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有一排座椅,幾個孩子不安分的坐在座椅上,身邊是他們的監護人,大多數是媽媽,都盡量裝作鎮定。


    她們互相之間不怎麽說話,都用一副警戒的眼光迅速掃過身邊的人,媽媽們,和孩子們。


    孩子們的年齡從8歲到12歲不止,萊昂納多·迪卡普裏奧的年齡已經超過12歲,但他看上去還像隻有12歲,個子不高,瘦,有一張漂亮的娃娃臉。


    他事先不知道自己已經超過年齡限製,一般劇組會給出一個大概的範圍:這次我們想要一個什麽樣的人,男還是女,膚色族裔,身高,有無表演經驗,不一定得是什麽了不起的演出經曆,哪怕你隻是在學校的小劇院裏表演過,也算數。


    在兒童演員來說,年齡的限製有時候很要命,孩子們長得太快,一年時間就足夠大變樣,所以如果是要為一部晚間劇集試鏡,選角導演通常會偏向符合標準的兒童演員裏年齡較小的孩子。


    他之前已經有了一些表演經驗,多數是一些廣告:一個泡泡糖廣告、一個奶酪廣告、一個係列麥片廣告,還有大概5歲的時候參加過一個兒童情景喜劇的演出,但由於那時候他太皮了,導演不得不叫他的媽媽伊爾梅林帶走他。


    他剛滿14歲,看上去像11歲,伊爾梅林根本無視選角要求上寫的“年齡在8歲到12歲之間”,把他拖了來。


    孩子們一個接一個的進了試鏡的房間,又一個接一個的出來,絕大部分孩子都一臉沮喪。


    伊爾梅林越來越緊張了,她神經質的咬著左手大拇指的指甲,看上去比她將要獨自進去試鏡的兒子還要緊張。


    終於,助理出來喊了萊昂納多的名字。


    他看了媽媽一眼,很鎮定的進了試鏡房間。


    試鏡這種事情,他從5歲起就沒有害怕過,他害怕的隻是試鏡過後的事情。


    試鏡的房間通常很簡單,牆壁是白色的或者其他素色,一台家用攝像機用來拍攝試鏡帶,一張條桌,桌後一般坐著2到3個人。


    這次隻有兩個人,男,年齡大概是30多歲,其中一人的發際線已經岌岌可危。發際線危機男接過助理拿進來的咖啡,沒有說“謝謝”。


    另一個男人穿著格子襯衫,“你中午要去哪裏吃飯?”


    “樓下滿記,不,我不會給你帶外賣的,你上次還欠我20刀沒給。”


    格子襯衫男笑起來,“喂,你不是這樣小氣吧?”隨手翻開麵前的演員簡曆,“萊昂納多·迪卡普裏奧——噢,你14歲了,”抬眼迅速的掃了一眼他,“但看上去真不像14歲,你媽媽沒讓你吃飽嗎?”


    萊昂納多舔了舔嘴唇:這種話用不著回答,對方也並不想聽到什麽回答。


    他手裏拿著早先助理發給兒童演員們的台詞紙,隻有薄薄兩張紙,就是一段普通的母子對話,助理扮演媽媽,他要扮演的就是這個兒子。


    10分鍾後,他推開房門,離開了試鏡房間。


    另一個孩子與他擦肩而過,那個孩子個子幾乎跟他差不多高,很瘦,臉小小的,腮幫子還有嬰兒肥,下巴已經顯出可愛的形狀,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灰藍色的眼眸。


    兩個半大孩子打了個照麵。


    多年以後一次雜誌采訪,萊昂納多說到他第一次見到薩莫·布雷克,說根本不記得她長什麽樣子,就記得那雙漂亮得無與倫比的灰藍色的眼眸。


    *


    8歲的薩莫·布雷克起床了。


    先喝一杯媽媽1分鍾前放在床頭櫃上的淡鹽水,200毫升,鹽與水的比例是嚴格的1:200,;喝完水,脫下睡衣,換上昨晚準備好的放在床邊矮凳上的衣服,冬天長袖圓領衫或白襯衫,牛仔背心,牛仔外套或其他薄外套,如果更冷一點,就換一件厚外套,褲子幾乎全是各種款式的牛仔褲,愛好非常單一;夏天則基本就是t恤牛仔褲,有時候是卡其布短褲,視當天日程安排而有細微改變。


    刷牙洗臉上洗手間,回到臥室,塗兒童護膚品,自己梳理金色短發,穿好鞋子——冬天是各種平跟短靴,夏天是帆布球鞋和涼鞋——然後檢查一下是否都穿戴好了,最後,拎起書包,下樓,跟父母一起吃早餐。


    布雷克家住在橙縣的白人中產社區,父親丹尼斯是銀行高管,母親蘇珊娜是職業家庭主婦,家裏隻有一個孩子,1980年11月14日出生的薩莫。


    薩莫一年多以前的萬聖節之後,得了一場重感冒,蘇珊娜沒有太在意,給她請假在家裏休息,喂她吃了退燒藥,幾個小時後退燒了,但晚上12點之後再次高燒,急送醫院,診斷為肺炎,一度昏迷,住院一周後回家。


