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萱如數把銀子交給他。


    文竹遲疑著問:“不知小哥用什麽法子?”


    錢多得意地晃晃腦袋, “現下還不能說, 過兩天你們就知道了……反正鋪子也沒人來,幹脆關了門回家歇著, 這屋子待久了還真挺冷。”


    楊萱想想也是,把托盤裏做好的點心每一樣挑出幾隻, 裝出兩匣子,“這匣子給羅掌櫃, 那邊匣子你帶回去吃。”


    錢多不客氣, 討了塊大包裹,將匣子並先前那兩包點心都包起來, 往胳膊肘上一挎,“正好今兒要回家, 拿回去給長輩嚐嚐。”兩手抱拳, 衝眾人拱拱手,揚長而去。


    楊萱在屋裏坐久了, 也覺得渾身發涼, 便對張白案道:“就聽錢多的, 咱們回家歇著, 不在這耗了。趕明兒再來。”


    三人將東西收拾好,鎖了門,各自離開。


    回到家,鬆枝等人還沒回來, 楊萱先往廚房把米淘好, 泡在盆裏, 等晚上蒸米飯吃,文竹則往東跨院去了趟,回來後對楊萱道:“難怪這幾天鬆枝總抽鼻子,剛去看了眼,他床上被褥還都是夏天那會買的,現在蓋著太薄了。我去燈市胡同買些棉花,重新絮床厚被子。”


    楊萱有些汗顏,她整天忙東忙西的,真沒顧上鬆枝。


    遂道:“先把蕭大人屋裏的被褥搬過去,他明年開春才能回,絮被子也得好幾天,別把鬆枝凍出病來。等明兒咱們再慢慢給蕭大人絮兩床。”


    文竹覺得有道理,隨在楊萱身後走進西次間,訝然道:“這麽空?”


    這屋裏原本就沒有家具擺設,先前楊桂在,多少有些煙火氣,現在楊桂兩人搬到東廂房了,屋裏更顯空曠。


    楊萱四下打量番,歎道:“待會兒咱們量量尺寸,在牆邊立個衣櫃,床頭安把矮幾,靠窗擺張書案,再加兩把椅子,否則看著也不像話。”


    文竹附和道:“也不知蕭大人怎麽過來的,連個衣櫃都沒有,他就不放衣裳?”


    楊萱沒打算告訴她,蕭礪之前總共就三五件衣裳,根本不需要衣櫃。


    兩人一個抱著被子,一個抱著褥子到東跨院剛鋪陳好,就聽大門傳來“篤篤”的叩門聲,伴隨著楊桂急切的呼喊,“姐,姐!”


    大黃跟著添亂,站在門口“汪汪”亂叫。


    文竹小跑著開了門,鬆枝懷裏抱一隻陶瓷花盆吃力地走進來,“姑娘,放哪兒?”


    盆裏是一樹坐滿花骨朵的茶梅。


    楊萱忙指著廳堂道:“先搬進去,別凍著。”


    鬆枝放下茶梅,又出去搬來一盆小點的宮粉,這才坐在椅子上大口喘了口氣。


    文竹已沏了茶來,先伺候兩個小的分別漱了口,飲去大半盞,又給鬆枝跟春桃各自倒了杯。


    春桃捧著茶盅歎道:“真是不出門不知道,豐台養花的人真多,我們去的那個村,半數人家都搭著暖棚,裏麵什麽品種都有,太漂亮了,我們差點挑花眼。”


    鬆枝笑笑,“花農說我們之前沒養過,給挑了盆好養的茶梅,那盆宮粉是覺得花型好看,顏色也鮮亮,正好過年前後開,圖個喜慶。”


    幾人圍著兩盆茶花欣賞片刻,楊萱便把做家具的事情交待給鬆枝,“要是有現成的,我們就去看看樣子,要是沒有就讓木匠做得簡單大方些,別太花哨,最遲二月底要做出來。”


    鬆枝滿口答應,“姑娘盡管放心,我明兒就打聽木匠鋪子。”


    說話時,楊萱注意他衣袖劃破一道口子,正待提醒,見文竹已上前道:“鬆枝你衣裳破了,回去換下來我幫你縫上。”


    鬆枝這才留意,衣袖處已經露出棉絮了,頓時紅了臉,大步走出門。


    楊萱打發楊桂跟薛大勇回屋歇息,自己也回了東次間。


    不多時,春桃賊眉鼠目地進來,“姑娘瞧出來沒有?”


    楊萱明知故問,“瞧出來什麽?”


    春桃樂嗬嗬地說:“文竹姐是不是看上鬆枝了?早上臨走前,文竹姐還塞給我幾個煮雞蛋,我尋思著我們剛吃過飯用不著,誰知不到正午鬆枝就餓了。原來是特意給鬆枝帶著,還拿我們幾個做幌子。”


    楊萱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文竹都十八了,還不興嫁人?”


    春桃猶豫半天終於開口道:“要是姑娘不在孝期就好了,早點讓他們成親。我看鬆枝對文竹姐也有意思,天天眉來眼去的。”


    楊萱哭笑不得,她早就瞧出眉目了,沒想到春桃竟是稀裏糊塗的,才剛剛發現。


    想一想,接著春桃適才的話,“如今你們幾個都是自由身,我守孝不礙著他們成親,我是想等春杏那邊宅院有著落再說,現在咱們都住著蕭大人的房子,哪好意思在這裏成親?”


