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過街, 汗血寶馬呼扯著馬鳴將街上擁擠的人群撕開一條道來, 男人麵上銀色的麵罩過於紮眼, 也就無需多言說什麽身份, 百姓們都驚呼著, “沈將軍回來了?!沈將軍回來了!”


    一傳十十傳百的聲音, 將消息帶往公主府的大門, 數百禦林軍攔不住這震天的呼喊,院子裏已經擺好的架勢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無悔的耳朵最尖, 在門口便拉住了蒼沐瑤, “公主您聽見什麽沒有?”


    蒼沐瑤忙碌一早上早就頭昏腦脹,“什麽?你扶好了,我看不見路一會兒走歪了。”


    “不……是。”無悔原想說自己好像聽見了沈將軍回來了,可一想沈煜不可能回來, 她都沒有收到消息,督主在西北明明音訊全無,自己若是在此時瞎說話, 讓公主白開心一場。


    二人繼續往裏頭走,跨過了火盆和門欖, 她卻又聽見了一聲模糊的沈將軍,無悔的腳步一頓,忍不住回頭望了眼, 這一看便看見了小玉亦疑惑的眼眸。


    “無悔姐姐你是不是聽見了什麽?”小玉問道。


    無悔當即點點頭, 蒼沐瑤被她們一頓一頓的弄得有些不悅, “什麽聽到了什麽,你們都聽見什麽了?裏麵的公雞在亂叫嗎?不是讓你們挑隻乖一些的,真是。”


    小玉抿唇,無悔低下頭,二人不敢再說,長公主的怒氣可不是鬧著玩的。


    可是很快,比方才那聲更加高昂,也更加有力的聲音傳了進來,似乎是許多人一起再高喊,“沈將軍回來了!”


    這一次,蒼沐瑤也聽見了,用不著無悔再聽,蒼沐瑤自己的步子便邁不動了,滿頭的朱釵晃動,是她猛然回頭發出的聲響,下一秒無悔隻覺得眼前一花,蒼沐瑤腦袋上精美的紅綢便已經掉落在地,妝容精美的長公主橫眉豎目的盯著門口的方向,“無悔!去看看!”


    無悔唉了聲,在顧不得其他,轉身出去。小玉則趕緊把蓋頭撿起來,“殿下這個不能摘啊!”


    蒼沐瑤卻不搭理小玉,嘴上說著無悔去看,腳步跟著無悔也一道往外去,走兩步被拖住了才裝模作樣的道,“咳,本宮不信,自己去看看!”


    “公主!您今日是新娘子哪能這樣拋頭露麵,無悔姐姐去看了,您還不放心嗎?”小玉這回倒是沒被衝昏了腦子,反應迅速的拉住了蒼沐瑤。


    蒼沐瑤被拽著,身上又是不便的新娘服,倔不過小玉,“父皇前兩天還來找我延期,沈煜就是插了翅膀也回不來的,這聲音來的蹊蹺,別是出了什麽岔子吧?”她去不了門外,可這蓋頭也不願意往頭上戴,一雙眼眸一個勁兒的往門口望。


    小玉不懂這些,“許是聖人瞞了您想給您個驚喜呢。”


    二人說著進了大堂,堂上聖人、太子早已落座,鎮遠侯府的長輩皆在,還有諸多達官貴人,一直眼睜睜盯著隻雞就算了,誰想一抬眸,公主居然沒罩蓋頭,泰由急了,長公主的事兒就沒小事,代表的是皇家的顏麵,“公主殿下誒,您這蓋頭怎麽給扯了,快帶上!這不吉利呀!”


    與他同時響起的,自然還有婦人們尖銳的嗓門。


    “誒喲,本來就沒有新郎官在這兒了,還不帶蓋頭,這長公主特立獨行也未免過了些。”


    “可別說了,聽說原本沈將軍是要退婚的呢,還不是長公主非要嫁。”


    “還有這等事?這怕是去禍害沈將軍的吧。”


    “沈將軍也不是什麽良配,一個莽夫罷了,這麽說倒是般配。”


    這幾個皆是德高望重的老婦人了,朝廷敬著重著,如今長公主失德在先,就是聖人聽見了也隻能壓著怒氣而不發。


    初春的好時節,泰由愣是聽出了一頭冷汗,親自上陣想要把蓋頭給長公主戴上,誰想蒼沐瑤就是連他都不服,“且慢,可是有什麽東西在往這裏跑?”


    泰由哪有心思顧這些,心裏著急,沒瞧見周皇後都已經站起身要親自來上手了?


    便是此時,蒼沐瑤話音剛落下,屋外一陣戰馬的嘶叫就衝破天際,下一秒一身黑甲的男人大步邁入,他麵色冷峻,風塵仆仆,進門亦來不及看蒼沐瑤一眼,便單膝跪地,“臣沈煜八百裏加急軍情來報!”


    沈煜?!軍情?!


    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無論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沈煜,還是那未知的軍情。饒是聖人見慣了大場麵也一下子不知該接什麽話。


    堂下沈煜不等聖人問話,兀自繼續稟報,“臣率三萬西北大軍踏平匈奴駐地,斬匈奴主將於陣前,匈奴使節與大軍在後,臣請命先回長安複命,請聖人贖罪!”


