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景王殿下又出事, 這一回皇上氣的茶盅子都不摔了, 就是太陽穴青筋直跳, 臉都氣紅了!他老人家圍著禦案轉了兩圈,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間就平靜了下來,宮禁衛、黑騎衛大統領沈大人這個時候剛好趕到, 跪下回道:“景王殿下遇襲,傷左腿左手,侍衛死七人, 傷三人,來犯逃五人,死九人,無一活口。”


    “是哪邊兒的人?”皇帝坐回了禦座, 冷冷的問。


    “來犯有部分潛伏在路邊房裏,有部分是五城兵馬司的人,是景王殿下的侍衛拚死護衛殿下。”沈大人之所以來的比皇帝得到的消息遲, 就是因為要搜集數據,不然進來回什麽話?


    五城兵馬司……


    那裏龍蛇混雜,誰的人都有,曆任十數長官, 從先帝起,就已經理不清裏頭到底塞了多少方向的人了。


    殺蕭重做什麽?皇帝在這樣想, 沈大人也這樣想。


    找到動機, 才能知道找到查找方向。


    就是袁太妃和袁家曾有過奪嫡的念頭想法, 其實都還沒有開始有動靜,且袁太妃都已經被圈禁起來,誰都見不到了。


    蕭重自己,是沒有那個意思的,他的身邊有皇帝的人,蕭重的動向,皇帝是很清楚的,不管是看他在錦城待蕭祺的方式,還是舊年底賑災他暗中拉的蕭瀾一把,皇帝都知道,蕭重現在是很顯然隻看侄兒們奪嫡,他手握聖寵,又有差事,一個實權王爺做的稱心如意。


    很快,皇子們都要倚重蕭重的支持,就是下一任皇帝登基,也同樣需要蕭重的輔佐,事情正在朝著皇帝規劃好的方向發展。


    何況這個時候,蕭重連正事都不大管了,一心就等著成親,表示要成了親,過幾個月好日子,皇兄再給我派差使吧!


    想到這裏,皇帝問:“景王妃呢?”


    沈大統領伺候皇上久了,深知他的心意,自然不會漏過方婉那邊的消息:“景王妃派人來跟微臣說了,這是皇上賞的好日子,還是禮成為好,景王殿下受了傷,或是叫人抬到堂上來拜堂,或是她獨自拜堂,有聖上庇護,她覺得不要緊。”


    肯這樣犧牲的女人可不多,一輩子一次的好日子,男人遇襲受了傷,怎麽看都覺得晦氣,這樣的情況下,多半就是兩家人商議著改期了,這位景王妃果真與眾不同。


    沈大統領又說:“景王妃的意思是,景王殿下府裏也沒個人,如今太妃病了,自然不敢勞動,不如就索性成了親,她也好伺候景王殿下。”


    這話就說到皇帝的心坎上了,這種事,後宅有個名正言順的女主人確實有好處,何況這個女子,聰明慧黠,辦事周全,進京之後的諸事,常常叫皇上都有一種她真是適合做景王妃的感覺。


    是以皇上就不再猶豫了,吩咐道:“就依景王妃,照常拜堂。傳旨,賞景王妃一萬兩銀子!”


    皇帝的賞賜簡單粗暴不常見,可卻頗有意思,好像是說景王妃雖然出身差些,可朕現在給她撐腰,就不比其他王妃差了。


    聖旨下來,方家和景王府凝滯下來的人才算又活躍起來,因為主人家沒說今兒不算,便不太好走,隻得坐在待客的廳裏等消息。


    理著百花胡同事兒的蘇太太蘇老爺,景王府的長史官,太監總管,各級管事的頭目,內務府管事的人等倒是早就忙的一頭汗了,那麽多客人在這裏,照樣得吃喝款待不是?


    而且還比平時透著不尋常,就更麻煩了點。


    這會兒有了章程了,還是皇上的旨意,事情就好辦多了,方婉的花轎雖然誤了吉時,卻沒有一個人說,好像從禮部到內務府都全部忘了這事兒,一樣是吹吹打打的就送到景王府,照樣是四位欽封的一品誥命夫人送嫁。


    進門兒沒有新郎來接,這種麵子活兒,方婉也沒多大感覺,她有點心急想看到蕭重,先前消息送來的時候,她的心真是涼了許多,她又給嚇壞了一次。


    現在能嚇到她的,也就是這樣的生死大事了。


    問題是,一年來四回,換誰也受不了啊!


