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參見王爺!”程子才趕忙從馬車上下來, 衝到趙桀的麵前便跪拜道。


    “這東街可是汴京城的主街道之一, 既然馬車已經進了城門便該下車才是。”趙桀瞥了他一眼,隨即看向一旁的劉乾,劉乾心領神會出聲嗬斥道。


    “王爺教訓的是,下官以後一定注意。”程子才趕忙應了聲, 不敢抬頭看他。


    趙桀不再理會他,而是徑直走向馬車周圍受驚的百姓。


    “你們沒事吧?”


    百姓們有些受寵若驚的搖搖頭,好在程子才反應迅速,趕忙從身上解下錢袋,掏了些碎銀子出來,發給那些受驚的百姓, 還不停的道歉。


    受驚的百姓們拿了銀子便一哄而散了。


    風吹過東街,帶起了地上的落葉, 喧鬧的東街似乎安靜了下來。


    “劉乾,我們走。”


    “是, 王爺。”


    不等程子才再說什麽, 趙桀便早已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程子才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怎麽說他如今也到了京城,想要在這汴京城混下去, 總要有個靠山才是。


    可看這義王的樣子,似乎不屑搭理他, 就連和他多說一句話都難。不過這也正常, 怎麽說人家也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不是?程子才心裏這麽自我安慰著, 隨即才又重新上了馬車。


    ******


    蘇軾和蘇轍從中岩書院回來的時候, 史淩汐和蘇軫便忙不迭的將提前買好的厚衣服給了他們。


    蘇軾和蘇轍接過衣裳,這才想起寒衣節快要到了。


    “子澹,今日齊媒婆來了。”蘇洵早已經憋不住想把這個消息告訴蘇軾了。


    蘇軾一愣,正疑惑間聽到程綺羅接著道:“是有關你跟王姑娘的婚事。”


    “我們已經同意了。”蘇洵說著眼中難掩喜色,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嘛。如今他兩個兒子都有了賢內助在旁,他和綺羅也可以安心了。


    “月底二十七是個好日子,聘禮我們已經備好了,就等王家那邊的消息了。”蘇洵說著笑著看了蘇軾一眼。


    “多謝爹娘成全。”蘇軾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半晌才終於說道。


    “大哥,恭喜啊,不久就要娶得美嬌娘了。”一旁的蘇軫早便忍不住了,她走到蘇軾麵前撞撞他,笑的燦爛。


    蘇軾無奈的瞥了她一眼,之前她還擔心她會被程子才影響,如今能看見蘇軫如此活潑靈動的模樣,他總算是放心了。


    “大哥,恭喜。”蘇轍也在一旁低聲說道,史淩汐則是在一旁附和的點點頭。“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大嫂了。”


    “之前你們不是偷偷看過了嗎?”蘇軾本來不想拆穿他們的,但見他們三人圍在一起開他玩笑,便忍不住戳穿了他們。


    “原來大哥你早知道了。”蘇軫本來還覺得以蘇軾敏銳的觀察力加上他的聰明才智,那天不可能沒有發現他們在亭子旁偷看。如今看來,果然早就被他發現了。


    “你們三個人大剌剌的藏在樹後,我想看不見都難。”蘇軾一想到那天的場景還是忍不住想笑。


    其實那天他背對著那棵樹,根本不知道他們跟了過來,發現他們的是王弗。


    那天他將飛來鳳花送給王弗之後,兩人便坐在亭中聊了一會兒,臨走之前,王弗問他樹後和蘇轍在一起的兩位姑娘是誰,他這才發現蘇轍、蘇軫和史淩汐正藏在樹後。


    “他們是我的家人,等你來了府上之後一定會喜歡他們的。”他是這麽回答她的,直到現在他還記得王弗當時的表情。


    她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了微笑,那笑意直入眼底,仿佛帶著光芒讓人不忍移開視線。


