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淩汐從書房中拿了蘇轍的帖子回房間練習, 一晃眼也有三日了, 這幾日書院有文章大賽,蘇軾和蘇轍都不曾回府。


    這天午後史淩汐吃過午飯又回房練習書法,在現代的時候她雖然學習還算不錯,但是字卻寫的不太好, 她認真寫字的時候和她隨便寫字的時候完全是兩個風格。


    正好這次她閑著無聊練習一下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蘇軫和王弗在這幾天都陪在她身邊指導她書法筆畫,午飯之後蘇軫和王弗都回房小憩了,隻剩下史淩汐一個人,望著蘇轍的帖子發愣。像蘇轍的字和蘇軾雖然從筆法上相似,大有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的感覺,但蘇轍的字更多是內斂, 而蘇軾則是更加豪放一些。


    都說字如其人,從字體上也能夠看出他們兩兄弟性格的差異。


    說到他們性格的差別, 史淩汐不由想到蘇洵曾經在《名二子說》中提到蘇軾和蘇轍名字的由來。


    蘇軾身為長子,軾取自車前用作搭手的橫木, 沒有了橫木的裝飾, 車子隻是外觀醜了些,但還是可以正常行走。蘇軾從小性情曠達,豪放不羈。


    而蘇轍作為次子, 名字同樣來源於車,可不同的是轍並非來源於車子本身的構造, 而是取自車轍。天下的車子沒有不是循著車轍在走的, 雖然功勞不會算在車轍身上, 但如果人仰馬翻了, 也絕無可能怪在車轍的身上。蘇轍自小性情平和,為人內斂。


    史淩汐一邊臨摹著蘇轍的字,一邊心中感慨。


    ‘一門父子三詞客’這是後世說起蘇家三父子時常用的總結之語,唐宋八大家單單蘇家便占據了三席,雖說他們以後仕途並不坦蕩,但在文學方麵的影響是毋庸置疑的。


    “淩汐,你在發什麽呆呢?墨都滴在紙上了。”蘇軫一進房間就看見史淩汐右手握著筆,眼睛直愣愣的帖子看。


    “二姐,你怎麽來了?”史淩汐這才回過神來,她記得她說要回房休息來著。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蘇軫笑道:“回了房間左右睡不著,就過來看看你。”


    “對了,二姐,你的刺繡學的怎麽樣了?”聽她這麽一說,史淩汐也不禁一笑抬眼問道。她記得不久前,她繡出來的手帕上麵絲線還是歪歪扭扭的。


    “嘿嘿,你看。”蘇軫從懷中掏出了一方絲帕,絲帕尾部繡著竹子,栩栩如生的模樣令史淩汐不禁驚歎:“二姐,你這進步也太大了吧?”


    蘇軫得意的笑笑,剛要繼續說什麽就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二小姐,少夫人,文同先生來了。”


    ******


    正廳中,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正和蘇洵、程綺羅有說有笑。


    如果沒有猜錯,這個人就是蘇軾和蘇轍的表哥文同了。


    文同,人稱石室先生或笑笑居士。文同以學名世,擅長詩文書畫,尤其擅長畫竹。


    她記得蘇轍還專門寫了一篇《墨竹賦》來讚美文同所繪的竹子,文同因擅長畫竹自成一派,還因此得了‘墨竹大師’的稱號。


    “小妹你們來了。”見蘇軫和史淩汐進了門,程綺羅笑著點頭招呼,不忘對一旁的文同介紹:“這位是子由新過門的娘子史淩汐。”


    王弗比他們稍早一些到,已經坐在那裏了。


    文同看看王弗又看了眼史淩汐隨即笑道:“想不到許久未見,子澹和子由都已經娶親,我該好好恭喜他們才是。”


    蘇洵聞言也是哈哈一笑:“即是如此,便在府上多留幾日便是。”


    從談吐和氣度而言,很明顯比起程子才這個表哥,文同靠譜多了。


    “說了這麽久,怎麽不見子澹和子由?”


    “他們兩人這會兒還在書院,稍晚些或明日便可能回來了。”蘇洵這麽回道,又看向文同:“現下正是桂花盛開的時節,眉山城的桂花酒如今可賣的正好,我讓小妹他們去買些回來,今晚我們好好敘敘家常。”


    “自當如此,隻是與可今日來此還有一事要說。”文同說著看向疑惑的望著他的蘇洵,“我之如今在大邑任職知縣,大邑隸屬於成都,上任之時便聽說如今鎮蜀的戶部侍郎是當朝翰林大學士張方平。這次過來便是特意告知此事,張大人知人善用,若是讓他舉薦會試一事便可事半功倍了。”


    “你說的可是張方平?”蘇洵這麽問著,明顯文同一愣。


    隨即聽到蘇洵說道:“之前義王曾經來過眉山城,曾經也提起過張大人,他曾經是義王的老師,如今駐守蜀地,義王已經向他寫了舉薦信。”


    文同這才有些了然的點了點頭,好似鬆了口氣一般:“既然是義王的老師,有義王替你們作擔保,那我就放心了。”


    蘇洵自然看出他的顧慮,便有些疑惑的問道:“為何與可看上去有些擔心?”