    她還不能怪人家蕭重,四回他們兩個一人一半,誰也不能說誰。


    她在家裏等著的時候,消息說的是景王殿下生死不知,後來沈大統領親自派人來跟她說,消息確實了一點,就成了傷了腿和手,昏迷了過去,待她啟程過來的時候,路上有人小聲更新消息,說是已經醒了,能說話了,就是動不了。


    方婉一路歎氣,拜堂什麽的,算是小事,她也沒什麽執念,可是進了喜堂,從頭巾下頭,看到被人架著出來拜堂的蕭重,她卻不自禁的還是淚流滿麵。


    她對這些禮儀沒有什麽執念,可是她對蕭重有執念啊。


    蕭重因為有傷虛弱,拜堂都拜的很快,司禮喊了禮成之後,方婉很鬆了一口氣,催著喜娘趕緊進去。


    “快進裏頭去。”戴著大紅頭巾的新娘子當眾就催促起來了。


    喜娘都怔愣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今天情形不同,便就閉了嘴,果然趕緊扶著方婉進去。


    身後還跟進去幾個丫頭,外頭眾人麵麵相覷,今天這洞房就不能鬧了,就連進去都不太好。


    不過好在景王殿下是先帝幼子,上頭有的是哥哥和姐姐,且個個都早就成了家,自己當家做主,又有爵位有本事有人手,這時候,哥哥和姐姐們就替他招呼起人來。


    先帝最年長的幾個皇子,折了三個在奪嫡裏頭,皇帝登基後才長大的皇子們,反而都保全了下來,如今連蕭重在內,還有六個皇上的兄弟,這裏頭因著母親的位分高低,有封親王的,有封郡王的,都差不離,公主們則一水兒被優待,就是先帝時略有差距,皇帝登基後也都是長公主,供奉都是一樣的了。


    此時王爺和公主們都當起了主人,把客人都趕到了前頭預備好的席麵,除了不鬧洞房,新郎官不出來敬酒,這會兒外頭花團錦簇,熱鬧非凡,看起來也是一次盛大的喜事。


    可在洞房裏,喜帕揭下來,方婉滿臉是淚,泣不成聲,握著蕭重的手,話都說不出一句來。


    哭的特別委屈,特別難過。


    就好像……就好像她又被調包了一樣。


    畢竟這麽久以來,不管遇到什麽事,她都挺直腰背,冷笑一聲。就是她自己被刺,也都一樣。


    沒想到這一回,她哭的那麽傷心,叫人心疼。


    是啊,她再聰明從容,她也還是個小姑娘呢,蕭重心疼的想,他的右手被她握著,隻好吃力的去抬受傷的左手,想摸摸她:“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再哭?”


    蕭重想了想:“或者先問問我怎麽樣再哭?”


    方婉一把把他的手給按下去。


    她哭的時候,別人也一樣攔不住,所以,好像還是沒有被調包。


    哭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方婉終於抽抽噎噎的收了聲,景王殿下隔一會兒拍拍她,拍一下,她又哭的傷心一點兒,到後來,景王殿下都不敢拍她了。


    隻能幹看著,好像但凡他有一點動作,都會惹的她更傷心一點。


    所以蕭重隻能幹看著。


    看到她自己不哭了,可是眼睛腫的好像桃子似的。


    方婉自己的丫鬟和景王府的大丫鬟都在外頭門口站著,景王府的丫鬟都是內務府調教過的,袁太妃親自挑的人,橙花排第三,前頭的兩個,雖然都見過方婉,但方婉來景王府的時候,沒有叫人來伺候過,隻有橙花主動的去送過茶,等著吩咐,這位姑娘反是跟韓九爺說話多,後來就是王爺了。


    裏頭哭了很久,丫鬟們在外頭默默的站著,這倒不算什麽要緊事,宮裏伺候人的宮女太監,站上一兩個時辰都是家常便飯,一樣站的筆直,也不會僵住,這算是伺候主子的基本功了。


    待的裏頭哭完了,叫熱水,又叫膳,排在第一個的大丫鬟銀杏和茉莉才推門率眾人進去,先是跪下磕頭,起來後才說:“熱水已經預備好在廊下了,膳食還得請王妃吩咐,叫什麽?”


