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除了欣喜若狂, 再也沒有一個詞能描述老工匠的心情了。


    哦不, 或許, 還要加上劫後餘生。


    他局促地搓了搓手,心裏一千一萬個想答應,卻還有些忐忑與不自信,語無倫次地推脫:“這……這不太好吧?小人沒念過幾年書,識不得幾個字,又哪裏能做班頭呢?”


    “老人家過謙了,”蕭虞誠懇地說, “老人家的手藝在一眾匠人中是數得著的,這便是有才。此時,孤府中的工匠沒有五百,也有三百,卻隻有老人家一人敢將這看似荒繆的實話說與孤聽,這便是有德。如此德才兼備之人, 如何就當不起了?”


    那老工匠活了幾十年了, 並不是頭一回侍奉權貴, 卻哪裏被人這樣肯定過?更何況, 誇讚他的還是堂堂王世子。


    老工匠激動的熱淚盈眶, 拍著胸脯說:“既然世子肯信任小人,那小人便鬥膽應承了, 赴湯蹈火, 再所不辭!”


    蕭虞笑了笑, 對阿青道:“讓人送老人家回去吧。”


    老工匠一路回到了集賢苑,還在感慨著世子的仁德。許多工匠呼呼啦啦地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詢問究竟是怎能回事。


    老工匠把方才前堂的事都說了一遍,惹得眾人都羨慕不已。還有些因貪生怕死而推舉了老工匠出去的,此時更是悔的腸子都青了!


    倒是老工匠的徒弟都很為師傅高興,覺得師傅一家子以後就能過好日子了,他們也能跟著沾沾光。


    送走了老工匠之後,阿青就眼觀鼻鼻觀心地垂手侍立一旁。盡管她心裏有很多疑問,卻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還是撫摸著檀木箱子的蕭虞主動問她:“你是不是很奇怪,孤為什麽還要留下那些工匠?”


    “是。”阿青誠實地點了點頭。


    蕭虞笑了笑,阿青的性子就是這樣,唯她之命是從,很少有自己的想法,也從不提問不必要的問題。


    可是,蕭虞卻覺得,這件事,有必要告訴阿青原因。


    “孤當初招募工匠的時候,便承諾過,會給他們一個前程。想必,孤那幾位堂兄堂姐招募工匠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承諾。”


    阿青恍然,有些憤憤地說:“也就是說,三位王世子看著是好心把工匠送給了世子,其實也是把爛攤子甩給了世子!”


    “不錯,就是這樣。”蕭虞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


    阿青不解:“那世子當初為何還要接受呢?”


    蕭虞蹲下身來,伸手摸了摸那把黃金打造的大鎖,口中答道:“因為孤覺得,既然集齊這麽多的工匠都打不開這箱子,那箱子裏的東西,會用到許多工匠。”


    “可是……”阿青還是不明白,“可是世子,這箱子根本就打不開呀!”


    “不,”蕭虞道,“它很快就能打開了。”


    阿青道:“難道,世子其實已經得到了鑰匙?”


    “沒有。”蕭虞很幹脆地搖了搖頭。


    “那……世子!”阿青突然大驚失色。


    因為,蕭虞竟突然拔出了腰間削鐵如泥的寶劍,一下子就砍斷了那把黃金大鎖。


    蕭虞舉起寶劍,笑著讚道:“不愧是武帝賜予先祖的佩劍,果然鋒利無匹!”


    “哎呀,世子!”阿青都快急哭了,“這可是武帝傳下來的東西,而且還是禦賜之物,您還是快想想,怎麽入宮請罪吧!”


    她已經開始在心裏盤算起著意觀察過的京城布防和各城門的守備力量,推演著以府中甲士三千,要從哪個門突圍勝算最大了。


    哪知道,正主蕭虞卻是不慌不忙地收了劍,俯身去掀那箱子的蓋兒,口中更是光棍地很:“請罪?請什麽罪?至尊隻說把箱子打開就行了,又沒規定非得開鎖。如今,孤已經打開了,這箱子已經是孤的了。”


    阿青是真的要被她的天真給打敗了,覺得世子當真是被大王與王妃給寵壞了,覺得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該順著她了。


    “世子!”她頭一次加重了語氣。


    蕭虞也不搭理她,自顧自地掀開箱子之後,卻發現裏麵果然如她所想,放的全是裝訂好的書卷。而最上麵放著的,是一張折疊起來的紙。


    將那張指拿起來撚了撚,覺得這材質像是羊皮紙,卻又有微妙的不同,大約是加了什麽特殊的材料,才能讓這紙張在一百多年之後,還能光潔如新。


    展開一看,蕭虞就笑了,笑著招呼阿青:“來來來,你看看,你方才擔心的事,如今都可以不必擔心了。”


    見她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說笑,阿青也不得不佩服她的粗神經和大膽子,心想:怪不得世子在戰場上能多次扭轉局勢呢,就這份臨危不亂的鎮定,就敵得十萬精兵了!


