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心性堅韌的鄭之南, 被送到福利院的俏俏則難過的多。


    她從未獨自一個人被帶到陌生的地方,還是和陌生人在一起, 沒有一個是她熟悉的。


    這個地方不熟悉, 身邊的所有人都不認識。


    她是一路哭著被送到了福利院。


    福利院有一兩百個孩子, 就像一個小學那麽大,大一點的照顧小一點的。


    俏俏因為太小了,所以由福利院的員工來親自安撫照顧。


    隻是對於俏俏來說,就算是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福利院員工也讓她惶恐不安, 她隻想和爸爸待在一起。


    “不要哭了好不好, 姐姐給你拿牛奶喝。”福利院的員工去架子上拿下來一盒牛奶,拆開吸管,遞給俏俏。


    俏俏抽噎著轉過身不喝。


    晚上吃飯,把飯菜放在她的麵前, 她也一口都沒動。


    福利院的人沒想到這麽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氣性這麽大, 明明到了餓的時候, 竟然一口吃的都不動。


    福利院的主任見多了這種情況,對照顧安撫俏俏的員工說:“有些剛來這裏的小孩都這樣,明天餓了,自己就吃了,餓個一兩頓是沒事兒的, 水給充足一點。”


    結果, 俏俏不僅不吃, 連水也拒絕喝。


    而她也從一開始的嚎啕大哭變成了無聲的落淚和細細的抽泣, 拒絕和任何人交流。


    或許是員工小莉態度特別好, 讓俏俏有了一絲軟化的態度,在小莉說了很久後,俏俏伸出手拍了拍小莉的手背說:“姐姐,我想回家,我要爸爸。”說這樣一句話,還哽咽了好幾次,帶著小心翼翼。


    小莉看到這麽一個小可愛一臉楚楚可憐的樣子,頗為心疼,哄騙她說:“你爸爸出差了,忙工作,暫時把你放在我們這裏,等到爸爸回來了,就來接你了。”


    聽到這句話,俏俏的臉上沒有了光彩,因為爸爸跟她說要忙,但是把她交給的是吳宴叔叔,不是這裏,不是這裏,才不是這裏。


    等小莉以為俏俏的情緒平複後,去給她倒水,同時找了幾個比俏俏大一點的小朋友陪著她,和她一起玩。


    俏俏坐在桌子前,雙眼無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然後有個年紀比俏俏大兩三歲的小男孩坐在俏俏的對麵,看到眼睛紅腫還在流淚的俏俏,嫌棄地說:“有什麽好哭的,不就是爸爸媽媽不要你了唄。”


    俏俏哭得嗓子都啞了,這會兒聽到他的話,立即不顧疼痛的嗓子,瞪起眼睛說:“才不是,爸爸要俏俏!”


    小男孩嬰兒時期就在福利院了,算是福利院的小油條,也很清楚的知道,為什麽大家會在福利院生活。


    有的是因為孩子殘疾遺棄,有些是因為生的是女孩遺棄,有的則像他這種,生下來就是多餘的,被遺棄。


    俏俏是女孩,肯定是家裏有人嫌棄她是女孩,就被家裏扔在了外麵。


    他嗤笑了一聲說:“你等吧,你會等到一個新爸爸和新媽媽,也不會等到你親爸爸媽媽來接你,這裏是福利院,是被父母丟掉的小孩才會生活的地方。”


    俏俏本來就沒有什麽光彩的神情徹底的變得灰暗,她的身邊像是被投射了一道黑白色的光暈,讓她的小小身影變得突出又孤獨。


    那雙明亮的眼睛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陰影,變得低落,無神。


    一開始離開幼兒園時的崩潰和慌張消失不見。


    剩下的是無盡的難過。


    滿腦子都是“你爸爸不要你了,所以你才會出現在這裏。”


    ——爸爸不要俏俏了。


    小小的俏俏想起了在青霖鎮時,奶奶和爺爺說的話。


    他們說,要把俏俏送走。


    那個時候俏俏雖然小,許多事情還不明白。


    可是她記得很清楚這句有俏俏名字的話,現在大一點了,她記起這句話,已經明白了是什麽意思。


    就是不能和爸爸在一起了啊。


    爸爸真的不要俏俏了嗎?