    方婉道:“這會兒還亂著,時辰也晚了,你們我就暫時不分派,跟著我過來的四個,今日暫且在這屋裏伺候,若是回頭覺得不夠了再叫人,你們原來伺候的,就在外頭伺候,要東西才便宜,等鬆些兒了,再分派吧。”


    方婉安排了之後,說:“王爺的膳食,太醫必定是有吩咐的,照著太醫說的辦。我這裏簡單,你們廚房裏有燉著湯嗎?給我下碗麵就行了。”


    說著還歎氣道:“哪裏吃的下什麽。”


    銀杏等人都低著頭聽了,等方婉說完了才回道:“膳房裏燉著雞湯,牛肉清湯,鴿子肉湯和大骨頭湯,不知王妃的口味,用哪種順口些?”


    “牛肉吧。”方婉隨口說。


    景王府的丫鬟們就退了出去,隻留下方婉的四個陪嫁丫頭,綠梅、春杏、紫萱、綠芷留在房裏伺候,銀杏幾個看著人從廊下把熱水提了進去,茉莉頭也沒抬,隻是輕聲笑道:“看起來,王妃是要等著王爺好了來做主呢?”


    銀杏皺了皺眉,在景王府,她就是丫鬟裏頭的第一個,外頭雖然還有管事的大嬤嬤等人,但那些人不進內院王爺身邊伺候的,銀杏在這裏久了,倒頗顯出一點兒威嚴來,聽到這話不夠恭敬,低聲斥了一句:“閉嘴,王妃也是你能嚼說的?”


    但是她心裏頭也有點看不上方婉,之前方婉還沒賜婚,隻是因著王爺對她的青眼,她就經常跑來景王府貼著王爺,她心裏頭就有想頭了,隻是她是下人,不敢說一句話罷了,可這會兒看來,這位王妃全無主意,王爺出了這樣的大事,她是正經王妃,不知去外頭理事,連分派丫頭也沒有,隻會哭。


    真是除了長的美,一無是處。


    哭成那樣,眼睛都腫起來了,也還顯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怪不得王爺這樣喜歡,外頭傳的那些狐狸精的話,還真是……


    隻有橙花跟在兩人後頭,低著頭一言不發,眼睛都不往那邊瞄,她在這府裏也有日子了,一直越不過她們兩個去,不過這一回,橙花在心中忖度,這兩個大約快要下去了。


    綠梅在陪嫁的時候就有方婉分派了她總領的,此時接了熱水,便伺候著給方婉洗臉換衣服,方婉對蕭重道:“我看你的精神還是好的,不過疼的厲害吧?”


    “看到你,我就不疼了。”蕭重說的時候還想笑一下。


    “胡說!”方婉沒好氣,她哪裏還有心情跟他說這樣的情話,她擦了臉,把帕子遞給綠梅:“別說胡話,先前我都聽說了,沒兩個月你都下不來床。”


    雖然沒有太醫來給她回話,因為一個時辰之前,她還隻是準景王妃,但方婉還是問明白了蕭重的傷勢。


    這一回,是衝著弄死他來了,手上略好些,腿上傷到了骨頭,到底他也是練過的,並沒有束手待斃,隻是騰挪之間,更傷的重了些,血流的多了,他也沒撐住暈了過去。


    瞧他這會兒臉色又青又白,說話都沒了中氣,他自己或許不覺得,方婉聽到他那樣氣短,手握住她的手都沒什麽力氣,有點軟軟的,心底就酸軟的不行。


    她安慰他一句精神好,他就敢順杆爬了。


    蕭重委屈:“你就不會說點兒好聽的?”


    他覺得自己都受了傷了,方婉為什麽今天偏偏特別不軟和?特別凶?


    “我都快被你嚇死了。”方婉比他還委屈:“一路都在哭呢,那你怎麽不安慰人家?難道還要人家安慰你?”


    方婉一撒嬌,蕭重就算疼著也心軟起來,抬起右手:“好好好,我抱抱,抱抱你就好了。”


    方婉果然移過去挨在他懷裏,同時小心注意著不碰到他的傷處。


    蕭重其實攬著她的手也沒什麽力,方婉安慰了他一下,就覺得自己這姿勢不舒服,正要撐起來,聽到她的頭頂上,蕭重意味深長的說:“我怎麽總覺得,從一開始起,你就是在等著這一回呢?”


    方婉:“……”


    蕭重這回是被人砍的開了天眼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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