    ******


    大婚之日在眾人的期盼中如約而至。


    一大清早蘇軾便已經收拾妥當,他穿著大紅衣裳的模樣和史淩汐那天見到的蘇轍有些相似。


    史淩汐看著他恍惚中仿佛看見了成親那日穿著新郎服的蘇轍,他們果然是親兄弟,無論氣質還是樣貌都如此相近。


    這麽想著史淩汐看向身旁,蘇轍也正看向她。她一怔,恍惚想起了新婚之夜的那晚,他在昏昏欲睡的她身旁輕笑的模樣。


    時間過得還真快,她記得她是七月初嫁到蘇府來的,如今都快十月了,一晃眼竟然已經快要三個月了。


    門外鑼鼓聲漸近,眾人一起出了府門,正看見花轎沿著街道朝蘇府走來。


    史淩汐有些好奇的盯著不遠處的花轎看,之前是她自己嫁人,如今看別人成親倒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感覺。


    花轎在蘇府門前停了下來,喜婆大叫道:“新郎接新娘了。”


    蘇軾朝花轎漸漸走了過去,花轎的簾子被掀開,新娘從花轎上被攙扶下來。


    成親的禮數全部做完之後,蘇軾便在院中招呼賓客了。


    這一次史淩汐總算是知道蘇家院中的賓客為什麽文人墨士那麽多了,她之前還以為是因為蘇府還有些實力,現在才知道這其中大多都是眉山中岩書院的一些學生。


    這一次除了學生之外,蘇軾和蘇轍的老師王方也在其中。


    “老師。”蘇軾敬酒的的第一桌便選擇了包括王方在內的父親的一些友人。


    “還叫我老師?”王方站起身來端起酒杯洋奴道。


    “嶽父大人,小婿敬你一杯。”蘇軾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改了口。


    “好、好、好。”王方顯然對蘇軾很滿意,連說了三個好字,一口氣將杯中酒幹了。


    ******


    就在蘇洵和程綺羅以及蘇軾忙著招呼客人的時候,蘇軫和史淩汐正鬼鬼祟祟的往蘇軾的房間走去。


    “淩汐、二姐,你們又要做什麽?”蘇轍原本跟著爹娘和大哥在招呼客人,可一回身瞥見史淩汐和蘇軫不見了,便過來找他們。


    “噓!”他才剛開口問道,就看見史淩汐和蘇軫一起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小點兒聲。


    “你就不想看看大嫂長得什麽模樣嗎?”蘇軫這麽問道,誰知道蘇轍回的迅速:“不想。”


    “對哦,你之前在書院裏應該沒少見到。”蘇軫這麽說著,卻聽到蘇轍反駁道:“你們上次不是已經見過了嗎?”


    “上次那麽遠沒能看清啊,這次不是絕佳的機會嘛。”


    “淩汐,怎麽連你也跟著二姐一起胡鬧啊。”蘇轍見和蘇軫說沒什麽用,便轉向另外一邊,想要說服史淩汐回去。


    “我成親的時候等了好幾個時辰無聊到差點兒睡著,現在大嫂肯定也很無聊,我們去找她,她肯定開心。”


    “你啊你,二姐胡鬧就罷了,你居然也跟著起哄。要是想要見到大嫂,明天一早便能見到了,何必著急這一時呢?”看史淩汐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蘇轍有些哭笑不得。


    不等史淩汐再往前走,他已經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淩汐!”蘇軫在身後有些不甘心的叫道,卻隻能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遠,隻好無奈的歎了口氣,回她自己的房間去了。


    “子由,你放我下來。”蘇轍抱著她走了一路,路上遇見的仆從都在偷笑,史淩汐又羞又惱,掙紮了幾下卻沒有什麽作用,隻好出聲抗議。


    蘇轍低笑了一聲,踢開了房門,這才將她放了下來。


    “你怎麽能這樣?”史淩汐腳一落地就立時恢複了精神,她抬眼看他想要試圖去說服他,卻發現他和她的距離近在咫尺,他呼出的氣就噴在她的臉上,有些熱熱的。


    “我怎麽樣?”他低聲問道。


    “就……就……剛才……你幹嘛抱我?”史淩汐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成細若遊絲一般。


