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回到家的傅景知發了條微信朋友圈。沒想到發小秒評,而他盯著評論看了半晌。


    發小在朋友圈下問:發得莫名其妙的,跟今晚健身房遇到的姑娘有關?


    朋友圈不過才發了幾分鍾,互相認識的幾個朋友已經在評論區跟發小聊上了,紛紛詢問是哪個姑娘。


    傅景知蹙眉,果斷的刪了朋友圈。


    然後,他撥通發小的手機。


    “你怎麽刪朋友圈了?”


    對方直接發問,傅景知沉吟,“你太八卦。”


    “是嗎?所以,跟那個小姑娘無關?”


    話題扯來扯去,仍舊繞在喬安身上,傅景知難得沒有反駁。手機裏傳來發小的笑聲,他覺得有些刺耳。


    “你朋友圈全是學術論文,百年難得一見的發了個扣三絲的菜譜,你以為大家眼瞎心盲?”但遠遠沒有對方這話來得刺耳。


    傅景知沉默。


    沒想到對方不依不饒的,不肯放過他,“認識十幾年了,誰還不了解誰?在健身房裏遇到的人多了去了,也沒見誰能把你從跑步機上拉下來特意繞過去說話的。”尤其還是個姑娘家的。


    傅景知點了點頭,發現對方不在跟前看不到,他笑了笑,覺得自己挺傻的,“你也發現我奇怪了?”問了個更傻的問題。


    這回手機裏徹底安靜了,許久,是一串比剛才更刺耳的笑聲。


    “這麽多年,你身邊除了妹妹,也就一個跟妹妹沒什麽兩樣的嶽思妤而已。”對方忽然重重的歎了口氣,顯然是刻意給他聽的,“景知,這些年你不容易,要是遇到喜歡的姑娘就別去管你所謂的條條框框了。”


    “幾點到幾點做什麽,跑步機上一定要跑滿多少時間才能下來,一周必須去圖書館兩次……景知,假如有人能讓你改了這些強迫症似的毛病,你也沒什麽好猶豫的。”


    傅景知掛了電話,望著書桌上的全家福出神。


    照片裏,他的媽媽笑得很溫柔。


    *


    翌日,傅景知下午有節專業課要上,正好是楚謐的班。如往常一樣,他提前到教室坐在最後一排。這回他沒有去看國外的文獻,也沒有拿出讀書筆記做摘錄,反而再次翻閱起近期收到的小論文,在點名冊勾下最後幾個名字。


    上課前的五分鍾,他掃了眼教室,找到坐在角落的楚謐,她跟旁邊的幾個女同學交頭接耳的說話,並不見喬安的身影。


    意料之中的,她不會來。


    傅景知走上講台,將u盤裏的課件拷進電腦,目光卻不由自主的又望向楚謐的位置。


    昨晚他跟喬安說,可以讓她來旁聽,結果,那姑娘傻愣愣的表情至今想起來都讓人忍俊不禁。連他事後都意外自己居然會這麽對她說。


    傅景知點開課件,將喬安目瞪口呆的小表情塞回腦中,暫時關起來,然後,他別上小蜜蜂,開始上課。


    下課前,他翻開論文有問題的名單,看著楚謐的名字猶豫一瞬,最後,他依然照著課前的名單點了名字,“請以下同學留下,其他同學下課。”


    楚謐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很是忐忑了一下,對上傅景知這個出了名嚴厲的老師,她一點底氣都沒有。


    跟幾個一起被留下的同學走到講台,她聽到傅老師挨個點名過去講論文。


    “楚謐。”低沉的嗓音,終於輪到她了。


    楚謐上前,發現自己已經是最後一個了,“傅老師。”乖巧的叫了一聲。


    傅景知瞥她一眼,視線從她裝乖的臉上掠過,“楚謐,最近你的兩篇論文都有些偏題。”


    楚謐沒吭聲,他又說:“聽魏老師說,他那門課的作業你做得也不太理想。”


    楚謐腦門一個激靈,以為傅景知提起魏老師是因為上個月她逃課,要喬安去代簽,卻被他發現的事。


    “傅老師,我沒再逃過魏老師的課了。”她趕緊解釋。


    傅景知“嗯”了一聲,短暫的詫異後笑了笑,知道她這是想歪了,但他沒糾正。


    楚謐見狀,一副知錯的表情,“傅老師,我被我朋友教育過了,哦,就是上回代我上課的朋友。現在我就是想逃課也沒人給我代簽了,她說了,上回是最後一次,以後都不會來給我簽名上課,連旁聽幫我記重點都不會!”她一個勁的裝弱,企圖讓一向嚴格的傅老師放過她。


    傅景知卻擰起眉:“以後她都不來了?”


    “不來了。”楚謐覺得奇怪,但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又保證了一次,“真沒有下次了,傅老師。”


    傅景知盯著她的論文看:“簽名這麽像,你們大學沒少逃課吧。”狀似不經意的問。


    楚謐雖然意外他今天的多話,不過腦容量有限,實在猜不出他的用意。她腦子轉了幾個圈都無解,隻好實話實話,“我逃得多,大學裏沒意義的選修課太多,她就總給我代簽和點到。偶爾她約會有事,我們就換過來。”


    剛說完,她就發現原本還溫溫和和的傅景知又繃起了臉,看著有些深沉,讓人摸不著頭腦。


    “傅老師?”


