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萱愣一下, 忽地想到,蕭礪在水井胡同住的時候,三舅舅曾經傷了手, 得過蕭礪的傷藥。兩人從此便稱兄道弟。


    三舅母是隨了三舅舅的稱呼。


    可這樣論起來她跟蕭礪豈不就差了一輩?


    不過他們又不是正經親戚, 隻是隨便稱呼而已, 算不到輩分上。


    楊萱沉吟數息, 實話實說,“舅母, 我跟蕭大人已經定了親, 轉年六月成親。”


    辛三太太輕聲道:“按規矩你們成親前不能住一起,”頓一頓, 又道:“可事急從權,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隻平常注意些,別落人口舌。”


    楊萱落難之時, 無家可歸, 已跟蕭礪住了兩年多,現在再談規矩不免可笑。


    但眼下房屋空餘, 兩人沒有必要非得膩在一處,像蕭礪這般出入閨房毫不避諱,傳到外頭去, 總不是件好事。


    楊萱心裏明白, 低低應了聲“是”。


    未幾, 憶夏端過飯來。


    楊萱吩咐她擺到炕桌上。


    早飯跟平常相差無幾, 兩碟小菜,一碟奶香饅頭,一碟素餡包子,因為今天是楊萱生辰,還特意煮了麵。


    辛三太太著實餓了,吃完一小碗麵之後,又吃了四隻包子,不迭聲地誇好吃。


    楊萱笑道:“這是新買的下人,葷菜做得一般,素菜做得卻極好,尤其擅長麵食,除了包子、饅頭還能做生煎包、油酥火燒、韭菜合子,回頭讓她慢慢做給舅母吃。”


    兩人剛吃完飯,透過半開的窗欞,就見挺著大肚子,步履蹣跚的文竹走進院子。


    楊萱忙讓憶夏過去攙扶著。


    文竹進來,看到辛三太太便要磕頭。


    辛三太太怎可能讓她行這般大禮,不等她彎腰就扶住她,嗔道:“你都雙身子的人,還講究這些幹什麽……看樣子月份不淺了,幾時生產,是個姐兒還是哥兒?”


    文竹站定,笑答:“眼看就八個月了,十月底或者冬月頭上生……郎中說像是個哥兒。”


    辛三太太笑道:“你肚子大,腰身卻不顯,看著就像個哥兒。”


    楊萱告訴辛三太太,文竹是許給楊修文先前的小廝,兩人現在經管著點心鋪子,又介紹了春桃的婆家,打算四月間把春桃嫁出去。


    辛三太太聽著她講述,一樁樁一件件清楚明白,又見院子裏進出的下人,都衣著整齊行止有度,不由歎道:“阿萱長大了,能當一頭家了。”


    楊萱笑道:“舅母,我已經十五了,誰家閨女十五歲還不會當家?”


    辛三太太但笑不語。


    別人家的閨女都是十三四歲上,娘親手把手地教,如何打理中饋,如何管束下人,如何侍奉公婆和睦妯娌,又如何應對小姑。


    楊萱還沒來得及學,都是自己摸索出來的,而且還做得這麽好。


    正說著話,春桃笑盈盈地進來道:“姑娘,還有兩刻鍾,該預備起來了吧?”


    “可不是?”辛三太太拍一下腦門,“別隻顧著說話,把正經大事耽誤了。”說著從帶來的包裹裏掏出隻匣子,“我帶了支簪,看看能不能用?”


    匣子裏是支赤金點翠蝴蝶簪,蝶身用了點翠,蝶翅則是金絲纏繞而成,上麵鑲著細碎的紅寶石,顫巍巍的仿佛要展翅飛翔。


    比蕭礪送的赤金鑲青金石的簪子要貴重而且好看得多。


    楊萱想戴蕭礪那支,又怕拂了三舅母一片情意,正猶豫不決,隻見蕙心急匆匆進來,“姑娘,姑娘,外頭來了兩個內侍傳旨。”


    屋裏人麵麵相覷,俱都露出震驚之色。


    尤其辛三太太,更是慌了神,“怎麽會有內侍來,不是又要抄家吧?咱家可經不起這般折騰。”


    楊萱安慰道:“不會,咱們又沒做虧心事,平白無故為何要抄家?”