    “我不能抱?”蘇轍皺了皺眉,又往她麵前靠了一步,他們幾乎就快要貼在一起了。


    “不是……可是剛剛那麽多人……”史淩汐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真是奇怪,之前明明沒有這種感覺的,可是現在和蘇轍單獨待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會有些緊張,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那有什麽,你是我娘子,我做什麽也是理所當然的。”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蘇轍故意這麽說道。


    “……”


    見史淩汐不說話,蘇轍徑自走到桌前坐了下來,半晌終於還是問道:“是我的錯覺嗎?總覺得你對大哥和大嫂的事情十分上心。”


    之前在書院的時候,便發現史淩汐對大哥和大嫂的事情十分關心,她太過關心了,所以他不得不去在意。


    史淩汐看看坐在桌前的蘇轍的背影,忽地有些明白了他的反常。“子由,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蘇轍不想承認,再怎麽說蘇軾也是他最敬重的兄長,即便心中曾經有過一絲一毫的不悅,他也無法原諒自己。


    “哈哈,你放心啦,我會關心大哥大嫂的事情就是出於好奇心啦。”史淩汐還是第一次看見蘇轍這般模樣,不禁覺得有些可愛,便走到他身旁坐了下來,托著腮盯著他看。


    “幹嘛突然這麽盯著我看?”蘇轍原本不想在意身旁這道炙熱的視線,可她似乎絲毫沒有移開的意思,他便忍不住轉頭看她,正撞上她燦如星辰的眸子。


    “子由,寒衣節快到了,那天祭祀完後,我們一起上街去玩吧。”史淩汐突然很想單獨和蘇轍一起上街去玩,上次他們一起上街是七月底回門之前,已經將近兩月了。這次蘇軾成親同書院請了假,寒衣節之後他們才會再去書院讀書。


    趁著這個時間,她也想和蘇轍多待一會兒,順便確定自己的心意。


    ******


    第二天一大早,史淩汐就被蘇轍給叫醒了。


    “淩汐、快起來,不是說想去看大嫂嗎?”蘇轍這麽說著,語氣柔和,仿佛又變成了平日裏那個溫和的他。


    可是,史淩汐卻有點兒懷念昨晚的蘇轍了。因為平日裏他將自己隱藏的太好,不願意讓別人看見他真實的心情。這樣的他,應該很累吧?


    “淩汐,我去外麵等你。”見她有些愣神,蘇轍又說道。


    史淩汐這才回過神來,微微點了點頭。


    看著蘇轍離開的背影,史淩汐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蘇轍總是待人溫和有禮,可他其實也有需要發泄需要安慰的時候吧。不過看他現在的樣子,想要他在她麵前完全放下防備,大概還需要一些時間吧。


    蘇轍和史淩汐到正廳的時候,蘇軾和王弗已經等在正廳了,蘇洵、程綺羅和蘇軫都還未到。


    “大哥、大嫂。”剛一見麵蘇轍便恭敬的作揖道。


    “弗兒,他是子由,之前你見過的,這位是他的娘子史淩汐。”蘇軾指指蘇轍和史淩汐對著王弗介紹道。


    王弗點點頭,對著他們微笑。蘇轍她自然是認得的,而史淩汐嘛,也不陌生,因為她已經認出,不久前在亭外樹後偷看的女子之一便是她了。


    之前在書院的時候隔得遠沒有看清楚,如今近了看,才發現這王弗長得眉清目秀,讓她不禁想到《詩經》中描寫女子美好的句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這王弗不僅長得美,又懂蘇軾的心意,這也難怪她會成為蘇軾心中的白月光,在她死後很長一段時間裏,蘇軾都沒有辦法忘記她,甚至還在夢中夢見她,專門為她做了那首流傳千古的悼亡詞《江城子》。


