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怡江聽得出他的話外之音,走到門口說:“我們換個地方說,不要吵醒孩子。”


    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推進了隔壁的房間,關上門:“要說什麽,現在可以說了。”


    這裏是蕭雅曾經住過的房間,她去世之後一直空著,擺設維持她生前的原樣。


    他開了燈,怡江才第一次看清楚,原來蕭雅喜歡淡雅的白和藍,有點憂鬱,但符合記憶中對她那種人淡如菊的認知。


    蕭雅身體不好,顧不上照顧孩子,但看得出她很疼愛星辰,桌上、牆上都是她從出生至今拍的各種照片,最中間的一張,是兩個孩子在醫院剛出生時拍下的合照。


    叢嘉佑把手提箱扔在地上:“這就是你的價格嗎?一個孩子五十萬,跟誰生都沒關係。”


    “你誤會了,這錢是我借的,小美不是我的孩子。”解釋完又覺得不太對,“你知道我去了哪裏?”


    他冷笑:“怎麽,你孩子都抱回來了,還以為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嗎?”


    “我沒做虧心事,也沒打算瞞你什麽。小美從小也沒有媽媽在身邊,你照顧星辰應該最明白的……”


    “不要拿那種男人的孩子跟星辰比。”


    “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講道理?”他又拽住她,“我們的約法三章裏說過什麽?不準備帶不相幹的人到這裏來,你住進來才一個星期就公然抱了個孩子回來,就為了借五十萬?我知道你在泰國就跟梁伍有交情,隻沒想到是這種交情,不然何必舍近求遠,我把錢給你就是了,你賣給我也一樣。”


    怡江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像看著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好半晌才感覺到他手上的力道掐疼了她,用力掙開他:“你放手!”


    她已經不想再跟他解釋,其實從四年前她決定接受蕭雅的條件去生下孩子開始,她就沒指望還能有機會跟他解釋什麽。


    可他反而不依不饒,抬手壓在門上擋住她的去路:“去把錢還給梁伍,孩子也還給他。這個家不允許跟他那種人有什麽牽扯!”


    怡江氣急:“你憑什麽命令我?”


    “憑我現在就可以讓你留下孩子走人!你以為照顧星辰大海是非你不可嗎?”


    她的命門,他總是拿捏得很準。


    她閉了閉眼,深吸口氣:“我真的很累了,請你讓開,我想去休息。”


    “好啊,”他輕佻地笑,“去旁邊我的房間,看看我是不是也能滿足你。”


    明天她要預支五十萬,一百萬,都沒問題。他是缺錢嗎?他是覺得錢不能給她而已。


    話說到這個份上,怡江反而出奇地平靜。


    她看著他:“梁伍給我的你都能給我嗎?”


    叢嘉佑一愣。


    “那我在泰國窮到身上隻剩幾百泰銖,餓得一滴奶都擠不出來,恨不得拿血喂孩子的時候,為什麽不是你來貧民窟接我出來呢?”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淌下來,“你們隻想找到我,逼我出現,凍結了我所有的銀行戶頭,就從沒想過如果我真的打定主意不回來,孩子要怎麽辦。”


    震驚都不足以形容叢嘉佑此刻臉上的神情,他固執地攔住她:“這是什麽意思,你把話說清楚!”


    “我沒什麽好說的了,你讓開!”


    過去吃過的苦,落過的眼淚,要不是他一再逼問,她根本不願意再提起。


    可他的執拗跟她的擰在一起,她急紅了眼也不是他的對手,最後幹脆張嘴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叢嘉佑疼得倒吸一口氣,用力甩動胳膊,兩人才終於分開。


    這時房間的門也被推開了,三個小不點一個挨一個睡眼惺忪地擠進來:“媽媽……二叔,你們在幹什麽,好吵……”


    星辰揉著眼睛,還張開雙臂想找叢嘉佑抱,抬頭一看不對勁,再看看旁邊的怡江眼角掛著淚,一下子瞌睡都嚇跑了:“媽媽,你怎麽哭了?”


    大海也反應過來,再一看兩人劍拔弩張的態勢,從小要保護媽媽的本能被激發出來,踩住叢嘉佑的腳撲到他身上:“大壞蛋,你別欺負我媽媽!”


    叢嘉佑被他撲得一個趔趄,星辰也趁機扯他袖子,帶著哭腔說:“二叔,你怎麽把媽媽弄哭了?”


    三個孩子裏,隻有小美仍舊一副“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麽”的懵懂狀態,但是看大海這麽一撲,她也選擇跟他一樣,一致對外,跳到叢嘉佑背後掄起小拳頭:“你別欺負姨姨!”