    被她這種鎮定感染,阿青也不再焦急了。她想著:世子如此行事,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自己方才那樣質疑世子,卻是大大的不該!


    唔,錯不了了,阿青姑娘還是那個世子吹。


    阿青依言走上前去,伸頭一看,待看清了紙上的內容,也不由喜笑顏開,轉眸亮晶晶地看向蕭虞,問道:“世子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差不多吧,”蕭虞道,“武帝既然留下了這個箱子,自然不會是讓我們這些後人幹看著著急,或者是放在庫房裏接灰的。”


    她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把那羊皮紙往懷裏一揣,道:“走,隨孤入宮麵聖。”


    “誒,世子,您還沒沐浴更衣呢!”阿青追著y她喊道。


    遠遠的,蕭虞扔下了一句:“孤今日興奮過度,忘了!”腳步卻是半點兒沒有停,竟是自己往馬廄哪兒牽馬去了。


    阿青不知她打的什麽主意,也隻得一邊招呼人手,一邊跟了上去。


    ***


    蕭澄正在批奏折,聽人通傳,說是燕王世子來了,不免覺得有些頭痛。他實在是前一段被蕭虞纏的有些怕了。


    不過,想想此時大軍都已經離京快半個月了,她便是想追也不可能追的上了,便又定了定心神,讓人快快帶她進來。


    ——其實吧,隻要不是鬧著要隨軍,對於她的撒嬌作癡甚至耍無賴,蕭澄都還是挺受用的。


    待人一進來,蕭澄見她連常服都沒換,就那麽一身便服,頭發也不像是重新梳理過的緣故,心頭便是咯噔一聲,心想:這時候再讓她退回去,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看她這架勢,顯然是又鬧出了什麽禍端,不是來告狀的,就是來讓他幫忙收尾的。


    蕭虞行過禮之後,衝蕭澄乖巧一笑,卻見他的臉色有不易察覺的扭曲。雖然隻是短短一瞬,可還是被蕭虞給發現了。她不明所以,卻直覺與自己有關。


    “怎麽了至尊,臣可是有什麽不妥嗎?”蕭虞堅信,在至尊麵前,不懂就問,絕對是一項優良的品質!


    “咳,沒什麽。”被她直接問出來,蕭澄覺得有點尷尬,含糊了過去之後,急忙轉移了話題,“對了,你今日入宮,是有什麽事嗎?”


    他內心吐槽:我總不能告訴你,你每次笑的這麽乖,準沒好事吧?


    真沒什麽?


    蕭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想想自己今天是真有事,便也沒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從懷裏掏出那張羊皮紙,呈了上去。


    “至尊還是先看看這個吧,要不然,臣可不敢說。”她又露出了那種靦腆又乖巧的笑容。


    蕭澄看了她一眼,接過來展開一看,認出那上麵是太_祖武帝的字跡,不由喜道:“你打開那個箱子了?朕就知道,若是有一個人能打開,那一定是你。”


    蕭虞尷尬地笑了笑,催促道:“至尊還是先看看吧。”


    反正伸頭縮頭都是這一刀,您倒是痛快點兒呀!別磨磨唧唧的。


    “既然是太_祖皇帝的遺旨,朕自然是要看的。”蕭澄說著,便凝神瀏覽羊皮紙上的內容。


    上麵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告誡後室子孫,若是沒有過人的魄力和異於常人的思維,是萬萬不可能打開這個箱子的。能看見這張羊皮紙的,必然上具備了以上的兩種品質,是他那一箱子手劄真正的繼承人!


    蕭澄沉思了半晌,才在蕭虞的忐忑中歎息了一聲,問道:“那個箱子裏裝的,真是太_祖皇帝的手劄?”


    蕭虞的心落了回來,乖巧地點了點頭,答道:“不錯,正是武帝的手劄。”


    蕭澄不知想到了什麽,又露出了笑意:“早先朕剛把這箱子給你們幾個看的時候,你就猜測裏麵裝的是武帝的手劄。如今打開來看,果然是的。你還真是個有福之人,連祖宗也偏愛庇佑你。”


    這話她即不好應承,也不好推脫,隻得說:“祖宗庇佑他的每一個後人。”


    蕭澄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而是再次沉思了起來。蕭虞剛剛蒙混過了一關,不敢打擾他,便老老實實地站在堂下,等他回神。


    不知過了多久,蕭澄臉上閃過一絲堅毅之色,仿佛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弄得一直關注他的蕭虞也繃緊了神經。


    蕭澄突然問道:“朕有意過繼你為嗣,不知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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