    紅顏薄命大概形容的就是王弗這一類的女子了吧。史淩汐這麽想著,心中難免有些感慨。


    “咦?你們來的好早啊。”蘇軫的聲音及時響起,將史淩汐從無限的思緒中給拉了回來,她這才回過神來看向門口,蘇軫正踏進門來。


    “大嫂,你長得可真是好看。”蘇軫一走到王弗麵前便徑直說道。


    “哪有?要真說美,還是淩汐更美些吧。”王弗雖然自認為長得不差,可最多也就算得上清秀罷了,不過她的弟妹史淩汐卻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美人在骨,不在皮。史淩汐除了外表美豔,更有一種超然的氣度,這令她不得不刮目相看。


    “是啊,你們都美,就我長得最難看。”蘇軫這麽說著有些自嘲的撇撇嘴。


    “哪有?二姐你明明就很可愛。”史淩汐趕忙出聲安慰她,雖說蘇軫不算美豔型,但貴在耐看,又是一張娃娃臉,看上去比同齡人還要小上幾歲。像她這樣的女子是最容易勾起男子的保護欲的。


    “都到了啊。”就在幾個人說說笑笑的時候,蘇洵和程綺羅也到了正廳。


    王弗和蘇軾敬了茶,一家人這才坐在一起吃飯。


    “以後進了蘇家門,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要是有什麽難處盡管同我說。”吃飯前,程綺羅對王弗如是說道。


    史淩汐想起了她剛來蘇家時,程綺羅也是這麽和她說的,而事實上他們也做到了,他們真的把她當成親人一般在相處,以至於她都忘記了她原本史家庶女的身份。


    ******


    這天史淩汐剛從三和堂送了藥材拿了銀兩準備寒衣節上街的時候用來買東西。


    剛一出三和堂的門,迎麵就撞上了史安安。


    “喲,我當是誰這麽不長眼,原來是你啊。”些許日子不見,史安安還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好狗不擋道,讓開。”史淩汐根本懶得搭理她,說到底她除了姓史之外,和他們史家似乎也不搭什麽邊。


    “你!史淩汐你別太得意!”史安安氣的直跺腳,用手指著她哇哇叫道。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有些被她的叫聲吸引,停下了腳步想要看戲。


    “別忘了,在別人眼中我才是史家真正的千金。”史淩汐注意到周圍人群的目光,往史安安身邊靠了靠低聲說道。


    “史淩汐,你少得意!我馬上就要進京去了,等我再回來的時候,怕你求著回史家都來不及呢。”史安安恨恨地說道。


    “那就等你發達了再說吧。”史淩汐懶得跟她再糾纏下去,徑直撞開她往蘇府的方向走去。


    “可惡!”史安安瞪著史淩汐離開的背影怒喝了一聲,隨即看向一旁正看熱鬧的人群,有些煩躁的吼道:“你們看什麽看!”


    原本不明所以的行人被她這麽一吼早便失了興致,很快便散開了。


    史安安這才進到三和堂,叫道:“老板我要茯苓膏。”


    等到史安安拿著茯苓膏離開之後,三和堂的的門口才走出來一道黑影,他身上罩著黑色的披風,正是藥聖沈陌寒。


    “她是誰?”徐峰剛朝沈陌寒走近,就聽到他冷聲問道。


    “哦,她是史瞿那個早逝兄長的女兒,按理說應該算是史姑娘的堂姐吧。”徐峰如實回道,又有些疑惑的看向沈陌寒問道:“主人,我有一事不明白。”


    “你說。”


    “之前你讓史姑娘送各種藥材到三和堂來,可為何又不讓她見到你呢?”徐峰這麽問道,見沈陌寒不說話,連忙道:“是屬下失禮了。”


    “這件事情你日後便會明白,我要離開眉山城一陣子,暫時不會過來了,這段時間三和堂便拜托你打理了。”


    “主人放心,屬下一定竭盡所能打理好三和堂。”