    想到這裏,俏俏趴在桌子上,眼淚流的更洶湧了。


    *


    下午,吳宴上完班,7點趕到幼兒園,先對老師表示了道歉。


    “抱歉,之前給我打電話,我正在做手術,電話沒有接到,後來我回撥過去,你們好像在忙,應該是放學了,我就直接過來了,是有什麽事情嗎?俏俏……”說到俏俏,吳宴四處張望了一眼,沒有看到俏俏。


    老師一臉為難地把今天中午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俏俏暫時的監護人吳宴。


    不管怎麽樣,吳宴也是鄭之南信任的人,老師肯定得把孩子的去向說清楚。


    吳宴聽完後,更多的是擔心鄭之南。


    俏俏在福利院,會擔驚受怕,但鄭之南可一定會被狠狠地磋磨一頓。


    當年他們學校有個學生,被發現和一個男孩走得很近,被便衣抓個正著,判了流氓罪,根本沒有給他辯駁的機會就被判了死刑。


    而真實的情況是什麽呢?那個男孩怕對方搶了他的名額,故意跟警/察說對方喜歡他,騷擾他,其實是男孩主動接近對方,讓警/察誤會的。


    隻不過是因為性向不同而已,有了這個流氓罪,一個年輕的,本來未來是一片美好的年輕人就這樣逝去了。


    流氓罪這個罪,根本不給嫌疑人什麽辯駁的機會,他說你是你就是了,何況還被看到了。


    那個時候,學校許多人都人人自危,總擔心靠近自己的人不懷好意,想耍陰招。


    判了流氓罪,好一點的去勞改,差一點的被判刑,在牢裏過個幾年,嚴重一點的就直接被槍斃了,雖然不多,但的確是存在因為這個罪被判死刑的。


    有權有勢的人,甚至可以用這個罪名把對手整進去,不費吹灰之力,被折騰的人就得在裏麵把牢底坐穿。


    鄭之南被抓進去,吳宴不作他想,一定是有人在故意整鄭之南。


    敵對的公司?


    會不會是陸知易?


    對於陸知易這段時間經常去找鄭之南的事情,吳宴和鄭之南偶爾聊天的時候,了解了一點,但並不具體,那畢竟是鄭之南的私事。


    他相信現在的鄭之南可以處理好,也能看清陸知易這個人。


    吳宴感謝了老師的告知,在得到了京都福利院的地址後,迅速開車前往福利院。


    雖然不能接走俏俏,他也沒有這個權利妨礙司法決定。


    但見一見,安撫俏俏還是可以的。


    鄭之南的事情要怎麽解決,吳宴隻能等從福利院回來後問一問家裏的長輩了。


    吳宴想到俏俏的脾氣,估計去了陌生的地方,吃的喝的都不會碰吧。


    俏俏雖然看似柔軟,其實心性如她爸爸一樣很堅韌,甚至在某一方麵比較固執。


    吳宴買了麵包牛奶,還有一份粥,如果俏俏不喝牛奶,可以喝粥。


    到了福利院,和工作人員說明了來意後,工作人員也沒有故意為難吳宴,畢竟是小女孩認識的人,有他們在,應該也不敢硬搶,雖然這樣想,但是放吳宴進去後,還是找了一個男性工作人員不遠不近的守著。


    俏俏本來整個人都非常抑鬱,工作人員要給她洗澡換睡衣,準備休息,她也不配合,遠遠地躲開。


    就是在這個時候,俏俏被牽出來,看到了吳宴。


    本來止住的淚水再一次決堤,她的眼睛依舊是紅腫的,聲音也沙啞,看到吳宴,像是小雞看到了雞媽媽。


    鄭之南不在,吳宴是俏俏唯一能夠去交付信任的人,她自然忍不住又流淚了。


    才兩歲半,走路或許穩當了,奔跑起來則還沒那麽穩,搖搖晃晃的撲到吳宴的懷裏,嗚嗚哭著說要回家。


    “吳叔叔,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想留在這裏。”不過半天的功夫,俏俏的語言發展能力再一次有了質的飛躍,其實這沒有什麽值得開心的,因為這是受了刺激,在陌生的環境迅速成長了的結果。


