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 禮部左侍郎溫大人親自在門口相迎,身側站著的便是溫夫人姚氏, 姚氏是續弦比溫大人足足小了十來歲,這會兒站在他邊上就仿佛是他女兒一般, 模樣生的精巧,但可能是操心的比較多,眼角處細紋滿布,平添了一份老相。


    蒼沐瑤快速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溫家的人口在長安城裏算是少有的簡單, 這位溫大人年輕的時候便是個癡情種子,與太子妃的生母情比金堅, 在她過世之前屋裏就沒有半個妾室,後來太子妃生母過世,他膝下隻有太子妃一個女娃才遵循了家裏的意思找了這個續弦,誰知續弦亦是個情義至上的人, 二人一見如故, 琴瑟和鳴,於是又沒了妾室的事情,再後來這位姚氏一直都沒有好消息,無論家裏再說,溫大人卻是不同意了,道, 你們已經因為子嗣逼過我一回, 如今還要再逼我一回?我妻子還沒死呢!


    是以在調查清楚溫家的情況以後, 蒼沐瑤便不怎麽相信這個孩子都不願意生的溫夫人會去害太子妃,要知道溫大人能夠保住他的後院,還有一半原因是這還有個太子妃,不然膝下半個孩子都沒有,家裏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妥協的,饒是溫大人再強勢都沒用。


    蒼沐瑤客氣的請他們上座,也不端架子,大約是愛屋及烏的關係,她此刻瞧著溫大人家樸素卻十足的親切,“二老不必如此客氣,今日我來隻是向夫人討教一下繡工的,並無他事,溫大人若是有事自去忙就好。”


    溫柔的語氣讓上座二人麵麵相覷,不是說長公主跋扈,最重排場了嗎?下人通傳的時候兩人是著實嚇了一跳的呢,挑出了過年才穿的華服來相迎,怎滴當真見了麵,這一位竟連本宮都不自稱?


    蒼沐瑤含笑看著他們的反應,心道自己這大半年作勢作的可是有點過了?人人都怕了她是怎麽回事?明明她也沒幹什麽啊!


    還是溫大人有膽識,在朝堂上混這點眼力勁兒得有,“是,公主大人請便,若是有什麽事讓下人來找老夫即可。”


    溫夫人瞧著丈夫離去,還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公主大人想問些什麽?我出身不高,怕自己唐突了公主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話不多說先認錯,蒼沐瑤再次評估這位溫夫人,其實也是有些小聰明的,“不是什麽要緊事,就是我在皇嫂那裏拿到了些繡品,覺得秀藝頗具新意,可皇嫂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我怎麽好意思讓她煩心,隻想著繡工一般都是母親教的,便來問問夫人定然也是一樣的。”


    溫夫人變相被誇了一通,紅了雙頰,笑的靦腆,“公主殿下所言是哪一件?不知帶來沒有,我看看?”


    “給。”蒼沐瑤帶了,帶來的正是那個火紅的枕套。


    鴛鴦戲水栩栩如生,溫夫人輕撫著繡線輕聲讚歎了一句,“這是娘娘繡的?當真巧妙。”


    蒼沐瑤一直盯著溫夫人的神情,拿到繡品也未見任何慌張,開口道,“我也這麽覺得,皇嫂還與我說這繡線大有文章呢,您可認得出?”


    她一派顯擺的模樣,把這個年紀女孩的炫耀之心全都放在了臉上,溫氏倒是沒想到長公主與傳言中區別如此之大,終於放鬆了一些,“這繡線是上好的蘇線,應該是摻了金絲,咦?這香氣是繡線上的還是染在錦緞上的?”


    不知情!蒼沐瑤眯起眼睛,想透過溫夫人那雙眼看到裏頭的思緒,她這若是裝的就太厲害了一些,“夫人沒見過這個嗎?這是香蠶絲啊!”


    “香蠶絲?”溫夫人跟著輕喃了一句,“這名字我倒是有些耳熟,那就是在繡線上的香氣兒了?這可真是有心,隻是公主殿下,香料多對女子無益,您這用來繡下擺、帕子都可以,枕套就怕傷了身子,這是娘娘給您的?臣婦替娘娘向您告罪,這樣的用法實在不妥。”


    “哦?”蒼沐瑤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已然是驚異的了,麵前的婦人自稱不知道香蠶絲卻表示香料不好,這就是顯然知道香蠶絲是香料所染,這麽一來她反而不確定溫夫人到底是不是知情之人了。可若是知情,她表現的如此了解,不怕到時候被她懷疑嗎?還是說她當真如此自信,不會被任何人懷疑?


    那邊溫夫人見蒼沐瑤不重視抬起頭更為凝重,“殿下,您聽臣婦一言,隻要是香料對姑娘家的身子都不太好,您一定要慎用啊。”


    蒼沐瑤露出了些許不悅的表情,“本宮並未曾聽說這樣的事情,後宮多少娘娘屋裏都熏著香氣兒,本宮怎麽就用不得了?溫夫人本宮隻是讓你看看繡線,你怎生如此大膽!竟管到本宮頭上來了?!”