    一時間,房間裏亂作一團,叢嘉佑手還疼著呢,身上又粘了他們三個,甩也甩不開,像個被圍攻的大怪獸。


    最後還是怡江叫了一聲:“別鬧了,都回去睡覺。”


    “可是二叔欺負你……”


    “他沒欺負我,是我做噩夢了。”


    她已經抹掉了臉上的所有哭過的痕跡,一句話就讓小家夥們安靜下來,但還是充滿懷疑:“真的嗎?”


    “嗯。”


    “那我們陪你睡,你不要害怕了。”


    怡江跟著他們回到隔壁的臥室,又重新安頓好他們,哄他們入睡,仿佛剛才的爭執真的隻是一場夢。


    剩下叢嘉佑在隔壁的房間裏,腦海裏紛亂一片,試圖從她剛才說的話裏厘出一點頭緒,可是又被她那些實際的遭遇影響著,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裏入手。


    他好半晌才冷靜下來,一宿都沒怎麽合眼,天際泛白才意識模糊地睡了一會兒,起床後發現許怡江已經送孩子們去幼兒園了。


    萍姨說昨晚三個孩子睡在一起,怡江匍在床邊睡了一夜,早晨比家裏其他人都起得早,早餐也是她弄的。


    他沒說話,隱隱感覺到手背火辣辣的疼,低頭才看到她昨晚咬出的那個牙印。


    …


    怡江送三個孩子到幼兒園,梁伍已經倚著車門等在門口。


    小美儼然已經忘了昨晚的不愉快,歡快奔向他:“爸爸!”


    梁伍把她抱起來,又從車上拿了一個小花盆給她:“這是你的,拿好。”


    幼兒園新入學的小朋友都要跟其他小朋友一樣,準備一盆綠色植物放在綠化角,每天澆水照料。


    梁伍沒有忘記新生入學的注意事項,做爸爸的也有心細的一麵。


    怡江突然有點難過。


    梁伍見她臉色憔悴,問:“你還好嗎?昨晚後來有沒有什麽事?”


    她搖頭:“沒事,我們進去吧,別遲到了。”


    蘇喜樂看到怡江送三個孩子來上學,有點驚訝:“小美,你也認識大海星辰的媽媽嗎?”


    “嗯,她是我姨,最好最好的姨姨!”


    小美喜歡樂樂老師,剛好大海他們也是樂樂老師班上的,她就想也到這個班來。


    蘇喜樂有些為難:“這個……我不能決定哎。”


    “不要緊,”梁伍適時開口,“我會去跟校董說。”


    蘇喜樂隱約也知道他是什麽樣的背景,沒再多說什麽,牽著小朋友們進教室去做遊戲。


    “我送你回去。”梁伍對怡江道。


    “不用了,司機在外麵等。我還想逛一逛再回去。”


    梁伍抬頭看看天色:“要下雨了。”


    是啊,要下雨,可她不想那麽快回燕雨山房。


    人真的很奇怪,曾經冒著被家裏人找到的風險也要從泰國回t市來,就是為了靠近這個地方,因為星辰在那裏。


    如今這麽快就想逃離。


    可她又能逃去哪裏?在市區繞了一圈,她想到那天在自己的住處差點被找到的情形,甚至不敢獨自下車。


    司機小劉以為她像那天那樣要買食材,又把她拉到了魚市。


    星辰愛吃魚,大海喜歡蝦排,她一樣買了點,打算回去做。


    然而萍姨說什麽都不讓她進廚房了,趕她去休息。


    山房果然太大太靜,連時間都被放大好幾倍,她無以排遣,走著走著就到了玻璃房門口。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走進這裏的情形——也是這樣安靜,也是這樣的雨天,四麵通透的私家圖書館浮在紫色的花浪裏,溫暖如春。


    她撞見蕭雅在畫畫。


    蕭雅學的是油畫,從堆砌在角落裏的材料和掛在牆上的作品來看,她一直畫的就是油畫。


    但她那天畫了一幅工筆,怡江進去的時候剛勾好線稿,打算上色。


    她把畫筆遞過來:“你來。”


    怡江連忙推辭,她笑笑:“我知道你是誰,不要緊的,隨便畫。”


    線稿是枝頭的一雙喜鵲,其實怡江對花鳥的形態不太熟悉,憑著感覺上色,覺得畫的並不好。


    蕭雅問她:“那你覺得畫什麽比較好。”


    建築吧,所有的建築。因為她喜歡畫房子,很小的時候看見水泥廠做工人的爸爸在午休時畫房子她就有樣學樣,最後竟然也成了一項愛好,後來大學誌願才填了t大的建築係。


    於是她畫了一幅素描,是她眼中燕雨山房的模樣。


    後來這幅畫被叢嘉佑看到了,他才知道隔壁人家的小阿姨是位輟學的學妹。


    但怡江早就知道他是誰。


    如果人生是一場比賽,那他就是天賦型選手。父母均為被提名過普利茲克獎【1】的著名建築設計師,不僅給他天分,也教會他拚搏,一般人再怎麽努力也難望其項背。


    他是t大建築係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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