    這種刺激,倘若孩子的家人知道,大概隻會心疼死。


    “俏俏別怕,會回家的。”吳宴聽到俏俏柔軟嬌嫩的嗓音變得沙啞,仿佛被磨砂紙摩擦過一樣,忍不住心疼。


    “俏俏要回家,俏俏想爸爸……爸爸是不是不要俏俏了?俏俏會乖的,俏俏不惹爸爸生氣,俏俏乖。”俏俏最後那幾句說的特別小心翼翼,帶著不安。


    吳宴拍了拍她的頭說:“爸爸最喜歡的人就是俏俏,怎麽會不要俏俏,隻是爸爸有事情來不了,等爸爸處理完了事情,就會立即來接俏俏。”


    俏俏靠在吳宴的懷裏抽噎,沒有說話。


    吳宴抱起他把她放在椅子上對她說:“俏俏相信叔叔嗎?”邊說邊打開麵包,還有打包的那份粥。


    俏俏看著麵前的東西,看一眼吳宴,在吳宴真誠的神情中遲疑的點了點頭。


    吳宴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說:“吃點東西,不然等爸爸來接你,爸爸發現俏俏瘦了,要責怪叔叔沒照顧好俏俏了。”


    俏俏拿起麵包,咬了一口。


    她吃了兩口麵包說:“俏俏一會兒能和叔叔一起走嗎?”


    吳宴聽到這句充滿稚氣和依賴的話,臉頰酸澀,他努力維持著鎮定,不讓自己露出憾然的神情,和俏俏解釋:“俏俏還需要住在這裏幾天,等爸爸忙完,叔叔和爸爸一起來接俏俏,叔叔從不騙人,說到做到,好嗎?”


    俏俏勉強同意了,也沒有再說回家的事情,但眼眶裏還含著淚,滾動了幾下才在她低頭的時候砸在了手臂上。


    她沒有再哭出聲。


    可她還是會忍不住感到難過。


    俏俏麵包沒有吃下去,吃了幾口就放下了,吳宴把粥推給她,俏俏勉強喝了幾口青菜瘦肉粥,可也隻是一點。


    吳宴待到8點,就被請出去了.


    吳宴走之前說:“明天叔叔還過來看你,不要難過,叔叔說到做到,爸爸會回來接你的,就算叔叔沒到,爸爸也會過來接俏俏。”


    俏俏被工作人員牽著手,一步三回頭的看著吳宴離開福利院。


    吳宴心情沉重的回到車上,他不喜歡抽煙,但有時候人情往來,給對方遞根煙的禮節還是懂的,所以車上一般都會放一盒煙。


    他從裏麵抽出來一根,其實他根本沒多少底氣,和俏俏那麽說,也隻是想安撫她,不讓她太傷心。


    他深知這個罪名,有輕有重,就看想要整鄭之南的人是想整死他,還是隻想給他個教訓。


    吳宴開著車窗,抽了半根煙後,踩滅煙頭,往家駛去。


    他知道,這樣的事情麻煩家裏人幫忙打聽,其實有些難為親戚了。


    畢竟是他的朋友,並不是親戚的朋友。


    隻是一想到嚴重的後果,吳宴就不能坐以待斃。


    吳宴心情沉重的去了伯伯家。


    伯伯是政/府人員,了解一些這方麵的事情。


    吳宴的伯伯本來以為是什麽大事,一聽是關於流氓罪的,神情一鬆,拍著吳宴的肩膀說:“放心,等新刑/法公布了,你的朋友就會被釋放出來。”


    如果這個時期有比較開放的互動平台,新聞媒體大概早就會連著三天推送關於新刑/法的改動,那麽關注網絡的人也會知道新刑/法有什麽地方改動了。


    吳宴平時很忙,也不怎麽關注這方麵的事情,加上上麵其實還沒對外公布,不過在政/府工作的相關人士大多都有所耳聞。


    吳宴聽到伯伯這麽說,也跟著鬆了口氣。


    他沒想到,這個罪竟然被剔除了。


    他倍覺壓力的心情此時別提多輕快了。


    太好了。


    伯伯安撫了吳宴後,吳宴就離開了伯伯家,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拘留期間是見不到人的。