    話音剛落,蕭礪大步走進,沉聲道:“萱萱,你把香案供起來,不用慌,我在呢,我到外麵看看。”


    楊萱點點頭,跟辛三太太和春桃一起將香案擺在廳堂靠北牆的首位。


    如果領了聖旨,是要先供奉三日,然後才能收起來妥善保管。


    香案剛擺好,蕭礪引著兩位內侍闊步而入。


    內侍臉麵都很生,穿著青色長衫,前頭的約莫三十出頭,神情有些倨傲,後麵那位隻有十七八歲,手裏托著隻朱漆托盤,用大紅色姑絨蓋著。


    看兩人衣著不太像是在禦書房伺候的。


    楊萱有些擔心,可看到蕭礪眸中隱隱的笑意,便又鬆快起來,迎上前屈膝行禮。


    年長的內侍昂著頭,提高聲音道:“皇後娘娘口諭……”


    楊萱忙斂袂跪下,隻聽那人續道:“賀楊二姑娘及笄禮,特賜羊脂玉五福如意簪一支!”


    年輕內侍掀起姑絨,將托盤遞到楊萱跟前。


    “謝皇後娘娘恩典,”楊萱磕頭謝恩,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玉簪。


    辛三太太長舒一口氣,心中懼怕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與有榮焉的自豪,“待會兒就用皇後娘娘賞的簪行禮。”


    “好,”楊萱點點頭,將玉簪交給春桃,“仔細收著。”


    這時蕙心又托著隻托盤進來,“姑娘,有個說是姓範的內侍打發人送來的禮。”


    楊萱疑惑不解,她認識姓範的太監也隻有範直一人,蕭礪昨晚剛帶回一對瑪瑙珠子,怎麽又送了禮來?


    一邊想,一邊掀開蒙著的大紅綢布。


    托盤上赫然躺著隻金鐲子。


    看起來挺粗,份量應該不輕。


    楊萱問詢般看向蕭礪,蕭礪麵上神情淺淡,沉聲吩咐蕙心,“請來人進來。”


    沒大會兒,門口走進個十一二歲的童子,穿身靛藍色裋褐,正是給範直看門的小十一。


    小十一四下稍打量,朝楊萱拱拱手,清脆地道:“小的奉義父範直之命給楊姑娘賀壽,恭賀楊姑娘芳誕。”


    楊萱更是訝異,完全不知道範直葫蘆裏埋得什麽藥。


    辛三太太道:“吉時到了,快行禮吧。”


    楊萱應聲好。


    蕭礪將兩位內侍及小十一請進屋裏觀禮。


    及笄禮本是女兒家的事情,這幾個大男人站在旁邊算怎麽回事?


    辛三太太有些遲疑,再轉念一想,兩個太監算不得男人,另外一個是半大小子,隻剩下個蕭礪……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願意觀禮就看吧。


    及笄禮非常簡單,就隻辛三太太在春桃和文竹的協助下,給楊萱打散發髻,重新將劉海梳起來,梳成另外一個發式,說幾句吉祥話,再換身衣裳出去給眾人看看。


    從頭到尾不超過兩刻鍾。


    觀完禮,蕭礪陪內侍及小十一出去,辛三太太瞪著楊萱問道:“皇後娘娘和太監怎麽會給你送禮,你什麽時候跟他們有瓜葛了?”


    這其中緣由可能就範直最清楚,楊萱也隻猜測出七八分,便簡略地將豐順帝召見自己,且交給她十六隻印章的事兒說了遍。


    辛三太太心中巨震。


    豐順帝這是打得什麽主意,前腳剛把楊修文夫妻並長子砍了頭,後腳就召見楊萱,又三番兩次示好。


    不會是看上楊萱了吧?