    ******


    農曆十月初一,謂之十月朝,俗稱‘祭祖節’。


    自周朝以來,在這一天便有祭奠先祖的習俗。


    百善孝為先,祭奠先祖有家祭也有墓祭,不過不論何種祭祀方式都是為了表達對祖先的懷念和恭敬,以此來表達做人不忘本。


    這一日通常意義上是作為冬天的第一天,從這日以後天氣漸漸變冷,因而除了祭祀先祖之外還會添置寒衣,故而又名‘寒衣節’。


    祭祀時除了香燭、食物、紙錢之外通常還會有冥衣,人們把冥衣燒給祖先,圖個心理安慰。後來,燒寒衣的習俗改成了燒包袱,所謂包袱其實是將許多冥紙放在紙袋之中,隻因人們認為冥間和陽間一樣,有錢就可以買到包括衣服在內的許多東西了。


    所以燒寒衣的習俗隻有寒衣之名,漸漸的就沒了寒衣之實。


    在北宋,十月一寒衣節時會有三大習俗:授衣、祭祀和開爐。


    《歲時雜記》載:“十月朔,京師將校禁衛以上,並賜錦袍。邊防大帥、都漕、正任侯,皆賜錦袍。 ”


    這也足以看出在十月一那一天,聖上會賜給京師禁衛錦袍,還會賜給邊關將領錦袍,而邊關的戰士們也能在那一天領到過冬的衣襖。


    這天蘇府家祭之後,天色尚早,史淩汐便按照之前約定好的拉著蘇轍上街去玩。


    蘇軾則是留在府上讀書,王弗陪在一旁伴讀。蘇軫原本想跟著他們兩人前去,卻被蘇洵和程綺羅攔了下來,無奈之下隻好回自己房間去練習刺繡去了。


    十月的眉山城已經有了明顯的寒意,待在府上還不覺得,可一上街迎麵而來的寒風猛烈的往脖子裏灌。


    史淩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裹緊了身上的襖裙,這才稍微覺得暖和了些。


    她細微的舉動全部落在了一旁蘇轍的眼中,他將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披在她身上,見她要脫下來,連忙按住她的手微微搖頭:“穿著吧,免得凍到了,到時候爹娘要是怪罪起來,我可承擔不起。”


    “可是你不冷嗎?”雖然蘇轍裏麵穿了一件厚衣服,但總覺得會冷。


    “我們還是先去衣裳鋪看看吧。”蘇轍見兩人有些僵持不下,不禁笑著提議了句。


    “嗯。”史淩汐讚同的點了點頭,兩人一同往宋記衣裳鋪走去。


    宋記衣裳鋪的老板見是蘇轍和史淩汐笑著招呼道:“兩位客官又來買衣服了,這次想要買什麽款式的衣服呢?”


    “老板,你們這裏什麽衣服最抗寒?”蘇轍這麽問著,老板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指向不遠處牆上掛著的一件黑色棉衣道:“這件棉衣最是抗寒,就是穿在身上有些重,姑娘家都不太喜歡,已經掛在鋪子裏有些時日了。”


    “我就要這件了,多少錢?”老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蘇轍,還是將牆上的棉衣拿了下來。“你們是老顧客了,就收個成本價,七百文銅錢吧。”


    蘇轍付了錢後將棉衣遞給史淩汐,起初史淩汐是拒絕的,不過在看見蘇轍的眼神之後,她決定還是乖乖換上棉衣。


    等到她換了棉衣出來之後,她才知道蘇轍買這件棉衣真的是買對了,她本來就偏瘦穿上棉衣之後不但不顯得臃腫,反而因為短款的棉衣將下半身襯托的更加修長了,而整個身體也因為棉衣的包裹溫暖了許多。


    “姑娘你是我見過穿這件衣服最好看的人了。”就連一旁的老板也忍不住出聲誇讚道。


    “走吧。”等到史淩汐走到他身邊將外套還給他之後,蘇轍拉起史淩汐便要離開。


    “等一下。”史淩汐拉住了他,見他有些疑惑的轉頭看她,便嘻嘻笑道:“不能隻你給我買衣服啊,我也要給你買衣服。”