    吳宴見不到人,可不代表傅杭見不到人。


    他的身份有多大份量,直接驚動了局裏的一把手跟在一旁,錯後一步不停拿手絹擦額角的汗。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回國休假的傅先生怎麽會忽然造訪這裏。


    傅先生在國外為國家做了多少實事兒,是領導人都親自稱讚的榜樣,為國為民,為了國家一直沒怎麽回過國,與家人分離這麽多年,依舊兢兢業業,誰不敬佩。


    他這個小小的局長,實在想不通,有什麽地方值得這位大佬親自過來。


    局長的內心很惶恐。


    傅杭一路上都沉著臉,當侄子跟他說,那個年輕人與他年輕時十分相像不說,聲音也極其相似,之前想和他說,又想著沒必要什麽事兒都叨擾他,就沒提,畢竟世界之大,相似之人不是沒有。


    傅杭聞言後說了一句話。


    “看來是我們真的有緣,不然也不會想著要幫幫他。”直到此時此刻,傅杭都沒想過那個年輕人會是他的血緣至親。


    隻覺得是緣分。


    那為了這份緣分,他也得幫一幫那個年輕人。


    傅杭已經知道了鄭之南的個人信息,知道他努力好學,雖然是從農村出來的孩子,卻憑著自己的力量開了公司,生活越來越好。


    這樣的好孩子,讓傅杭又忍不住想起了當年還在學校裏的江霈。


    他也是個努力的人。


    隻是他連畢業去大展拳腳的機會都沒有……


    傅杭自從回國就常常想起戀人來。


    在國外工作的時候,他可以連軸轉的忙於公事,以此來讓自己不那麽痛苦。


    一開始是痛苦的,後來隨著時間,那份痛苦變得沒那麽苦,像是刻在了心房上,想起的時候會一陣抽疼,可卻又覺得安心。


    前麵是痛苦,後麵是害怕忘記。


    雖然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忘,這輩子都不可能忘。


    傅杭坐在一把手的辦公室裏。


    比起來時的不悅,現在的傅杭麵上帶著淡淡的笑。


    他輕輕勾著嘴角對沒有坐在辦公桌後麵,而是與他麵對麵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陳局長竟然還記得傅某……”


    陳局長把秘書端進來的茶水遞給傅杭,聞言連忙道:“傅先生哪裏話。”陳局長知道自己再怎麽會說,也不如傅杭這個外交官出身的男人,這裏麵的彎彎繞繞,和打慣了機鋒的傅杭比起來,他可真是蝦兵蟹將,隻有任他碾壓的份。


    傅杭沒有直接說鄭之南的事情,而是說了新刑/法的問題。


    “關於新刑/法,陳局長是否有所了解。”


    “了解了解。”陳局長一句廢話,多餘的話都不敢說,生怕被抓住什麽話頭,就在上頭記了名。


    “那你知道不知道,關於流氓罪的事情?”


    陳局長知道傅杭忽然說新刑/法,不會是單純的跟他聊這個,但還是硬著頭皮回答說:“知道,現在內部都在傳,說是明天新刑/法會全國公布,紅/頭文件也會同時下發下來,而流氓罪將會被剔除出新刑/法。”


    傅杭並不是立即就要帶人走,他知道,在紅/頭文件沒有下來之前,任何因這個罪被拘留的人都不可能被放出去,隻能等紅/頭文件正式下發,除非有什麽特殊情況,他的能力再大,其實也查手不到國內的司法事務中。


    他過來,主要是為了敲打他一番,讓他知道,鄭之南是有人護著的。


    真是可笑。


    明明是無罪的,隻因為是同性戀,就成了罪人。


    傅杭沒有在陳局長麵前說鄭之南的名字,他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留下話柄給別人捏著。


    三兩句就讓陳局長心裏犯起了嘀咕。


    傅杭和陳局長聊完後就離開了。


    他沒有去看鄭之南。


    但他知道,陳局長會去。


    傅杭原本是要去見鄭之南的,但是聽了侄子的話,說鄭之南與他十分肖像,甚至連聲音都很像,他就覺得自己不需要過去見鄭之南,鄭之南就因為和他像這件事,也會被特殊對待,就算沒有特殊對待,也不會刻意的為難,這裏麵的彎彎繞繞,他哪裏會不清楚。


