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車的速度趕得上宋北哲的車子嗎?”林琅問。


    夷尋應瞪她, 桃花眼裏滿含著不敢置信:“我這輛是超跑!”


    那應該就是趕得上了?林琅心下安定了些, 抬手打出一道淡藍光束:“跟著它。”又略作解釋:“我在宋北哲身上放過暗符,能夠追蹤到他的位置。”


    她後麵的話還沒說完, 夷尋應已經踩下油門。


    沒多久, 車子出了城來到郊區。最後停在了接近村莊的空地上。


    那裏停著一輛黑色商務。車旁是抱頭蹲著的司機。而宋老太太和宋北哲, 則在距離車子約莫兩三百米遠的地方。


    凝神細看, 宋北哲的喉嚨已經被宋老太太的十指掐住。


    林琅和夷尋應跑了過去。


    “別過來!”宋老太太聲嘶力竭地喊道:“你們再過來,我就殺了他!”


    冬風吹過她的麵龐, 為她麵上的皺紋更添了幾分滄桑。但她的眼睛, 似是蒙了一層灰白的霧氣,朦朧看不通透。


    林琅叱道:“你是個什麽東西,居然也敢隨意上了陽人的身!”


    她拿出鬼珠朝宋老太太砸去。


    伴隨著淒厲慘叫聲, 一團黑色濃霧從宋老太太的頸後升騰而起。


    嗖嗖嗖,連續七八根攝魂釘飛出,那團黑霧還沒來得及凝聚成型就被釘在了地麵上, 掙紮著散亂成團, 無法聚合成人型。


    “啊——”黑影嘶叫著想要逃脫。可鬼氣太利,根本不是它的能力對付得了的。


    “奶奶!”宋北哲掙紮著要起身扶住宋老太太幾乎跌到的身體。


    夷尋應緊走幾步幫他扶住了老人家。


    林琅收起攝魂釘,探手掐住那團鬼霧的喉部,喝問道:“你是誰!為甚要帶宋北哲來這種地方!”


    那團黑霧扭動著幾欲逃脫。但她纖纖兩指隨意這樣捏著,竟是讓它失了所有的鬼力, 半點逃脫的可能都無。


    黑霧怯怯地開始哭泣, 斷斷續續說道:“我、我不過是個孤魂野鬼罷了。不是、不是誰。”


    就在她這一聲剛剛說完之後, 好不容易穩住身子站立的宋老太太喟歎一聲, 輕聲喚道:“娟兒啊。是你對不對?”


    這一聲喚仿佛帶著極大的魔咒一般,讓那黑霧扭曲抖動地愈發厲害起來,嚎道:“不是我!不是我!”


    “應當就是你了。”宋老太太歎息著:“咱們相處了幾十年,我那麽了解你,又怎會認不出你。”


    宋北哲這時低喃道:“難怪我覺得此人很熟悉。”說罷,他用力攥緊了十指,直接都泛了白。


    夷尋應探手點在黑霧大概眉心的位置,沉聲質問:“你這番前來,是受誰指使。”


    指尖處泛起金色符文,仿佛漣漪,在那團黑影中蕩漾開來。


    黑影抖動得愈發厲害。她不住喊著:“是我做的!不論什麽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不關別人的事情!”


    不多久,她因著極致的驚恐,哀戚地劇烈顫抖一下後不再動彈。


    “暈過去了。”夷尋應收手,搖頭:“膽子忒小了些。”


    林琅把娟媽媽的魂魄收在焚香鬼鼎中,道:“那件事情她不是主謀。”


    她所說的,是借陽壽一事。娟媽媽成為鬼魂後依然沒有太強的膽識,可見那般事情並非是她做的。


    更何況,剛才林琅捏碎了那顆珠子的時候,娟媽媽毫無反應。


    珠子寒涼入骨,想必是放置欽原魂體的物體的一部分。既然如此,倘若欽原魂體是娟媽媽驅使的,不可能把珠子捏碎了她卻絲毫都沒有任何反應。


    遠處司機看到事情有變,趕忙跑來。


    宋北哲抬手止住了他:“你被解雇了。”又和夷尋應說:“我和奶奶乘你的車回去。我的放在這裏,晚些讓人來取。”


    夷尋應剛說了一聲“好”。


    那司機噗通跪倒在地,不住哀求:“七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靠這份工資養活。您不能——”