    “不用了。”蘇轍有些好笑的出聲拒絕。


    “禮尚往來嘛。”史淩汐不理會他的回答,徑自指了指不遠處角落處的黑色長袍問道老板:“老板,幫我拿一下那個袍子。”


    “姑娘可真是好眼光啊。”老板萬萬沒想到今天會有人問道這件衣服,這件衣服在店裏已經放了很久,不是因為無人問津,隻是因為價格昂貴又隻能在換季時穿,而且這衣服又很挑人,因而一直沒有賣出去。


    “……”蘇轍看著老板興衝衝的拿著黑袍子朝他走了過來,臉上寫滿了拒絕。


    “快穿穿看嘛。”耐不住史淩汐在一旁的請求,蘇轍無奈的接過了衣服去換了。


    在他換衣的時候,史淩汐才悄悄問道:“老板,這件衣服多少錢?”


    老板見她聲音很輕,便心領神會的同樣輕聲回道:“姑娘,這個袍子要二十兩。”


    “好,我買了,一會兒等他出來的時候若是問起價格……”不等史淩汐說完,老板便已經心領神會,“姑娘放心,我會將價格說低的。”


    說話間,蘇轍已經換好了衣服重新走了出來。


    史淩汐有些驚訝的看著走到麵前的蘇轍,她第一次看見他穿黑色的衣服,想不到他很適合黑色嘛。果然臉長得好看,穿什麽都好看。


    她這麽想著,抬眼就看見蘇轍有些不自在的整了整衣服。“我還是第一次穿純黑色的袍子。”他這麽說著,語氣中滿是無奈。


    “很好看啊。”史淩汐邊說著邊將老板也拉過來,“老板,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這件黑袍很適合公子。”老板趕忙應聲。


    “真的嗎?”蘇轍整整有些毛絨絨的衣領,這件衣服穿在身上似乎是比起掛在那裏要好看一些,但他就是有些不太習慣。


    “我說好看就好看,你看我不也穿了你給我買的衣服了嗎?”史淩汐說著拉著他便要離開。


    “等下,我們還沒付錢呢。”剛走到門口,蘇轍便停了下來看向一旁有些愣住的老板說道。


    “這位姑娘已經付過了。”


    “多少錢?”


    “和你給我買的差不多,我們快走吧,我好久沒有好好逛街了。”史淩汐說著便拉著蘇轍離開了。


    “兩位客官慢走,常來啊。”走出宋記衣裳鋪有些距離還能隱約聽見老板熱情的聲音。


    走在路上,兩人穿著相同顏色的衣服,奇怪的裝扮引來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史淩汐看看自己再看看一旁的蘇轍,這才想到若是在現代,這應該算作是情侶裝了吧。


    就是他們兩人的情侶裝價格差別有點兒大。


    不過能看見蘇轍穿上她親自為他挑選到衣服總覺得心中有種滿足感,看他這麽合身,花些錢似乎也值了。


    ******


    十月一的眉山街道上除了各種祭祀用品在販售之外,街邊的小吃也不比往日少。


    臨近曹萍和施萬舟的小吃攤,遠遠地,史淩汐便已經聞到了桂花羹的香味撲鼻而來。


    十月桂花開的正旺,街邊隨處可見和桂花有關的小吃,桂花糕、桂花餅、桂花糖、桂花羹……


    “這不是子由和淩汐嗎?”史淩汐和蘇轍剛一靠近曹萍的攤位,便看見她熱情的朝他們招手。“今天怎麽是你們兩人出來?”