    等到那個年輕人出來的時候他會再去見他。


    沒準不需要他去見,這個年輕人就會自己來見他。


    傅杭和傅誠從裏麵出來後就乘車離開。


    留下了依舊忐忑的陳局長在擦虛汗。


    他能坐到這個位置,就不是個蠢人。


    或者說一旦達到某個高度,可能不是個智商上能碾壓一切的人,但情商上也絕對高出大眾一大截。


    因此,情商不低的陳局長立即起身去關押著最近收進來的幾個流氓犯。


    這個月陸陸續續抓了10個人,有老有少,年輕的有剛剛二十歲的,老的有四十多的。


    10個人,要想看明白是怎麽回事,一點都不費勁兒。


    他先是要了這10個人的個人信息,一般進來的人都會拍照貼在資料上,他才翻了三張就看到了鄭之南的照片。


    看完後倒吸了口涼氣。


    生怕照片不夠真,他立即去看這個今天才抓進來的流氓犯。


    看到真人後,陳局長差點癱坐在地上。


    雖然不知道鄭之南為什麽和傅杭的姓不一樣,可這臉是騙不了人的。


    這完全就是傅杭的兒子啊。


    不然怎麽可能這麽像?


    當然也有可能是親戚家的,舅家姑家都有可能,畢竟今天陪傅杭來的那個年輕人也挺像傅杭的,但是和鄭之南比起來,還是鄭之南更像一些。


    絕對有點血緣關係的存在啊。


    這幫人怎麽這麽不會辦事兒,怎麽什麽人都敢抓,完全是胡鬧!


    陳局長冷著臉拿著資料回了辦公室。


    “把小劉給我叫進辦公室。”小劉在局裏,大家都叫他劉隊,也就局長敢叫劉隊小劉。


    都說劉隊在下次的推舉中很有可能被提拔到科級,因為這事兒,劉隊最近越發卯足了勁的幹業績。


    本以為局長會越來越看好劉隊,不過剛剛怎麽感覺神情特別不好。


    心裏犯嘀咕的員工雖然不解,還是立即去叫了劉隊到辦公室。


    劉隊就是負責鄭之南這個案子的人。


    白羌就是和這樣的人通過氣了。


    所以鄭之南才被趁機收拾了兩次,距離他上次被電沒過多久後,又有人來找茬,他又被電了幾次。


    身上前前後後少說也有十來個電傷的痕跡。


    本來鄭之南是咬著牙在撐。


    結果不知道為什麽,晚上9點的時候,忽然把他叫出去,單獨安排了個地方,這個地方要比之前的地方好太多。


    那個地方隻有椅子,還就兩條固定長椅,沒有睡覺的地方。


    但他被重新安置的地方卻有床有被,還有獨立的簡易廁所,甚至還有醫生過來給他檢查身體,擦藥。


    對於被這樣對待,鄭之南有些迷茫。


    但是他太累了,隻想倒頭就睡,情緒緊繃了一天,到了夜晚,難免有些鬆懈,加上困倦,他現在隻想睡上一覺,好養足精神麵對明天。


    劉隊在局長那裏被訓完了後就立即麵色蒼白的去安置鄭之南。


    劉隊怎麽都沒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鄉下小子,背後竟然有這麽大的牌麵。


    本以為安置好了鄭之南後,就等著明天下發了紅/頭文件就可以送人出去。


    陳局長剛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來了一半,結果還沒等他喝口水,桌子上的電話響了。


    *


    同一天的晚上,賀蘭棠從發小那裏拿到了鄭之南的個人信息。


    同時也知道了一件事,就是有人在整鄭之南。


    知道鄭之南被人使絆子後,賀蘭棠把鄭之南的信息放在了一邊,立即去調查鄭之南現在的情況,還有背後是誰在搞事情。


    他都還沒怎麽著鄭之南,旁人有什麽資格給他搞事情?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連他的人都敢亂動。


    特別是在知道鄭之南是什麽原因被關進去的時候,賀蘭棠直接氣笑了。


    “可去他媽的流氓犯,真他媽惡心。”


    賀蘭棠拿著東西,直接開車回了家。


    直接了當,讓老頭子給那邊的人打了個電話。


    鄭之南的事情,本來就是汙蔑。


    現在審訊完了,應該也發現是汙蔑了,既然是汙蔑,哪兒有不放人的道理?