    西北大捷!


    打了兩年仇老和錢將軍一起都沒打下來的匈奴駐地,沈煜用了才多久,三個月!


    諸人方才還各自奚落,這一下都露出欣喜的表情,好呀!大業大勝仗了,西北太平了,這毋庸置疑是大好事了。


    業元帝也回過神來,滿意之情溢於言表,“好!愛卿何罪之有,朕還要褒獎!要大大的賞!”


    沈煜喜怒不見,依然沉穩,“謝主隆恩,另今日是臣的大喜之日,臣特來迎親,路途遙遠誤了吉時,請聖人與長公主殿下恕罪。臣便以西北三城將功贖罪,往聖人與長公主笑納。”


    業元帝聞言,一下子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匈奴的西北三城?好好好!”又是三聲好,“還不快給新郎官換上衣裳,迎親吉時過了不要緊,拜堂的吉時不能過!這雄雞還不快撤下去,駙馬爺為國爭光乃大業之興!沐瑤大喜亦是大業國運之榮,如此良辰吉日理當普天同慶!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可不是隨便能說的,可見聖人這是欣喜到了一種什麽程度。大堂之內那些謝言碎語當即滅了個趕緊,齊齊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片賀喜聲中,沈煜站起身,將凳子上鋪的紅綢一扯,裹在黑甲外頭,紅豔豔的顏色印著銀色麵具詭異又刺目,他站定在蒼沐瑤的麵前,一路疾馳的氣息還未平複,喘著粗氣,卻異常輕柔的對麵前的女人道,“我來了。”


    蒼沐瑤已經呆了,從他進門的那一刹那便魂不守舍,這一句仿佛點魂的燈,召回了理智,亦帶來鋪天蓋地的感動,她從未如此確定,這一生遇見此人,興許是上天給予的厚愛。


    而另一邊,沈舒月還在茶樓裏,那些婦人的聲音太過刺耳,她直搖頭,沈煜怎麽可能回來?她明明聽見昨日公公柳承中與親信說朝廷沒有絲毫消息,朝廷都沒消息,將軍怎麽可能擅離職守,從西北回長安?!


    慌張的站起身,她撥開前頭兩個壯碩的婦人,“胡說八道,這不可能!”


    她剛把腦袋擠過去還未瞧見那一身黑甲的麵孔,就被後頭一雙手扯回來,“哪裏來的小娘子,這般的粗魯,推推搡搡的什麽樣子?”


    “就是,老娘在這站了幾個時辰了才能坐著那麽好的位置,你擠什麽?!”


    沈舒月一個千金小姐,小細胳膊小細腿哪裏比得過這些做粗活的婆子,站不穩腳跟一下子就被摔在了地上,她從小到大哪裏受過這樣的待遇,當即怒吼道,“放肆,你們知道我是什麽人嗎?!柳家夫人也是你們能這樣推推搡搡的?!”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哄然大笑,“什麽柳家夫人,官夫人都在前頭酒樓呢,有點本事的也被請去觀禮了,你能在這算什麽柳家夫人?!”


    沈舒月麵色一白,柳升桓現在是白身,她沒有這個資格被邀請,“不是官夫人也是柳家的夫人!看看這玉佩,你們識字兒嗎?!狗眼看人低!”


    “喲喲喲,咱們狗眼看人,也要咱們能看見的人呀,什麽柳字,咱們可不識字。”婆子顯然被她說生氣了,嗓門大起來,“大家快來瞅瞅,這位說自己是柳家夫人呢,還要教咱們識字兒呢,這要是柳家夫人能連個丫鬟都沒有?身後護衛都沒有,誒喲喲,這要是是真的,你也是柳家的下堂婦吧!”


    在這坐的都是布衣家的悍妻,最聽不得別人嘲笑自己沒文化,婆子這麽一嚷,黑甲也不看了,畢竟達官貴人的事兒與自己關係不大,麵門前有人嘲諷就是大事兒了,你一言我一語的圍攻起來,口水唾沫不講究,橫飛噴在沈舒月的臉上。


    沈舒月驚恐的看著人頭攢動,還在叫嚷著,“你們等著,柳家不會放過你們的!都給我住手!那個沈將軍是我哥哥!他也會找你們的!我是鎮遠侯府的大小姐!你們再多說一句全都給你們抓進去!”


    婦人們回應她的是哄堂大笑,“你抓呀,抓呀!還鎮遠侯府,你以為你是那個沈大才女嗎?沈大才女自有柳大才子敬著、護著,哪裏會在這裏。”


    沈舒月正想說她就是,卻不知道被誰的手一推,從欄杆上翻了下去,欄杆不高,下頭正是樓梯,她一路從樓梯上滾下去,跌的滿嘴血,又引的上頭婆子們大笑,“做夢吧你就,切。”


    沈舒月一口氣提到一半,被上頭飛下來的唾沫蓋在臉上,眼前便是一黑,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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