    溫夫人似是沒想到蒼沐瑤這臉說變就變,當即跪了下來,一屋子下人亦跟著跪了滿滿一室,“公主殿下恕罪,臣婦這麽說事出有因,您是大業最尊貴的公主,臣婦自是不敢多嘴,可是若是臣婦不提醒您,隻怕良心難安,娘娘多次提及您都說嫁入皇家還能有這樣親和的妹妹實屬難得,她如此關心您,臣婦作為她的母親,自然也希望長公主永遠順順遂遂!”


    一席話明裏暗裏的說為了她好,蒼沐瑤的麵色才緩解了一些,“起來吧,溫夫人說事出有因?是何故?”


    她這一問溫夫人的麵色就有些不好,她揮了揮手,讓屋裏的丫鬟都退出去隻留了個親近的老嬤嬤在,複又跪下了,“公主殿下此事臣婦本不該宣之於口,但為了您的身體康健,不得不說,希望公主殿下聽過便忘了。”


    溫夫人巴巴的看著蒼沐瑤,待蒼沐瑤點了點頭後,身後一起跪著的嬤嬤才道,“我們夫人是不能有孕的,年輕的時候就偏愛擺弄這些香料,家中母親投其所好,四處搜羅,原本一家子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好,可後來嫁給了老爺,一直未有身孕,幾經尋訪名醫才曉得,夫人的身子早年便是香料用多了,再無法有孕,夫人知曉長公主殿下待西北戰事結束之後便要成婚的,怕您用上了對身體不好,這才多嘴多說了兩句。”


    溫夫人已經閉上了眼睛,對於一個婦人來說,無法有嗣便注定了她依附溫大人,且始終要受婆家的刁難,這麽一說她倒是真的為了自己好,在自己這樣發脾氣的情況下還堅持己見,蒼沐瑤動容,親手扶起溫夫人,“起來吧,此言我聽過就忘,夫人所言,我會注意的。”


    二人又聊了聊繡工的事兒,她才從溫家出來,一無所獲,蒼沐瑤揉著腦袋,頭疼,頭一疼又想起了另一件頭疼的事兒,早上柳思的來訪,柳四兩次被她敲打,這番來也不裝模作樣了,客氣話不說,要挾的意思也沒有,隻是中規中矩的對她說,柳家派她來打探一下她還準不準備嫁給沈煜,據柳家的消息,沈煜傷了一隻眼睛,應當是無法複原了,下腹也有過重傷,她很有可能要做個活寡婦。


    蒼沐瑤失笑,柳思這是打探?這是來送消息的吧!二人冷著臉麵對麵站了許久,蒼沐瑤也痛快的告訴她,嫁,就算沈煜頭沒了,下半身沒了,她也嫁。


    柳思似乎不意外,得了回複就利落的走人,這算不算破罐破摔,再也不在她麵前演什麽好閨蜜了,這等人第一眼討厭,細想想竟很有意思,她若是不姓柳,兩人說不準還挺聊得來的。


    撇除柳思這人,她所說的消息倒是讓她更加清楚沈煜現在的情況,傷的如此重,難怪鎮遠侯府坐不住,然僅僅是沈煜一個人而已,她上輩子甚至沒記得這個人的名字,為何他的消息會讓柳家如此上心?她到底忽略了什麽?


    五日後,蒼羿傳來消息,大軍即將到達長安,讓蒼沐瑤準備一下,一道登城門相迎。


    這是蒼沐瑤出宮以長公主的身份見人,要讓百姓們看到大業公主的風姿,是以這打扮必須隆重,她的公主朝服又被找了出來,大玉和小玉忙碌老半天,給她的腦袋上紮滿了珍寶,最後帶上公主的冠飾,待站起身,蒼沐瑤隻覺得身上拖了千斤重的銀子,走一步整個人都晃悠。


    當然這是她覺得,長公主的自我修養讓她在出了長樂殿以後便是那般挺拔的樣子,巍峨端莊,穿越過大明宮門,站立在太子身旁。


    作為城牆上唯二的女子,周皇後和蒼沐瑤吸足了四周的視線,讚歎之聲在百姓口中流傳,但很快就被長安城門外的動靜吸引了過去。


    馬蹄錚錚,整齊劃一的向長安而來,踏起一片灰蒙蒙,待馬蹄聲驟停,塵土散去,一個個身穿鎧甲的鐵血男兒終於露出了臉麵,百姓們的呼聲高昂,蒼沐瑤俯視著城門下的軍隊,領頭的有二人,一位已經上了年歲,坐在馬背上,即使已經挺直了身板,卻還是有些端不住,而另一個一身黑甲,挺拔的坐在馬背上,沉重的銀盔下,薄唇緊抿,高挺的鼻尖上方卻看不到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銀色的麵罩將他小半張臉遮蓋,漂亮的丹鳳眼隻有一半在城門下向上望。


    隻一眼,便對上了蒼沐瑤的雙眸,心跳漏了一拍,她看不清他的模樣,卻知道,這是沈煜。


    然而在她腦海裏比沈煜這個名字更讓她心驚的是另一個名字,她深深刻在腦海裏,上輩子最為敬佩的那人,全長安城即使是個孩子都知曉這個名字:獨眼將軍,是這人在戰起後守了長安長達半年之久,斷水斷糧硬是殺出一條血路,最終死於戰場,長安淪陷。


    這個人,他竟是沈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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