    仔細思量又覺得不對,當初召見的時候,楊萱還沒成親,豐順帝不曾提過此話,現如今楊萱已經定親,如果再有這個念頭就是君奪臣妻,為世人所詬病。


    不隻是辛三太太這般想,坤寧宮裏,皇後娘娘也是頗為不解。


    要說豐順帝好色,還真是冤枉他,當年他北征禦敵,三兩年都不曾找過女人;可要說他清心寡欲,豐順帝在宮裏幾乎夜夜不虛度,即便歇在禦書房,也會招了妃嬪前去侍寢。


    前陣子她提起采選秀女進宮,豐順帝也沒有推拒。


    顯然還是喜歡新鮮顏色的。


    那麽他對這個楊二姑娘到底是種什麽想法?


    既不說召進宮侍奉,卻連人家及笄都記在心裏。


    皇後娘娘想不明白,索性大大方方地訊問豐順帝,尚未開口,正看到那兩個內侍回來。


    年長的垂著手恭敬地道:“奴婢送了玉簪去,楊姑娘受寵若驚,跪著接的……及笄禮很簡慢,並無客人觀禮。對了,範公公也打發人送了禮。”


    豐順帝本沒在意,聽到範直的名字,隨口問道:“他送的什麽?”


    內侍答道:“回陛下,是隻金鐲子,式樣有些過時,但估摸著有些份量。楊姑娘似是沒想到,非常吃驚的樣子。”


    豐順帝笑道:“範直想得周到,送的禮實誠,”側頭跟皇後解釋,“先前我吩咐範直照應著楊二,沒想到這兩人同天生辰,倒是巧。”


    皇後抿嘴笑笑,“之前陛下讓刻的印章也是交到這位楊姑娘手裏的吧……臣妾覺得陛下待她頗有些不同,不如將她召進宮住些時候?”


    豐順帝搖搖頭,“她是先前翰林院侍講學士楊修文之女,我是見她獨自一人拉扯個幼弟心有不忍,並無其它心思。梓童不必多心。”


    皇後絲毫沒有被看破心事的羞惱,徑直承認,“陛下甚少在生日節日上動心思,昨兒突然提起一個女子的生辰,而且還是個宮外女子……臣妾,臣妾惶恐得一夜不曾安睡。”


    豐順帝輕輕拍下她的手,“我相中哪個,自會先跟你說,不可能越過你自作主張。”


    皇後點點頭,“如此臣妾也就放心了。”


    豐順帝頓一頓,“明年采選上來的秀女,梓童多費費心,隻從三品以下文官裏挑,武將和權貴之家就避開吧。”


    皇後笑著應好,可心裏終是有些不太順意。


    豐順帝雖然對楊二無意,卻惦記著采選之事,說到底還是對宮裏這些老麵孔厭倦了。


    ***


    楊萱行過及笄禮後,蕭礪到外頭要了桌席麵在家裏吃。


    春桃則帶人將西跨院收拾出來給辛三太太住。


    本來辛三太太住廂房也成,但過幾天辛漁會帶著辛平一道來,住在跨院更方便些。


    家裏多了個長輩,蕭礪言行收斂了許多,加上他著實忙碌,大清早不等楊萱起身就離開,夜裏也經常黑透了才回家。


    楊萱已經習以為常,每天夜裏等他到二更天,若是他回來就給他熱上飯,看他吃完一道說說話,若他不回,就先自睡下。


    白天則跟辛三太太商議春桃的嫁妝。


    有了先前買的十畝地,楊萱打算再給春桃二百兩現銀壓箱底。


    如此便跟文竹的宅子在價格上不相上下,不偏不倚。


    而李石給的那兩千兩銀子完全用來置辦嫁妝。


    辛三太太到底年長,考慮的事情周到,提出了許多既實用又顯體麵的建議,參詳著列出兩張嫁妝單子。


    有些粗笨的東西,楊萱吩咐胡順去置辦,而綾羅綢緞、瓷器擺設等,楊萱則跟辛三太太一道去尋摸。


    好在蕭礪買了匹蒙古馬回來,架上了馬車,兩人進出很是方便。


    這天楊萱又要跟辛三太太出門,正要上馬車的時候,看到了許久不曾碰見的範三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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