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雲怒氣衝衝, 明顯來者不善。


    而小霜小翠則立在兩旁,想攔又沒攔住, 一臉著急的樣子,麵上俱都還殘存著睡意,一看便知是剛從夢中驚醒。


    一見她, 小翠立即道,“姑娘,大姑娘非要闖進來, 奴婢們說您睡了也沒用……”


    小霜也在旁使勁點頭, 眉頭都擰在了一起。


    拂清卻對二人笑了一下,道, “沒關係,夜深了,你們回去睡吧,我來招呼她。”


    語罷看向晏明雲,問道, “你有事嗎?”


    晏明雲冷眼打量她此時的形容, 見她身著寢衣, 發絲微亂,明顯是在睡覺,頓時愈加氣憤起來, 再也沒了往日的端莊模樣, 怒道, “你居然還有心思睡覺?”


    拂清登時就皺起了眉——嗬, 今晚跟約好了似的,一個兩個都來問她這句話。


    對著蕭鈞,拂清還能有些許好脾氣,但對著晏明雲,她可沒有一點兒耐心,冷聲反問道,“我為什麽不能睡覺?”


    晏明雲也不甘示弱,冷聲質問道,“你今晚到底去了哪兒?都幹了些什麽?”


    拂清哼笑了一下,道,“先前我在禦駕前說的清清楚楚,你不是也在嗎?我喝酒喝得有些頭暈,便找地方休息了一會兒,你連這個都沒聽見,怕不是耳朵聾吧?”


    一聽這話,晏明雲卻更加來氣,抬手指著她怒道,“你到底用了什麽法子勾引寧王?連他都來偏幫你!”


    這話一出,拂清還未有反應,正伏在梁上的某人卻登時一頓。


    勾引?


    ——她勾引自己?


    這自然是那蠢女子的妄自猜測,毫無根據的謠言,然後不知為何,聽到這話的瞬間,他除過覺得荒唐,腦間竟一下閃現出了今夜她倒在自己懷中的那一幕……


    ……這算“勾引”嗎?


    梁上某人晃神之際,拂清卻勾唇笑了起來,道,“你哪知眼睛看見我勾引他了?血口噴人可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晏明雲已經氣得咬牙切齒,哼道,“若非你勾引,人家堂堂皇子,會理你一個連名分也沒有的賤種?我從前真是太小瞧你了!我再問你一遍,你今晚到底去了哪裏?和誰在一起,都幹了些什麽?小心我叫嬤嬤來給你驗身,看你到底清不清白!”


    驗身?


    一聽這話,拂清頓時皺起了眉,看來晏明雲這是認定自己中了合歡散,還蠢得懷疑自己已經同蕭鈞有了糾葛?


    這可真是可笑,她一時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嗤道,“驗身?你有什麽理由來給我驗身?該驗的不是你妹妹嗎?現在你們最該抓緊時間給她驗個清楚,也好考慮下一步打算不是嗎?”


    話音落下,晏明雲被徹底戳中了痛處,咬牙指著她道,“你這個女人實在太可怕了!你既是父親的骨血,那明璐怎麽說也是你的妹妹,你如此害她,心間竟沒有一絲愧疚,你是妖魔嗎?”


    拂清也覺得與她無法溝通,搖了搖頭,歎道,“妖魔是我還是你們?你自己當真不知道?還跟我談什麽骨血,你們設局的時候有想過這個問題嗎?現在跑來質問我,不覺得很可笑嗎?”


    原來內宅中的女人們,一個個的竟是如此愚蠢,。


    老天,這實在太可怕了!


    語罷她也終於耐心耗盡,目露凶光的對晏明雲道,“你若有膽子,盡管去跟你爹說,看他今日要怎麽來算這筆賬,不要再來煩我!”


    說著又徑直朝外吩咐道,“小翠,送客!”


    就聽小翠在外頭應了聲,要進門來了。


    身為相府嬌女,這還是頭一次遭到驅逐,晏明雲早已是氣急敗壞,再度怒道,“好,就依你說的辦,我就不信,現在事實已經擺在眼前,父親會為了你一個野種,毀掉我們全家!”


    說著便一甩衣袖,再度氣衝衝的出了門去。


    自然,現在相較於來時,怒意更盛了。


    而眼看她如此離開,兩個丫頭更加擔憂,想進來看看,卻被拂清吩咐道,“快回去睡吧,再不睡天都亮了。”


    兩個丫頭一愣,麵麵相覷了一下,隻得應是,原下去歇息了。


    屋外再度安靜了下來,少傾,梁的人也終於落了地,重新立在拂清麵前。


    畢竟堂堂親王,沒料到今夜竟做了回梁上君子,蕭鈞頗有些不自在,然而相較之下,卻更關心方才聽到得信息。


    ——她們方才口口聲聲的“骨血”,“姐妹”,難道那日衛離所提過的,當年拋棄阿芸母女的大戶人家,就是晏府?


    那眼前這姑娘的生父,便是晏楚?


    盡力壓下心間驚訝,他問道,“你是晏楚的女兒?”


    她隻是道,“算是吧。殿下方才不都聽見了嗎?”