    春桃想想也是,隻能按下不提。


    第二天,楊萱留在家裏跟春桃一道去燈市胡同買棉花買布。


    除去要給蕭礪縫被褥之外,還得給一家大小添置過年的衣裳。盡管這一年坎坷不平,但過年總是要穿著新衣裳,以期來年有個好的開始。


    而且,不管鬆枝還是文竹,甚至楊萱,當初從楊家出來時候都隻有身上一件衣裳,現在銀錢上還算寬裕,理應有幾件換洗的。


    姑娘家都愛逛綢緞鋪子或者成衣鋪,尤其臨近臘月,各家鋪子都進了新料子,掛出來時興的衣裳樣式。


    兩人索性從燈市胡同東頭一直逛到西頭,等心滿意足地回家時,已經快晌午了。


    文竹竟然從幹麵胡同回來了,臉上掛著莫名的興奮,“姑娘,今天知味居可是倒黴了,一上午都沒開張。”


    楊萱挑眉。


    文竹道:“也不知從哪裏來了七八個乞丐,一大早就坐在知味居門口,堵得客人沒法上門。陸掌櫃求爺爺告奶奶,他們倒是把門口的路空出來了,可都靠牆根蹲著,身上的味道大得熏天,誰願意往前湊?”


    楊萱笑笑,“咱們鋪子有起色嗎?”


    文竹歎一聲,“沒見好,對麵的客再來倒是沾了光,客人都跑他家了。唉,光讓知味居倒黴不行,得叫錢多小哥想法子讓咱們紅火起來。”


    楊萱道:“等兩天再說,反正不急在一時。”


    幹麵胡同的乞丐在知味居門口足足待了三天,害得知味居三天生意都不好。


    可攆又攆不走,乞丐們既不偷又不搶,就是倚著牆根曬太陽。


    萬晉朝哪條律令也沒有不許乞丐曬太陽?


    陸掌櫃隻得賠著笑臉請他們挪個地方,乞丐們不願意,說幹麵胡同酒樓多,乞討著方便。


    陸掌櫃有口難言。


    乞丐們不講究,討回來剩菜剩飯,還有別人啃了一半的豬蹄子雞爪子,直接用髒乎乎的手抓起來就往嘴裏塞。


    陸掌櫃看了恨不得隔夜飯都要吐出來,還哪裏敢奢望客人上門,隻得忍痛拿出十兩銀子請這幾位大爺離開了。


    當天夜裏,月黑風高,星星倒是茂密,一閃一閃眨著眼睛。


    巡街的士兵剛剛走過,便從樹蔭下竄出條身影來,身形不高卻極靈巧,站在知味居門口,不知怎麽鼓搗幾下,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那人閃身進去,借著暗淡的星光,尋到後廚,掀開盛麵的罐子,將手裏紙包展開,使勁抖兩抖,有粉末之物簌簌落下。


    那人伸手進去攪和幾下,拍拍掌心沾著的麵粉,複又蓋上蓋子,走回前麵,抓起隻點心塞進嘴裏,三兩口咽下去,忽然覺得內急。


    他四處張望下,索性解開褲腰帶,嘩啦嘩啦在當間地上放了水,解完手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尿液,另尋處幹淨地方,蹲下來又解了大手。


    終於肚子舒坦了,他得意地鎖了門,揚長而去。


    陸掌櫃白白送出去十兩銀子,肉痛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往幹麵胡同走,正與客再來的蔡掌櫃碰了個正著。


    蔡掌櫃是個矮胖子,圓圓的臉盤子上笑得見牙不見眼,老遠就拱拱手招呼,“陸掌櫃早。”


    陸掌櫃心裏堵得慌。


    以前知味居總是壓著客再來一頭,可這三天,知味居沒開張,客再來卻沒少賺。


    可伸手不打笑臉人,陸掌櫃勉強擠出一絲笑,回了禮。


    走到幹麵胡同,陸掌櫃見乞丐們果然應約離開,心裏舒暢了許多,打算今兒讓白案多做幾鍋賺錢的點心,把前幾天的損失都賺回來。


    他一邊思量一邊掏出鑰匙開了鎖,剛打開門,頓時呆了,“這怎麽回事?”


    蔡掌櫃原本覺得有些失望,那些乞丐再多待兩天就好了,才待了三天。


    早知道他暗裏塞些銀子,讓他們待上半個月,再讓這位麵善心黑的陸掌櫃得瑟。


    正懊悔著,聽到陸掌櫃的驚呼聲,他忙扭動著肥胖的身子擠過來,不等近前,已經捂住鼻子,“陸掌櫃也太不講究了,做吃食生意的地方,哪能隨地……”


    人胖嗓門就格外大,尤其蔡掌櫃存心吆喝出去,更是不惜力氣,“真是不應該,不應該呀!”


    有過路行人好奇,跟著湊上前瞧熱鬧。


    地當間的尿已經幹了,隻留著一道白印彰示著尿液經過的痕跡,可那堆翔仍在,無所顧忌地散發著臭味。


    行人趕忙捏著鼻子往外走,架不住另有人圍上來看。


    陸掌櫃終於反應過來,哐當掩上門,將一幹閑雜人等關在門外。


    而屋子裏,他與那堆翔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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