    不等他們回答,曹萍和施萬舟便頗為默契的對望了一眼,笑的詭異:“哦,小兩口單獨上街,真是甜蜜喲。”


    “婆婆,我們要兩碗桂花羹再加一籠包子和兩個肉餅。”史淩汐剛要反駁,就被蘇轍拉住,隻見他對著曹萍和施萬舟淡笑著說道。


    “好,馬上就來,你們先坐一會兒。”曹萍了然的笑笑,看向一旁的施萬舟,忍不住感歎道:“記得不久前子由還是個夠不到攤位的小娃,一晃眼都娶了媳婦了,我們是真的老了。”


    “是啊,歲月不饒人啊。”施萬舟附和了一句,夫妻兩人邊隨意聊著,手上倒是一點兒不耽誤。


    沒有一會兒,熱氣騰騰的桂花羹便送到了兩人的麵前。


    “包子和肉餅馬上就好,先喝點桂花羹暖暖身子吧。”施萬舟這麽說著,對著他們笑的親切,仿佛透過他們看見了曾經的自己一般。


    “我聽曹婆婆和施公公說你們小時候常常會來他們攤位,後來長大了就來的少了。”等施萬舟一離開,史淩汐便看向對麵的蘇轍問道。


    “嗯,小時候貪玩倒是經常會上街來玩,後來長大了便沒有那麽多時間了。”小的時候他們被父母保護的太好,還不知道自己的責任,漸漸長大才恍惚明白,所幸一切都不算太晚。


    小的時候他常常羨慕爹能夠遊曆天下,見識各地的風土人情,也曾經憧憬著有一天他也可以四處遊曆。


    可後來爹回了府上,把自己關在書房之中,經常徹夜都不回房。


    後來娘對他和大哥說,爹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以後蘇家定然會名揚天下。


    他十四歲那年,偶然聽見娘和爹的對話,娘問爹他對於自己的選擇有沒有遺憾,爹說:“沒有什麽遺憾不遺憾的,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麽兩全的事情,要是打定主意選了一邊就不要貪心另一邊,不用回頭更不必後悔。”


    從那一天起他才有了自己作為蘇家人的覺悟,也是從那一天起他才真正長大了。


    肉餅和包子已經上來一會兒了,可蘇轍似乎沒有發現一般,他微皺著眉頭,眉間有一抹化不開的沉重。


    史淩汐忍不住拿手中的筷子背去戳他的額頭,蘇轍這才回過神來抬眼看向她。


    “子由,你在發什麽愣呢?”


    “……”


    “你要是再不吃,包子就要涼了。”


    蘇轍看著麵前對著他笑的燦爛的史淩汐,心中一動,忍不住出聲問道:“淩汐,你說我們能重振蘇家嗎?”


    他不是不自信,隻是太多的壓力壓在身上,需要釋放罷了。


    他原本也並不期待她的答案,他要的不過是個心理安慰。


    可是當她重重點頭無比堅定的說‘當然可以’的時候,他心中卻還是忍不住熱血沸騰,仿佛付出了許久的努力得到了別人的肯定一般。


    “子由,你知道嗎?你讓自己太累了。”史淩汐很早就想對他說這句話了,“人都是需要休息的,你也不例外。”


    直到此刻蘇轍才明白史淩汐今天拉著他上街的目的,原來不過就是為了讓他放鬆下心情而已。


    她的用心當真出乎他的意料。


    她總是不經意間做出令他吃驚的舉動,即便有些時候是無心的。


    ******


    蘇轍和史淩汐回到蘇府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蘇洵他們已經歇下了。


    兩人洗漱之後回了房間,秋天的晚上寒意更濃了些,蘇轍剛將被子從床上搬下來便被史淩汐攔住了。


    “其實,你不用專門睡地下的。”史淩汐這麽說著,臉有些微微紅了。


    蘇轍輕笑一聲,明白了她的意思:“娘子可是怕我會受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史淩汐隻覺得從街上回來之後蘇轍看她的眼神有了些微的變化。


    見她不回答,蘇轍又將被子重新放回了床上。


    “既然是娘子美意,那我也不便拒絕。”他說著朝她湊了湊,見她身子明顯一顫,便忍不住又笑出聲來。


    “地上太涼了,我是怕你生病。”史淩汐沒想到他會答應的這麽爽快,便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如是說。