    語氣淡淡的,但臉色卻不怎麽好,很顯然,方才那場爭吵,還是影響了她的心情。


    蕭鈞心間也有些複雜。


    謎題終於揭開了,怪道晏楚對她似乎格外寬容,原來這正是自己的骨肉。


    可縱使如此,晏楚也根本沒打算將她認下,緊緊僅給了一個“義女”的名號,又正好借此來沽名釣譽……


    這世間最複雜的,果然還是人心。


    尤其方才眼睜睜瞧見兩姐妹之間的惡語相向,真是難以想象,如若她不會武功,僅是一名普通的柔弱女子,會落得什麽樣的下場。


    就算他自己,兄弟之間雖暗自爭鬥與博弈,但好歹顧全麵子,可她呢,關起這丞相府的大門來,誰又能想到,那些表麵光鮮的人們,是怎樣的醜惡嘴臉?


    麵對這般處境的她,他一時有些不知說什麽好,頓了頓,隻道,“時候不早,你先好好休息吧,本王回去了。”


    她自然不會挽留,順應著恭敬道,“王爺走好,民女就不送了。”


    他點了點頭,便轉了身,隻是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麽,遂又停下步子,回過頭來道,“就算你不認識寒雨堂,但很顯然 ,他們已經注意到了你,或許對你有所企圖,你當小心。”


    拂清明白他是何意,笑了笑說,“放心 ,我的劍,從不為別人左右。”


    她隻殺該殺之人,隻做想做之事。


    蕭鈞已從她的話中品出此意,不由自主的,眼中竟浮出一點笑意來,頜首應了聲好,終於出了門去。


    燭火幽幽,房中徹底清靜了下來。


    拂清也重又躺回了床上。


    隻是才一閉眼,鼻尖卻浮起了淡淡甘冽的香氣,摻在空氣之中,似有若無。


    她曉得,這是龍涎的香味,由剛才那人的衣物所散發而出,極其名貴。


    心思也不由自主的回到了剛才,想起他明明已經惱怒,卻又極力隱忍頗為無奈的模樣,她不由得翹起了唇角。


    隻是沒能微笑多久,耳邊卻再度響起雜亂之聲。


    她心知那是出自哪個方向,卻一點兒也不想理會,遂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再度入了夢中。


    而此時,晏府中的大戲,才正要開始。


    ~~


    已是夜半,陸氏的蘭庭居中依然燈火通明。


    送走了來驗傷的嬤嬤,陸氏已是麵如死灰。


    而晏明璐,依然在旁哭泣。


    哭聲直擾得人心煩,陸氏終於忍不住,一個起身,上前怒罵道,“你還有臉哭!好不容易爭取到禦前露臉的機會,你不好好呆著,去找那個死丫頭做什麽!現在清白之身沒了,連帶我們整個陸家名聲被毀!你還哭哭哭!索性直接哭死算了!”


    這話一出,晏明璐的哭聲愈加激烈起來,揚起一張腫臉,抽噎道,“我知我給母親丟臉了,反正從小到大,您也從沒喜歡過我,放心,我這就去死,您用不著心疼!”


    說著就要往那牆上撞,卻被眼疾手快的仆婦們趕緊拉住,使得屋裏好一陣人仰馬翻。


    見此情景,陸氏卻更加怒了,再度罵道,“你個蠢貨,就會跟我頂嘴,那個畜生欺負你的時候你怎麽不知喊叫?我就不信了,那麽大的玉津園,會沒有侍衛值守?偏等著為時已晚才鬧到了陛下麵前……”


    雖未在場,但光是想一下那時的情景,陸氏就氣的心口發疼,不由得跌坐在了椅子上,丫鬟們見了,又趕忙跑過來給她揉胸口,生怕她再一激動,生生給厥過去。


    然而等稍稍舒緩一些,陸氏又推開眾人,罵道,“還有那個姓周的,素日荒唐也就罷了,如今竟然敢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不成,我絕不能放過他,來人,給我準備衣裳,我要去寧遠候府……”


    “母親!”


    話音才落,屋裏頭忽然衝進來一人,急匆匆拉住她,求道,“母親您別衝動,寧遠候府千萬去不得啊!”


    卻是晏明雲。


    經長女這樣一攔,陸氏也終於稍稍清醒了些,點了點頭,道,“是我氣糊塗了,對,我不能直接去寧遠候府,我去找你父親,得叫他出麵才好,今次一定不能放過那個畜生!”


    說著仍要往外走,卻仍是被晏明雲攔住了。


    晏明雲急道,“女兒有要事要稟報您,求母親先將她們遣出去。”


    陸氏一愣,還未明白過來,卻見晏明雲已經自己將下人們全部遣了出去,等房中沒了外人,她卻撲通一下跪了下來,道,“母親,今夜的事另有隱情,明璐也是中了人的圈套,求母親為她做主。”


    語罷,便將她們本欲害拂清,卻自己中了招的事情給交代了出來。


    而陸氏,也相跟著,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中……


    她從未想過,女兒們竟然謀劃過此事,也從未想過,這苦頭居然倒扣在了自己的身上……


    正驚訝著,卻見晏明雲又一連給自己磕了好幾個頭,哭道,“女兒自知不該自作主張,早該來稟報母親才是,可是母親,那個女子實在太可怕了,若再容她待下去,晏家不知還有誰會遭殃啊!”