    “我聽說下次的會試主考官的其中一位歐陽修和張方平政見不合,所以才會有些擔心……”不用他說完,蘇洵已經明白了。


    他是擔心張方平拉不下麵子給歐陽修寫舉薦信,如今既然是義王親自請求,想必張方平便也不好拒絕。


    ******


    文同和蘇洵、程綺羅閑聊的時候,蘇軫、王弗和史淩汐便一同上了街幫他們買桂花酒。


    十月一剛過不久,但天氣明顯已經轉冷不少,大街上的行人穿的衣服也明顯增多了。


    “好冷啊。”蘇軫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抱怨道,抬眼看向一旁的史淩汐問道:“對了,淩汐,你之前寒衣節上街時不是買了一件黑色的棉衣嗎?我看那衣服挺厚重的,是在哪裏買的?”


    “宋記衣裳鋪。”史淩汐回道,似是想起什麽又繼續說道:“我買的時候那衣服就隻剩一件了。”


    蘇軫聞言不禁笑了:“你啊你,我又沒說要買和你一樣的衣服,你這麽緊張做什麽?該不會那件衣服是子由幫你買的吧?”


    “……”蘇軫不愧是才女,果然很聰明。


    “淩汐,有些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一直沒有說話的王弗突然開口了,史淩汐和蘇軫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她。


    “大嫂你為什麽突然這麽說?”史淩汐有些不解的問道,見王弗歎了口氣:“我也很想和子澹一起上街,隻是有些時候我會忍不住去在意別人的目光。”


    史淩汐知道王弗的意思,在北宋,雖說儒教、道教、佛教三教並舉,文人的地位有所提升。可是對於男子和女子而言,卻還是有很大的差別。


    宋代不像唐朝那麽開放,這一點從女子的穿著便能體現了。


    三從四德依然是專為女子設立的道德標準,若是不遵守便顯得另類和格格不入了。


    這麽想著,史淩汐不由的慶幸,好在她是在蘇家,若是在別家,隻怕便沒有這麽自由自在了。


    “其實有些時候,是自己太在意罷了。”史淩汐正想著該怎麽回答她,就聽到蘇軫說道,便不由讚同的點了點頭。


    很多時候,我們感受到的約束和壓力往往來自的不是外界,而是自己。


    “也許吧。”王弗聞言笑笑,也許讓她一下子更改觀念,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史淩汐他們買好酒回到蘇府之後,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一覺醒來,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史淩汐伸了個懶腰走向桌前。


    桌前還擺放著筆墨和蘇轍寫的帖子,旁邊是她練習的字。她拿了一張放在手中觀察,隨即又看向桌上的帖子,徑自感歎:寫字不難,寫好字卻很難。


    晚飯的時候,蘇軾和蘇轍還沒有回來,蘇洵和文同喝了幾杯酒不夠盡興,又繼續準備了酒菜在亭子中喝。


    秋意漸濃,程綺羅給兩人各披了件衣服,這才回房休息去了。


    蘇軫繼續回房去學刺繡,而王弗在史淩汐的房間教了她一會兒筆法構成,有點困了,這才也回房去了。


    原本史淩汐學的起勁,再加上下午睡了一覺並不覺得困,但等王弗一走,四周安靜下來之後,她寫了幾個字便忍不住哈欠連連了。


    不知不覺間竟然又睡著了,睡夢中她看見有一頭七彩的麋鹿朝她靠近……


    “淩汐?”蘇轍回到房間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史淩汐正趴在一疊紙張前麵昏昏沉沉的模樣,他朝她走近了幾步,見她身子動了動以為她醒了,誰知道她又轉頭繼續睡。


    剛才沒注意,等她一轉頭他才看見原來她壓在胳膊下的一疊紙上都寫滿了字。


    有些好奇的抽了一張出來,他不禁一愣。


    前麵幾個字還是按照他的帖子來寫的,可後麵分明寫的是‘子由’兩個字,密密麻麻幾乎遍布整張紙。


    蘇轍看了看紙張,又低頭看了眼史淩汐,忍不住輕笑一聲。


    她還真的是,每次都有辦法逗他笑啊。


    這麽想著他將手裏的紙放在桌上,隨即彎下身子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他剛一抱住她,她便像感覺到了溫暖一般朝他胸前蹭了蹭。


    “子由!這是我練好的字,是不是很厲害,很像你寫的?哈哈哈,是不是嚇了一跳啊?”七彩麋鹿一離開,她就夢見自己寫的字和蘇轍一樣好看了,結果她拿著字去找他炫耀的時候,蘇轍的下巴都要驚得掉下來了。


    蘇轍正將她放回床上,手剛離開就聽見她喊他的名字,本以為她是醒了,可聽到她後半句他才反應過來,原來她是在做夢。


    蘇轍小心翼翼的給她將被子蓋好,隨即坐在床邊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看。


    父親說來年春天便帶他和大哥去一趟汴京城,若是帶著淩汐一起去,她應該也會很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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