    “淩汐果然心疼我。”蘇轍這麽說著,語氣中難掩笑意。


    史淩汐看著麵前的蘇轍不禁開始懷疑剛才在街上看見的那個眉間帶著憂愁的蘇轍是她幻想出來的,又或者麵前這個總是逗他的蘇轍才是虛幻的。


    入夜,史淩汐和蘇轍並肩躺在床上,他們之間用被子隔了開來。


    史淩汐聽著身旁蘇轍的呼吸聲,心緊張的怦怦直跳,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淩汐。”就在史淩汐背過身去麵對著牆數著羊想強迫催眠自己的時候,她聽見了蘇轍的聲音。


    她回過身去,他就在離她很近的地方,他的氣息在周圍縈繞。


    “謝謝你。”就在她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她聽見他輕輕說了句。


    不等她回應,他便已經轉過身去,心底突然湧起一絲失落的感覺,就連史淩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麽。


    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隻是等史淩汐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麵天空已經大亮,而身旁早已沒了蘇轍的身影。


    ******


    “淩汐,淩汐!”就在史淩汐有些懷疑昨晚是不是她做夢的時候,門外傳來了蘇軫的聲音,“淩汐,你起來了嗎?”


    “二姐,我起來了。”史淩汐趕忙洗漱了一番,這才走出門去。


    剛一出房門就看見蘇軫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朝她湊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


    “真的嗎?”史淩汐有些好奇的反問了句,見蘇軫點頭,不禁也來了興趣。“我們去看看吧。”


    兩人相伴到了蘇軾的房中,蘇軾一早也已經去了書院,房中隻有王弗一個人。


    王弗正拿著筆在桌前練習書法,見蘇軫和史淩汐來了便停下筆來,抬眼笑道:“小妹、淩汐你們來了。”


    “大嫂,我聽二姐說你昨晚畫了一幅山水畫讓爹娘和大哥好生吃驚呢。”史淩汐說著,眼中難掩羨慕之意。“那幅畫呢?快拿出來讓我瞧瞧!”


    曆史上王弗便是一位才女,她陪在蘇軾身旁,堪稱是蘇軾的得力助手,更有‘幕後聽言’的故事流傳千古。


    她陪蘇軾讀書,蘇軾偶有遺忘的時候她都會在旁提醒,蘇軾問她其他書,她也都略微知道。可以說蘇軾能夠成為一代大文豪,這其中的功勞也有王弗的一份。


    說起來蘇軫是眉山城的才女,而王弗是不外露的才女,她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實在是相形見絀啊。


    “這有什麽?我的書法繪畫比起小妹還差些火候呢。”王弗見史淩汐那麽好奇無奈的從桌底抽出畫卷遞給她,隨即說道。


    史淩汐展開了畫卷,栩栩如生的山澗竹林蘭花圖躍然於紙上,她心中不禁感歎:若是王弗活在現代,大概算是繪畫大觸了吧?


    “若要論起繪畫我勉強說的過去,可論及書法,我們蘇家厲害的人可是大哥和子由呢。”被蘇軫這麽一提醒,史淩汐這才想到曆史上蘇轍在書法方麵確實深有造詣。


    蘇軾和蘇轍這些日子又重新回書院讀書去了,他們平日裏又難以見到,她正好無聊,要是趁這個時間好好練練字,一方麵也可以陶冶一下情操,另一方麵要是以後她練成了,蘇轍看見她的字體和他相似,一定會下一大跳的。


    這麽想著,史淩汐有些得意的笑了起來。


    蘇軫和王弗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突然露出詭異笑容的史淩汐,正疑惑間,聽見她說:“大嫂、二姐,我想好了,我要練字。”


    “練字?!”蘇軫差點兒懷疑自己的耳朵壞了,她隱隱記得上一次爹娘因為他倆偷跑去書院,還罰他們練過書法,當時淩汐明明臉上寫滿了不願。如今這又是怎麽了?


    “我記得書房中有子由的《雪詩帖》和《晴寒帖》。”王弗看見史淩汐眼中光芒的瞬間便已經明白了她的心思,隨即出聲提醒道。


    她這麽一說,蘇軫這才明白過來。她還想怎麽淩汐突然對書法有興趣了,原來是想給子由一個驚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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