我過去看看,商量一下怎麽布置?”


    付彥之畢竟已經歸宗,娶妻是不可能娶到薛家宅子裏去的,他此時此地跟蘇阮提此事,也不算突兀,但蘇阮莫名就覺得,他是故意說給華維鈞聽的。


    “呃,等會再說。”蘇阮有點尷尬,轉頭跟華維鈞說,“這茅屋挺好的,你們繼續忙吧。”


    然後拉著付彥之原路返回,付彥之還笑:“這就要去嗎?不用走這麽快。”


    蘇阮確定華維鈞離得夠遠、聽不見了,才鬆開拉著付彥之袖子的手,說:“我早同你說過了,他隻是來幫我修園子的。”


    “他未必這麽想。”付彥之收了笑,和蘇阮並肩往外走。


    “他當然不止想幫我修個園子而已。”蘇阮把自己打算引薦華維鈞去將作監的事說了,“我看他很有才華,想順手幫他一把,他也很感激,如此而已。”


    當然不可能如此而已。華維鈞在京中幾年,跟永嘉公主都有了交情,仍是白身一個,卻在認識蘇阮後,立刻就有進入仕途的機會,難道他會覺得隻有這個機會就夠了?


    怎麽可能?蘇阮是貴妃的姐姐、徐國夫人,自己又年輕貌美,雖然定了親,但其中緣由,恐怕華維鈞早就知道,他怎麽可能不想趁虛而入、甚至取自己而代之?


    要徐國夫人的引薦,還是徐國夫人本人,這根本不用考慮,所有人都會選後者。


    不過付彥之最終還是沒將這些說出來,蘇阮想做個伯樂,他沒必要把這些利益算計都攤開給她看,破壞她的樂趣,還讓她難受。


    “你總是低估自己的美。”他低笑一聲。


    蘇阮不但一下就沒話說了,還被他笑得,心裏有點甜蜜。


    於是她就這麽被他哄著去了永樂坊。


    “這宅子是叔祖父給我的。”付彥之帶著蘇阮進門,一邊走一邊介紹,“兩進,前麵有三間廳待客。”


    他話說了一半留了一半,但蘇阮卻明白,這定是他當年成親時,付家給他的新房。進去看過陳設,都半新不舊的,也能印證這個猜測。


    房子格局都大同小異,沒什麽好改的,之前付彥之還叫人將各處重新粉刷過,所以要蘇阮拿主意的,無非是陳設用具。


    她這時見了宅子裏的下人,突然醒悟作為未婚妻,這就過來自己布置新房,好像不太對,忙說:“這些你問薛伯母就好了,非拉著我來,我以為怎麽了呢!”


    蘇阮說著想往外走,付彥之追上去剛要說話,宋敞從外麵急衝衝跑了進來。


    “我可找著你……哎!”他話說一半,看見蘇阮,立刻噎回去了。


    付彥之看他一副蠢樣,忍不住笑了笑,才給蘇阮介紹:“這就是宋家九郎,宋敞宋子高。”又抬腳踢了踢宋敞小腿,“這是徐國夫人。”


    宋敞回神,忙後退一步,跟蘇阮見禮,“不知徐國夫人在此,宋敞真是太失禮了。”


    付彥之請他去廳中坐,又看蘇阮,蘇阮就說:“要不我先回去……”


    “別別別!”宋敞忙說,“不用管我,我沒什麽事,就是想跟子美發幾句牢騷。”


    “是朝中出什麽事了嗎?”付彥之問。


    宋敞歎了口氣,看一眼蘇阮,心想她和自家好友眼看就是一家人了,也沒什麽好避諱的,就說:“林相突然指使了好些人攻訐寧王,說寧王勾結朝臣、圖謀不軌。”


    蘇阮一驚,付彥之知道她也關心此事,就叫上宋敞,三個人進了書房,屏退下人,聽宋敞細說。


    “他現在是把當初對廢太子那一套,又都用在寧王身上了,可著勁兒羅織罪名!”宋敞歎口氣,“也不知道聖上會不會信。”


    付彥之:“這次是專門針對寧王麽?沒有其他幾個年長皇子?”


    宋敞搖頭:“沒有。就是衝著寧王去的,我也奇怪,他前兩日還當著聖上,暗指年長的幾位皇子都無才無德,惹得聖上不悅,怎麽突然就衝著寧王一位去了?難道他聽到什麽風聲了不成?”


    蘇阮心中一跳:“林相惹聖上不悅?哪一日的事?”


    “就休沐日前一天。”


    那就是她進宮見到聖上那天,也是那一天,蘇鈴非得追著她問,聖上是不是打定主意立寧王。


    可她沒有道理把這消息賣給林思裕啊!她也不可能和林思裕扯上什麽關係……吧?大姐不是很想把玉娘嫁入東宮麽?


    付彥之看蘇阮驚疑不定,就問:“怎麽?”


    “宋禦史一向消息靈通,”蘇阮定了定神,看向宋敞,“能不能勞你打聽一下,我阿姐代國夫人,近日有沒有和林家的人碰過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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