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嘉佑回到家,看到玻璃房的門虛掩著,走進去就看到怡江靠在臨窗的沙發椅上睡著了。


    他記得跟她講過的,這裏不允許她隨便進來,她自己可能也知道,所以即使坐著睡著,也隻小心翼翼占了座椅的半邊,姿勢很別扭,很不舒服。


    看來她真的是累了。


    他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會兒,抖開一條薄毯蓋在她身上,沒有叫醒她。


    …


    怡江把借來的錢拿去給袁小芒,沒想到她驚訝地說:“你不是已經入股了嗎?還給我錢幹嘛,等我進貨把夜市攤子擺起來,你過來看看就行。”


    怡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麽入股,我什麽時候入的股?”


    “就昨天啊,你不是自己沒空,托人送了錢過來嗎?借據也簽好了,還特地聲明不用我出利息,你沒拿到?”


    怡江搖頭,問對方的名字,小芒說叫常羽生,她覺得名字耳熟,仔細想了想才意識到是叢嘉佑的助手。


    她帶大海到燕雨山房來的那天,他還在跟叢嘉佑一起開會,出來時仿佛認得她,告訴她叢先生就在裏麵。


    “那天送來的……是多少錢啊?”


    “五十萬。”小芒看她這樣已經大致猜到是怎麽回事,“哎喲哎喲,不會吧,難不成錢是人家自作主張送來的?是叢家哪位少爺呀,老大還是老二?”


    “老二。”


    “啊,是他呀?他會那麽好心?”小芒蹙著眉頭想了想,“那怎麽辦,要不要我把錢給他退回去?”


    這錢什麽性質啊?要是讓好友為難,她寧可不要的。


    怡江搖頭。她當然知道這筆錢是叢嘉佑預支給她的,隻是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改變了主意,難道就因為他們吵了那一架嗎?


    其實爭執過後,兩人已經好幾天沒怎麽說過話了。叢嘉佑的事務所項目排得很緊,加班加得狠的時候,他跟家裏其他人的作息時間完全是錯開的。


    她隻院子裏碰到過他兩次,都是送了孩子們回來,他西裝革履地從玻璃房出來,手裏拿著書或資料,不知是剛回來還是要出去。


    她略一低頭就走過去,也沒有跟他說過什麽。


    這樣的異常,連大海和星辰都看出來了,趁著周末叢嘉佑在家吃晚飯,問他:“二叔,你和媽媽還沒和好呀?”


    “……”


    大海撅了撅嘴:“你們大人真能吵,我跟小美昨天吵了一架都和好了。”


    叢嘉佑嘖了一聲:“誰告訴你我們吵架了,小孩子家家的別管大人的事兒。”


    “哼。”


    還是星辰更貼心一點,拉住他的手問:“咦,你手上紅紅那一圈好了呀?看不到了。”


    大海連忙湊過來:“什麽紅紅一圈?”


    “就是二叔手背上呀,他說是有人給他咬了塊手表。”


    大海瞪大眼睛:“手表還能咬出來呀?”


    怡江臉熱,打岔道:“時間差不多了,今晚你們想玩點什麽,玩好早點睡覺。”


    星辰搖頭:“今天不玩了,今天我要跟大海一起準備給二叔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


    怡江看了叢嘉佑一眼,他挑了挑眉——沒錯,我生日快到了,怎麽地?


    她沒理他,對兩個孩子說:“那你們自己先準備著,我上去洗個澡。”


    “好~”


    怡江回到閣樓,發現桌上壓著薄薄一紙文件,果然是小芒打的借條,還有兩人合夥夜市小攤的合同,竟然都白紙黑字把權利義務規定得清清楚楚了。


    一看就是叢嘉佑的風格。


    她拿了換洗的衣服去洗澡。三樓的浴室是叢二爺專用的,她從來都是到二樓小朋友們的浴室去。平時她洗澡的時候,假如星辰大海還沒睡,那必定隔著門都能聽到他們嬉笑吵鬧的聲音,有時候還會咚咚來敲浴室的門。


    今天卻異常安靜,她洗完都沒聽到他們鬧,開門出去往樓下看,才發現姐弟倆都圍坐在叢嘉佑身邊,拿著畫筆在他手臂上畫畫。


    他感覺到頭頂的注視,抬頭看了她一眼,兩個小家夥也跟著抬起頭來,大海笑著嚷道:“媽媽,你快來看我準備的生日禮物!”


    怡江隻好走下樓,星辰鑽進她懷裏:“媽媽,你好香哦!”


    她用了孩子們洗澡用的綿羊油浴乳,頭發隻擦到半幹,身上還氤氳著水汽,靠近一些就能聞到熟悉的香氣。


    叢嘉佑屏住呼吸不敢碰這樣的女人香,怕身體又不由自主地像那天那樣出糗,於是硬是往旁邊挪出一塊空間來。星辰就拉著她坐下了,她這才看出原來大海是在給叢嘉佑畫手表。


    “……嗯,這樣子就好啦!比你平時戴的那些神氣吧?”大海給他畫的手表可不隻是一個簡單的圓形表盤,那是有模有樣的奧特曼啊!