    病愈後的薩莫在生活習慣上有了巨大的改變,變得有點——怎麽說呢?很多生活細節變得非常強迫症,但這對孩子來說也不算不罕見,而且她變成了自律到嚇人的那種孩子,蘇珊娜有時候也說不上來這算好還是不好,不過照顧孩子變得輕鬆了,這是確實的。


    薩莫之前也不能說不是個好孩子,但就是那種被寵壞的孩子的通病,做什麽事都亂糟糟,換衣服能堆得整張床都是衣服裙子,做完作業就經常找不到筆或者筆袋,蘇珊娜隻能跟在後麵不停收拾。現在,她能在每天晚上就找出明天要穿的衣服,書包也總是收拾的幹淨整潔,都有點不像7歲的孩子了。


    心大的爸爸丹尼斯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好的,還樂嗬嗬的說,我的小夏天懂事可愛,想要什麽跟爸爸說,爸爸一準給你買。


    薩莫指著電視機屏幕,“我要像他那樣。”


    蘇珊娜不明所以,“你是想要這款麥片?”


    “不,我想——我要成為super star。”


    丹尼斯瞪著女兒,蘇珊娜也瞪著女兒。


    *


    蘇珊娜跑了整整一個月,每天送薩莫去上學之後,就到處去找各種相關信息,伯班克與好萊塢的大大小小的經紀公司、表演學校、演出機構等等,跑了個遍,大致理清了想要成為一個明星需要經曆的路程。


    丹尼斯·布雷克也充分利用銀行高管的職業優勢,接觸到了某個經紀公司的一位資深藝人經紀人。派對上觥籌交錯,經紀人告訴他,他基本不帶未成年演員,但他可以推薦另一位童星經紀人給他,讓他帶孩子去試鏡,如果孩子有天分,簽約應該不是難事。


    丹尼斯回家跟蘇珊娜商量,要送薩莫去試鏡。蘇珊娜不同意,認為學習表演辛苦又不一定能有回報,她現在略微了解到試鏡是怎麽一回事,通常試鏡幾十次也不一定能得到一次演出機會,到時候她的寶貝豈不是要被打擊慘了。


    “問問薩莫,這是她自己提出來的,她提出來了,我有這個能力送她去上表演學校,當然要盡量滿足她的願望。”


    “可她還是個孩子——”


    “我們的女兒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丹尼斯挺得意的,薩莫從小就是個漂亮寶貝,繼承了媽媽的金發和漂亮眼睛,繼承了他的身高,7歲就已經有4英尺6英寸,身高腿長,剛上小學就已經有男孩子給她送花。


    吃飯的時候,丹尼斯問薩莫,想去試鏡嗎。薩莫想了一下,點點頭。


    於是,去年春天的一天,丹尼斯送薩莫去艾琳·開普勒的工作室試鏡。


    試鏡可以說非常順利。


    艾琳要薩莫表演了她學了幾個月的現代舞,唱了3首歌,要她現場試演了一支巧克力豆的廣告,拍了試鏡帶,又讓她坐在沙發上,問了她一些問題,比如,為什麽想成為演員,知道演員是什麽職業嗎,學跳舞好玩嗎,辛苦嗎。


    大約40分鍾後,艾琳開了門,送薩莫出來,讓助理帶她去小廚房吃點心喝果汁,叫了蘇珊娜進去。


    回家的路上,蘇珊娜又高興又擔憂。


    現在,10個月過去了,這是1989年的2月,薩莫已經有了一些拍攝廣告的經驗,是時候更進一步,進入電視劇領域了。


    *


    “昨天的試鏡怎麽樣?”丹尼斯看著報紙,頭也不抬。


    “很好,一切順利。”薩莫回答。


    “簽約了嗎?”偷偷從報紙上瞄了一眼女兒。


    “簽了。”有點小得意的微笑。


    蘇珊娜暗地裏鬆了一口氣,給了丈夫一個“快表揚她”的眼神。丹尼斯秒懂,於是很不吝嗇的猛誇了女兒一通。


    長得漂亮可愛可不一定是必勝因素,畢竟劇組想要的是合乎要求的演員。好萊塢一年到頭都有數不清的試鏡機會,未來的大明星們不是在試鏡,就是在去往試鏡的路上,之前的十幾次試鏡,薩莫居然大多是因為太漂亮了而被刷下來——這是蘇珊娜偷偷賄賂其中一家的助理得到的小道消息。


    蘇珊娜當時很火大:我家的寶貝長得漂亮是我們的錯嗎?!


    她去跟經紀人艾琳·開普勒抱怨,艾琳隻好說,試鏡不成功再正常不過,廣告跟電視劇的要求肯定大不一樣,叫她不要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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