    傅景知把楚謐的紙質版論文遞過去:“有問題的地方我都做了標記,回去修改完下節課交給我。”


    楚謐:“……”為什麽其他同學不用重新上交?


    她沒那膽子問,隻能眼睜睜看著麵色嚴肅的傅景知抄起他帶來的課本,邁著規律的步伐走出教室。


    那就跟算計好似的步子一下下落在她心上,讓人心塞不已。


    喬安收到楚謐微信,恰好是店裏最忙的時候,她坐在收銀台,一邊翻看店裏微信的私聊訂單,一邊給她回。


    【蜜蜜:今天的傅老師有毒。】


    【甜甜:咋了?】


    【蜜蜜:蓄意報複我上次逃課,抓了我的小辮子不放。一會兒春風細雨的,讓我放低戒心,一會兒又要我重寫論文。有毒,有毒,全是毒!】


    楚謐一連串刷了好幾憤怒的表情,喬安不禁想起昨晚獨自擼貓的傅景知。那會兒他確實看著挺可憐的,明顯情緒不佳,可沒想到這人氣性挺大的,都過了一晚上了還心情不好呢!


    於是,她回過去:你們傅老師心情不好,你就順著點唄!老老實實夾緊尾巴做人,爭取做個隱形人。


    【蜜蜜:你怎麽知道傅老師心情不好?】


    喬安一愣,打字:能掐會算。


    【蜜蜜:滾蛋!今晚出來high不?】


    【甜甜:不來,我姐這幾天感冒反複,我得多盯著她點,不然她晚上絕對吃泡麵湊合。】


    楚謐發了個翻白眼的表情,加了句:靠!我吃醋了!你姐都有mr.x了,我誰都沒有。


    喬安知道她最近為了那塊心頭寶過得並不算太好,想了想,說:明天吧,明天周末,全天陪你,你要通宵也陪你。


    等七扯八扯的聊了一個又一個話題,已經臨近四點。喬安把幾個訂單打好拿到廚房,再出來的時候,收銀台前站了道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她曾躲在他懷裏肆意的歡笑撒嬌。


    她麵色驟變,腳步硬生生頓住。


    小趙回頭,看到是她,說:“姐,跟你認識的。”


    喬安麵無表情的看向秦昭,點了點頭,“買蛋糕還是奶茶?”一板一眼的問他。


    隔了一年多的時間,從前一直t恤牛仔褲的少年終於開始穿上襯衫馬甲,從頭到腳的西裝革履,看著比從前少了些許張揚與驕傲,多了那麽幾分內斂與沉穩。


    也變得陌生了許多。


    秦昭就這麽靜靜的望著喬安,心中湧起無限的感傷,很多話在嘴邊,卻奇異的開不了口。


    “買兩杯奶茶。”他笑了笑,問她,“很久不見了,這一年你還好嗎?”


    喬安走過去,站他麵前,很淡定的笑,“那你是希望我好,還是不好?”


    秦昭愣住,笑容漸漸收斂。


    當初他們分手,喬安很矯情的隻扔給他兩句話。


    第一句,她說:“以後別做朋友了!”因為她從不信分手後還能和平相處,毫無芥蒂做朋友這樣的鬼話。


    還有一句她至今都自覺最矯情的:“我氣量小,希望你之後過得沒我好。”


    但喬安從不後悔曾這麽矯情過。


    她想,那時她對前男友這種生物唯一的態度就是:希望他好嗎?當然希望他不好,既然不在一起了,那就不是她關心範圍裏的內人,隻能祝你過得比我差。


    看到秦昭目光裏流露出了些許不該有的糾結和複雜,喬安嗤笑,“一般而言,被前男友這麽直白的問我過得好不好,即使我過得真的很不好,我也必須說很好。”


    秦昭聞言,往前跨了一步,她立即退後了兩步,伸手阻止他再前進,“更何況我是真的好。”


    “比你自以為的好多了。”


    秦昭聽清她話裏的諷意,隻覺得她一點都沒變,滿心的苦澀,終究化為一聲,“對不起。”


    喬安卻笑得愈加燦爛,但眸子裏是一片冷意,“要點單找小趙,寒暄就算了,我沒時間去聽一個前男友講故事。”


    說完,她轉身進廚房。


    廚房的點心師夏瀾和老蕭都奇怪的看著去而複返的喬安,可她渾不在意,隻抿著唇,沉默的望著邊上正在裝盒的雪媚娘。


    當初喬安是想過跟秦昭一直走下去的,甚至她一度以為自己也許會加入畢婚一族。這會兒她仔細回憶了一遍他們分手的理由,結果,她其實已經是記不清了。


    早已忘了那條導.火.索是什麽,忘了到底是什麽不可磨合的問題導致兩個人最終走向陌路。大概有零零碎碎的瑣事、有臨近畢業她和他的抉擇、有他們各自人生的目標和追求……


    很多她記不清的東西。


    也許是那時的年少衝動,也或者是那會兒的驕傲與倔強,喬安隻知道,在她的世界裏向來都是非黑即白,而秦昭並不是。所以,兩個人無論如何都走不下去。


    累了,於是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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