    怡江也有點驚訝,這之前她從沒意識到大海畫畫能畫得這麽好。


    叢嘉佑抬起手腕看了看:“是還不錯,至少比你媽媽咬出來的那塊好看多了。”


    怡江抬眼,正好跟他的目光對上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星辰在她懷裏打了個哈欠,大海的傑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她拍拍他們屁股讓他們上去睡覺。


    “等一下。”叢嘉佑說,“生日禮物就這樣嗎?太簡單了,我可不承認啊。”


    大海的小臉都擰到一起:“啊,還要別的嗎?”


    “當然,這是規矩,住在這裏的每個人過生日都會收到一份禮物,也都要送別人一個禮物。”


    大海瞅瞅他的手腕,他把手背到身後:“這個不算,你再想想別的,想不出來的話,讓你媽媽幫你。”


    他反正就是想法子刁難她唄!


    怡江看了看桌子上小朋友們畫畫的那套彩筆,油墨是水性材料,一洗就掉,畫在皮膚上也安全。


    她笑笑,對叢嘉佑道:“我已經想好要送你什麽了,你閉上眼睛,不要睜開。”


    星辰附和:“閉上閉上,有驚喜。”


    叢嘉佑有種“這家裏我怕過誰”的無畏精神,二話不說就閉上眼。


    怡江示意大海:“抓住他的手,別讓他亂動。我說好了才能睜眼,不然就是烏龜。”


    大海哈哈笑:“我抓住烏龜的手啦!”


    怡江拿了支玫紅色的筆,掂了掂腳尖,從眉心位置開始,給叢嘉佑畫了一副大大的眼鏡。


    跟他平時戴的簡約款不同,她畫的可是女士才會戴的那種兩端往上提的嬌媚款,眉梢的位置還畫上了兩隻肉乎乎的翅膀做裝飾。


    原來她也挺會畫這種可愛風的,不比大海差嘛!


    她筆尖挨到他皮膚的時候,叢嘉佑五官扭動了一下,本來想抬手製止,無奈被兩個小家夥抓住了,眼皮子一動,她就提醒:“想好了要做烏龜嗎?”


    他深吸口氣,隻能忍。


    兩個小朋友昂著頭一邊看一邊咯咯笑,還不停指揮:“那邊那邊,媽媽你畫歪了。”


    “這個翅膀不夠大,應該要像芭比的那種那麽大!”


    還是大人會玩兒呀,這樣也可以……早知道就不單畫塊手表了,應該給他畫眼鏡、項鏈、煙鬥,全套!


    好不容易畫完,大海和星辰都看得躍躍欲試恨不得爬上來再添幾筆。


    怡江收了筆,往後退兩步:“怎麽樣,好看吧?這個生日禮物我覺得挺好的。”


    叢嘉佑睜開眼,看兩個小家夥笑成那樣,猜也猜到自己現在是什麽德行了。


    他大概也沒想到怡江膽子這麽大,可她已經施施然帶著兩個孩子轉身上樓去了。


    大海上了樓還回頭做鬼臉:“不許洗喲,禮物要留著。”


    星辰探頭補充:“對的對的,我們睡了你才可以洗。”


    他長籲一口氣,居然有點好笑。


    等到洗臉的時候才發現,不該聽那兩小隻的,等了一會兒這油墨就滲進皮膚紋理了,說是水性材料,也沒那麽容易洗幹淨。


    他毛巾捂在臉上走出來,正麵撞上許怡江。


    她看到他臉上一圈搓得發紅的印子,微笑:“還沒洗幹淨。”


    他火大地伸手去摸:“哪兒?”


    “噢,我看錯了。”


    沒錯,就是逗他玩兒。


    叢嘉佑眯了眯眼睛:“許怡江,你這是趁機泄私憤。”


    “不是啊,這就是我給你的生日禮物,真的。還有,要謝謝你肯預支那筆錢借給小芒。”


    “她跟你說了?”


    “借據我也看到了,合夥的條款也很合理,所以要謝謝你。”


    “不用謝我,我隻是希望你明白,說好了會給你的東西,我一定會兌現,所以你也不要亂來。”


    怡江笑笑:“現在兩個孩子都在這裏,我能上哪兒去?他們也不是一抱就能走的時候了,而且有些你能給他們的條件,我確實給不了。”


    她始終希望他明白,當初留下星辰也是這個原因。


    如今孩子們到了開蒙的年紀,好的教育資源更不是她能夠提供的。


    “你現在知道了,那當初為什麽抱著大海離開?還有,你說的在泰國的時候銀行戶頭被凍結,是怎麽回事?”


    她提到她曾經在泰國流離失所的那些話,這幾天一直在他腦海中浮現,他無法不去想。


    他原本對養育孩子沒有什麽概念,但他看過星辰是怎麽在蜜罐裏泡大的,很難想象一母同胞的另一個孩子跟著這個女人吃了那麽大的苦。


    “都過去了,現在來說還有什麽意義嗎?”


    “我說有意義,就有意義。”


    怡江也覺得奇怪:“不是你們為了找到我,逼我出現才這麽做的嗎?”


    “我沒做過。”本身她代孕這件事,是他大哥叢嘉茂和蕭雅的家事,他沒有權利替他們決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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