    這話說完,陸氏終於有了反應,咬牙道,“你們說的對,此事若早叫我知曉,明璐何必落得如此地步!這個賤種果然不一般!”


    語罷又想了想,咬牙道,“也罷,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說著竟一個起身,出了房門。


    直往晏楚的前院而去。


    ~~


    女兒出了事,且還是大事,晏相爺心間自是煩悶無比。


    隻是男女有別,給晏明璐驗傷及安撫的後續事項,他不方便在旁,因此隻能回到前院。


    哪知正在煩悶間,卻忽見陸氏闖了進來,風風火火,還帶著一臉的氣憤,這不禁叫他一愣,問道,“夫人怎麽突然過來了?”


    莫非晏明璐還有什麽不好?


    他正擔憂,哪知卻見陸氏道,“這個時辰我來,自然是有要事要同你相商。”


    根本沒提晏明璐。


    今夜已是疲憊之至,明日還要上朝,眼下不過兩個時辰就要天亮,晏楚歎了口氣,道,“我知夫人心間急怒,我也是一樣,可事情既已發生,現在除過安撫明璐,最要緊的是該冷靜下來,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辦。但這要花時間,今晚夜深了,我明早還要上朝,夫人不妨先回去休息,待明日我下朝歸來,咱們再一起想辦法吧。”


    這是近日來,他少有能心平氣和的跟陸氏說話的時候,本已是盡力緩和語氣,哪知陸氏卻強硬道,“我隻是問相爺一句話而已,不會耽誤你太多功夫,我也實在等不到明天了。”


    晏楚一頓,隻好道,“那夫人便說吧。”


    陸氏道,“今夜之事,相信你也清楚,若非望月居的那個丫頭亂走,引得明雲姐妹倆擔心,明璐也不會跑出去找她,從而落得如此地步,所以今夜之事,她也免不了責任……”


    聽她如此說法,晏楚沒等她說完便開口勸道,“夫人莫急,這裏頭定有隱情,先前在禦前,寧王殿下已經發了話叫中郎將仔細去查,相信用不了幾日便會水落石出,到時候夫人再問罪不遲,再者,說一千道一萬,那施暴者也是周家二郎,明珠的事情,實乃誤會,夫人實在不該如此遷怒與她!”


    然而話音才落,卻見陸氏猛然抬高了聲調,道,“我該不該怪她,我心裏最清楚,你也用不著為她辯解,我今夜就憑著十餘年的夫妻情分,問你一句話,這個丫頭,是不是當年你同那個賤奴生下的賤種?”


    這話著實叫晏楚愣住了,登時就皺起了眉,道,“你的疑心病還治不好了是嗎?都這個關頭了,你又在此鬧什麽?”


    他避重就輕,還一味指責,終於叫陸氏再也無法容忍,索性道,“你這偽君子,到了這一步還是不敢承認,一如當年一樣!我告訴你,今夜的事,少不得這個賤種從中摻和!還有,自她回來,家中出了多少事?這一樁樁一件件,她都脫不了幹係!眼看著晏家在外人麵前沒臉,你居然還能自欺欺人,直到明璐被害成了這樣!也罷,你是她父親,這也是你自己的報應!”


    夫妻多少年來,這還是陸氏頭一回用如此語氣同他講話,晏楚也是又驚又怒,臉色鐵青,然偏偏陸氏卻絲毫沒有要停止的意思,繼續道,“今日不管你承認也好不認也罷,總之趕緊把這個賤種給我趕走!隻要我這個正室夫人在一天,就不能再在府中看見她!”


    晏楚也隨即怒道,“夫人怕不是好日子過多了,沒了分寸?今日居然敢這樣同為夫說話?你心胸狹隘,十餘年竟沒有絲毫改善!你口口聲聲說明珠禍害晏家,那證據在何處?自打明珠入府,樁樁件件,哪一次不是你的人在生事?明璐栽贓明珠偷竊,這也怪得了明珠?你房裏的老婆子目中無人冤枉主子,這也怪得了明珠?難不成連她瘋癲生事,也要栽在明珠頭上?我看那老婆子的癲症怕不是過到了你的身上,沒得在此滿嘴胡言!”


    越說越怒,他又道,“明璐的性子被養育至此,你最脫不了幹係,現在居然還敢說是我的報應,枉你還是大家閨秀出身,如此顛倒黑白,可知道羞愧二字怎麽寫!”


    這一通怒罵劈頭蓋臉,毫不留情,陸氏冷笑道,“你既如此厭煩我,當初求娶我做什麽!明璐再有錯,也不及你那個野種歹毒!我今日就同你明說,你若不將她弄走,我就帶著明雲明璐離開!左右再如此下去,這個家也遲早會散!”


    “你!”


    這話一出,晏楚徹底被逼急,登時揚起手來,那大掌眼看著就要落到陸氏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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