    不是嗎?


    簡單粗暴的賀蘭棠和家裏的大家長說完後,親自看著他給對方打電話才轉身liking。


    不論是姓劉的,還是姓白的,他都記住了。


    還有這個陸知易,就這麽陰魂不散,纏上了鄭之南嗎?


    以前不珍惜,現在就不可能再給你機會了。


    想左擁右抱,家裏紅旗不得外麵彩旗飄飄?


    真是光想著美事了,嗬嗬。


    賀蘭家的大家長電話剛打完,這個小侄子就跑沒影了。


    對方是他的誰他還沒問,跑那麽快幹什麽?


    不過就算不知道對方的具體信息,賀蘭家的這個大家長也知道,賀蘭棠是個極有分寸的人,從來不拿閑扯淡的事兒來坑他這個伯伯。


    一旦賀蘭棠過來找他,那肯定這裏麵有很多彎彎繞繞,經不起推敲的地方。


    加上新刑/法馬上就下來了,既然是舉報者汙蔑,那現在這個點了,自然該把人早早的放出來才對。


    合情合理嘛。


    不然還等著對方到時候找律師,告這個陳局長和別人狼狽為奸,故意陷害民眾,以達到擴大業績和罰款額度嗎?


    這些一線的人,越來越不像話了。


    陳局長接到電話的時候,差點嚇尿了。


    怎麽會是,一會兒是傅杭傅先生,一會兒又是賀……


    這個小劉是怎麽回事,看他快任期滿了,故意給他扯後腿,不讓他順利的往上走?


    陳局長掛上電話,腿就開始發軟。


    緩了好一會兒才恢複力氣,立即去調筆錄,還有舉報信息。


    本來還沒細看,現在細細問過後,陳局長直接把筆錄的本子砸在小劉的臉上,氣紅了一張臉怒視小劉。


    “好你個小劉,你是故意不讓我好過,原來這裏麵藏著這麽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你一個小小的大隊長,竟然已經可以在局裏隻手遮天,為了一己私欲,竟然陷害普通市民,你知道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來曆,就合著你那兄弟,故意整人家,你是整他,還是來整我的?你是想我死!”


    陳局長氣得血壓不停升高,他都不敢細想下去,總覺得明天可能自己就得被檢舉揭發,頭上的帽子不保。


    陳局長在對劉隊咆哮的時候,已經讓人去安排鄭之南出去的事情。


    鄭之南半夢半醒之間,忽然有人靠近他,對他說,他的事情調查清楚了,證據不足,直接釋放。


    態度和他進來時的完全不一樣,特別好。


    進來時,大部分人的臉上都是冷漠和嫌惡。


    現在對方則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這不禁讓鄭之南有些感慨。


    一個人原來可以有這麽多張麵孔。


    鄭之南邊走邊問。


    “白天不是說還需要繼續調查再定奪,怎麽忽然就把我放了?”鄭之南的嘴角輕輕上揚。


    旁邊的人覺得鄭之南在嘲笑他們。


    但是回頭看他,又覺得他臉上的笑容特別單純,就像是字麵的意思,詢問為什麽,而不是“有種把我繼續關著啊”。


    鄭之南的確是諷刺,是嘲笑,隻是他更喜歡別人以為他隻是單純的問了一個問題,沒有在嘲笑。


    這樣他會覺得這個笑點翻了倍。


    對方支支吾吾地說:“之前的確是在查,但剛剛大家確定後,發現並不是舉報人所說的那樣,你和對方隻是朋友關係……”


    鄭之南聞言,打斷他說:“不,我和他並不是朋友,隻是以前的同學,想收購我的公司,才老是去我公司,這的確是你們證據不足,輕易的聽信了舉報人的話,希望你們能給我一個交代,這個事情,我不會就這麽算了,我需要你們追究舉報人報假警的事情。”