    “不能什麽?不能不要你嗎。”宋北哲勾唇,溫和說道:“我顧及你,誰顧及我?要不是林琅和夷少趕來,你就打算把讓我活生生被鬼掐、死、了。”


    說罷,他再不管那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的人,對夷尋應頷首道:“我們走吧。”


    林琅攙扶著宋老太太上車。


    超跑後備箱容量小,夷尋應放了半天,都沒把輪椅塞進去。最後他不耐煩了,把那輪椅隨手一扭,丟在了指上他時常戴著的一個戒指裏。


    林琅探頭去看:“咦?原來是儲物戒。我還以為是哪個漂亮小姑娘和你的定情信物呢。”語畢淺笑,“畢竟應會長的風流名聲流傳在外的,哦?”


    夷尋應動作微頓,抬眸,涼涼地瞥她一眼,徑直上車,不理她了。


    因為有老人家,夷尋應把車子頂篷閉合,省得大冬天裏凍著。宋老太太看了下位置,主動要求坐在副駕座。別人怎麽勸都不行。


    最後,是林琅和宋北哲坐了後座。


    “我不信是娟媽媽這樣待我。”宋北哲雙目緊閉,倚靠在靠背上,眉心緊緊擰著:“娟媽媽是真的很疼我。不摻假的。”


    “嗯,我信。”林琅道。


    宋北哲有分辨善惡的天賦。他自然能夠知道誰對他好誰對他壞。


    娟媽媽在世時候,看來的確對他不薄。


    但是成了鬼的娟媽媽就不一定了。


    鬼有執念。娟媽媽為了守護對她來說更為重要的東西時,是一定可以舍棄她原本也很看重的人或物的。


    譬如方樂當初對趙悅音那麽好,成了鬼後,他因為放不下自己死因的執念而要拉著趙悅音一起死。


    隻是不知道娟媽媽這般主動攬下所有錯誤,究竟是在維護著誰?


    一行人在路上做了溝通。回到家中,隻字不提剛才遇到的種種,隻說幾人出去逛了會兒街。


    林琅四顧看了看,發現今天人也到得很齊。雖然還不到晚飯時間,但是宋家的二少爺三小姐四小姐五少爺都來了。


    “七嬸嬸!”當當歡快地跑過來,拉住林琅的手:“你好厲害哦,我和弟弟的手那麽涼,都被你給暖熱了!”


    林琅微笑著和小家夥說話。


    夷尋應桃花眼微閃,挑起眉梢,“七嬸?”


    宋北哲瞥他一眼:“嗯。”


    夷尋應嗤了聲,轉身去到椅子邊,自顧自地坐著,誰也不搭理。


    二少爺宋仁海當先發現了夷尋應的前來:“夷少,您怎麽來了。”又主動伸手,態度非常恭敬。


    夷尋應起身,雙手插在褲兜裏,桃花眼朝著林琅的方向斜斜地一掃,哼了聲,自始至終都沒搭理宋仁海。


    宋仁海悻悻然收了手。


    林琅察覺到夷尋應的目光,走來笑道:“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你不用管我,自己忙去就行。”夷尋應與她道:“反正有宋七爺罩著你,少我一個也不算什麽。”


    林琅道:“回去後我請你吃飯。”心裏惦記著宋家的事兒,說完轉身就走。


    肩膀驀地一沉。


    她回頭,還是夷尋應。


    四目相對,他勾唇冷笑:“你還真就這麽走了。”就沒什麽要說的?


    林琅:“……不是你說的,我去忙就行。”


    “我讓你走你就走?”


    看著男人這認真較勁的模樣,林琅無奈地輕歎。


    所以說,男人就是麻煩。


    一個兩個的都說變臉就變臉,脾氣別扭得跟青丘那幫小狐狸精似的,身為魔君的她也很為難啊。


    林琅勾住夷尋應小指,嬌嗔地晃了晃:“你看我拿他那麽多錢,總得好好辦事啊。晚一些我請你吃飯。”


    說完還朝他飛了個媚眼兒。


    夷尋應咬著牙冷嗤連連:“從哪兒學的這些歪招!”