    明明是用很輕巧的語氣說出的幾句話,但卻又透著讓人脊背發涼的陰冷。


    就像是被一條毒蛇盯上了。


    鄭之南說完踏出公安局。


    雖然身心俱疲,可他心情明朗,是從未有過的坦蕩。


    他往外走了幾步,立即發現了靠在車門旁邊抽著煙的賀蘭棠。


    賀蘭棠穿著薄薄的風衣,手裏的煙明明滅滅,看到鄭之南走出來,他把煙踩滅,大步走過去,不由分說的將鄭之南拉進了懷裏。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什麽其他之外的動作。


    在公安局門口,十分囂張的將鄭之南抱在懷裏。


    怎麽不囂張。


    但沒有人過來說,他們犯了罪,犯了法,更沒有人過來將他們拉進去拘留。


    鄭之南身上有傷,賀蘭棠抱得太緊,他忍不住輕輕吸了口氣。


    他很能忍,不代表在任何人麵前都要裝出能忍的樣子。


    在牢房裏,他可以在那些偷雞摸狗自以為是是個爺的人麵前忍住不叫出一聲。


    可在麵對身邊的人,該覺得痛,他還是會表現出來的。


    不然老是端著,太累了。


    賀蘭棠發現異樣後立即鬆開了鄭之南。


    “怎麽了,他們打你了?”語氣森冷。


    鄭之南擺擺手,走向賀蘭棠的車。


    他知道,他出來肯定和賀蘭棠有關係,也沒有扭扭捏捏,直接拉開副駕駛坐了進去。


    就在賀蘭棠準備開著車子離開時,負責鄭之南這個案子的其中一個警官從裏麵快步走了出來,叫住了鄭之南。


    鄭之南打開窗戶看向對方,沒有下車。


    他很坦然,也不曾畏懼。


    警官沒對他的行為有什麽微詞,盡量用緩和的語氣對鄭之南說:“因為您的事情,您的女兒目前被京都福利院的工作人員照顧,我們已經給院長打了電話,您隨時可以過去接孩子回家。”


    本來坦然自若的鄭之南在聽到他說俏俏被接到了福利院時,拳頭緊緊握住,臉上冰冷的連賀蘭棠都不由有些詫異。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冷冽,猶如一把鋒利的刀般的鄭之南。


    想到那個孩子,賀蘭棠神色慢慢的有些暗淡。


    這幾天,他備受煎熬,一開始他沒有去在意,為什麽會這麽難受,痛苦,崩潰,更覺得難堪。


    除了覺得被鄭之南耍了外,他無法否認,自己喜歡上了這個男人。


    明明對方隻是衝他笑了笑,給他做了幾頓好吃的,為什麽自己就這樣輕易的喜歡上了他?


    真的緊緊隻是幾頓飯,幾個笑容那麽簡單嗎?


    鄭之南沒有再和對方說任何多餘的廢話,拿到了院長的聯係方式和福利院的地址後就讓賀蘭棠立即開往福利院。


    他的俏俏一定嚇壞了。


    第一次和他分開,還被帶到了陌生的地方,像個沒人疼愛的小可憐。


    想到俏俏可能此時此刻還縮在某個角落哭泣,鄭之南不覺得這次拘留對自己有多大傷害的心立即抽痛起來,他忍不住在心裏爆了一句粗口。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最後是賀蘭棠打破沉默,他說:“我知道你有女兒的事情。”


    “這有什麽奇怪的嗎?”鄭之南反問賀蘭棠,他從不藏著掖著,正大光明的帶著俏俏生活,所以他知道又怎樣?


    賀蘭棠頓了頓說:“一開始我不知道你有女兒,那天看到你抱她,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以為你有家有室有妻有女,以為又被你騙了,所以那天沒和你打招呼就離開了,但現在我知道俏俏是你的未婚子,雖然如此,但這不會減少我對你的喜歡,鄭之南,我喜歡你,就算你曾經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還有了孩子,我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介意。”他從不是介意孩子,他是介意鄭之南有家有室,但結果是他想歪了,鄭之南雖然有個女兒,但還是單身,他不可否認他嫉妒曾經讓鄭之南喜歡的那個人,但那些錯失的時間,他沒有辦法參與,隻能霸占鄭之南的現在乃至未來的時間。


    然後賀蘭棠聽到鄭之南語氣平靜地說:“俏俏不僅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賀蘭棠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有些不明白,他露出了迷茫的神情說:“之南,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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