    仔細回想了下,剛剛那眼兒媚得幾乎滴出水的模樣,他終是消了怒氣,眉梢帶出點笑意。


    兩人說著話的功夫,周圍的氣氛卻是出現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常人看不出,但林琅能夠察覺到,這間客廳內已經聚集了透明魂靈。整個屋內也漸漸泛起了森冷寒意。


    林琅麵色如常地走到了宋北哲的身邊,看似情侶低喃般地攬住了他的肩,在他耳邊低喃:“小心點。”


    “好。”宋北哲微笑應著,抬手捏了下她小巧的耳垂,又附耳道:“老三有問題。”


    林琅也發現了,頷首道:“是。”


    兩人這般輕聲細語著,和其他熱戀中的小情侶沒什麽區別。


    撇去神色不佳的夷尋應不提。旁人看到他們倆這麽親昵,隻不過多看幾眼罷了,唯有三小姐宋洺的臉色不太好看。雖如往常一樣帶著笑,但眼神陰沉沉的。


    仔細去看的話,不難發現,宋洺雖然已經到了三十多歲,皮膚卻如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般稚嫩潤滑。


    以往她都說自己護膚有方,現在看來,未必如此。


    林琅會意,和宋北哲交換了個眼神。她後退了幾步,狀似要朝夷尋應走去。


    就在她離開宋北哲四米遠的時候,宋洺突然衝到了宋北哲的身邊。


    林琅飛身而起,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右手迅速畫符,拍入宋洺身體。


    宋洺頓時覺得身體如烈火在燒。


    她甚至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在迅速流失!


    知曉自己再不拚一把的話恐怕要栽在這兒,宋洺高喝一聲,驅動體內能力。頃刻間,眼珠泛起濃黑墨色,臉色發青如鬼魅。


    “你果然有問題。”宋洺銀牙咬碎,惡狠狠地等著林琅:“我剛才就覺得不對勁。娟媽媽跟著老七走,可是老七跟你們回來了,她沒回來。你們這些殺人魔,我要你們好看!”


    她尖聲喊著,手上使了個訣,細著聲音吼道:“宋北哲,納命來!”


    霎時間,有一團鳥鳴從某個屋裏尖利響起。那鳥鳴聲細細去辨竟是和宋洺的尖叫有點相似。


    下一瞬,似鳥似蜂的欽原魂體忽地現身,從二樓飛起,繞了一圈後,浮在半空。


    宋洺抬手指向宋北哲。


    欽原魂體吱嘎吱嘎地叫著,用尖尖鳥喙對準輪椅上的身影,利箭一般向他衝來。


    就在鳥喙距離他不過兩三尺的時候,它突然變了方向,身體扭轉,改為用尾部螫針去刺。


    宋洺發出勝利般的陰陰的低笑。


    說時遲那時快,旁邊突然伸出纖纖素手,徒手就把欽原魂體擒住。


    宋洺不敢置信地瞪著林琅,喃喃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林琅不搭理她,直接捏著欽原魂體就打算把它收起來。


    誰知這個時候突然起了變故。


    宋洺右手劃破左手手腕,飛速掐了個死訣,以魚死網破的精神力,驅動咒訣,喊了一句常人聽不懂的咒文。


    不過短短一秒鍾,屋裏突然聚集了許許多多的鳥獸魂靈。那些魂靈如有實質一般,在屋裏來回衝撞著。一個個都張開了血盆大口,似是要把屋內活人吞入肚腹。


    之前欽原魂體出現的時候,屋裏其他人都被那一幕幕驚到,嚇到,完全不能動彈。


    此刻百千個鳥獸魂靈齊齊湧來要吃人,極度的驚恐下,所有人都反應過來,驚叫著四散開來。


    隻有宋北哲安如泰山穩坐著,僅臉色更白了幾分。


    林琅捏住欽原魂體,快速地拿出焚香鬼鼎,打算把它收好後來製止這一切。


    就在此時,有人站了出來。


    夷尋應快速捏訣,眉目凜冽如寒霜。


    “眾靈聽令!”夷尋應高聲喝道,周身驟然泛起燦金華光。


    不過紮眼的功夫,頃刻間華光大盛,暴漲,彌漫在四麵八方,籠罩住所有獸靈。


    他們動作一頓,止住去勢。


    夷尋應探手而出,修長的指緩緩抬起,直指宋洺,眉目凜然,厲聲叱道:“誅——邪!”


    這聲高喝仿若從天而降的神諭,響徹雲霄。帶著不可抵抗的威壓,震入所有魂靈。就連屋內眾人,有的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所有獸靈齊齊高聲咆哮。它們瘋了一般,轉過身去,直衝宋洺癲狂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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