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沐瑤罰了跪然後又是熟悉的禁足, 業元帝始終沒露麵,周皇後杠不過她, 又氣走了兩回,隻能把她丟在長樂殿, 派了幼時的教養嬤嬤來管教,自然,她不再是幼時,教養嬤嬤兩天沒到也被她丟了出去, 關上門, 在長樂殿裏小日子過得不錯。


    大玉和小玉起初日日惶恐,生怕公主想不通, 皇後娘娘畢竟親厚,可這次簡直是把長公主的裏子、麵子都踩掉了來教訓,公主那麽高傲,難免會想岔, 二人一天十二個時辰, 一秒鍾都不離人,怕公主聽見些閑言碎語尋短見,結果,禁足的蒼沐瑤今兒個繡花、明兒個練畫,後天叫了幾個小丫鬟紮絹花,翻繩、彈琴、賞花、逗鳥一天天的不亦樂乎, 根本就沒半點憂愁在。反倒顯得大玉小玉小題大做。


    半個月一晃而過, 等太子殿下前來拜訪的時候, 長樂殿笑語盈盈,之前的不愉快,似乎在時間的輕撫下全部被人遺忘,蒼沐瑤已經用竹子做了一套棋盤,個個是自己磨的,閑情逸致可想而知。


    “皇兄來了呀,您看看我這新做的棋盤,如何?”


    蒼弈這半個月很忙,柳不言驚雷一般忽然提了個什麽新政,要軍改,這一出弄得六部上下都腳不沾地,偏偏他呈上的折子有理有據,改革方法幾乎挑不出半點錯處,朝堂上柳家勢力也大,這次連司馬丞相都表示了可以改,更加奠定了軍改的實施。於是無論是自己人還是政敵,在這半個月裏全都擰成了一股繩,幹活。


    新政被推廣,柳府自然也水漲船高,本就與司馬丞相一步之遙,如今朝上的呼聲卻大有讓司馬丞相告老還鄉的意思,至於之前柳升桓的□□?和切身利益相比,誰還記得?


    柳升桓便在這個忙亂的時候,大病初愈悄然回到自己的官位上,低調的幫著柳不言一道推行新政,待現在新政成效一顯著,柳不言草草一提,他轉眼就得了聖人的青眼,軍部重地硬是這麽給他擠進去了。


    蒼弈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皇兄忙的茶都沒空喝,你倒是清閑,母後讓你反省,你便是這樣反省的?”


    蒼沐瑤把棋盤子撤下去,親自給太子倒了茶,“不敢,我日日抄著女則給母後送去呢。喏,皇兄喝茶。”


    “女則?”蒼弈皺了皺眉,雖然沐瑤之前的事情是過了些,但女則這種東西,怎麽能用來約束長公主?自己的妹妹可是大業最尊貴的女人,母後這未免有些偏頗了。手上則端起茶杯,放在鼻尖聞了聞,眉頭才舒展了些。“好茶。”


    蒼沐瑤看他的臉就知道兄長在想些什麽,解釋道,“母後的意思是過了年我就要嫁去鎮遠侯府,這才讓我看看這些的。”


    蒼弈了然,點點頭,忽然往身上摸了摸,“說到這個,沈煜托我給你帶了個東西的。”


    東西?蒼沐瑤眨眨眼,很是驚訝,她最後一次見沈煜兩人算是不歡而散的,她甚至還羞辱了沈舒月,這人居然能惦記自己?不可能吧,“什麽東西?”


    蒼弈從懷裏一扯,掏出了塊玉佩,“這個,你和他訂了親,如今也已經昭告天下,他就說把這玉佩給你,這玉佩我從小就見他帶著,能給你想來也是認了這門親,沈煜雖然是個武夫,但為人至情至性,為兄不會騙了你的。”


    模樣古樸的玉佩,上麵有一個自己看不懂的花紋,在玉佩的右下角刻著沈煜的字,子墨。蒼沐瑤沒來由的有些臉紅,結果玉佩看都不看就丟在桌上,“誰稀罕。”


    蒼弈朗聲笑了,難得一見蒼沐瑤害羞了,“好好收著,柳不言這次軍改,對沈家影響很大,鎮遠侯手上的兵權被擼了個七七八八,大約過不了多久,聖人會尋個由頭轉交給沈煜,再過一陣恐怕要出長安去曆練,你若是有什麽信物,我也幫你轉交了給他吧。”


    大業有未婚夫妻給信物的習俗,特別是平安福、繡品之類往往能讓還未成婚的夫妻,多一絲親厚,民間的盲婚啞嫁更是能從信物上看出一點人品來,婚事做不得更改,到底能安慰自己,嫁的、娶的是個良人。蒼沐瑤和她們不同,她是何止見過沈煜,更是相當熟稔,一句沒有已經脫口而出又被她收回來,“皇兄不早說,讓我準備一下吧,兩日後煩請皇兄來取。”


    蒼弈作為一開始就撮合他倆的人,能看見他們有個好的結果自然是樂意,“好,這自是沒有問題的。為兄這就來看看你,見你過得還不錯,我也放心了,近來朝堂亂的很,你禁足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蒼沐瑤一知半解的聽著,朝堂上的事兒她離開了弘文館,就一點消息都沒有了,軍改的事情也是此刻蒼弈嘴裏的隻字片語,她聽不懂,但卻知道這件事對柳家和沈家的影響,本來就文強武弱了,如今柳不言一朝軍改,更加削弱了武將的實力,爭權奪利嗎?柳家莫不是準備要對司馬家動手了?


    蒼弈不能停留太久,聊了兩句便如一陣風般又刮走了,蒼沐瑤歎了句,“皇兄真忙。”


    小玉湊過來附和道,“太子殿下是未來的聖人嘛,自然是忙的。”


    “嗯,皇兄是要繼承大統的,須得有事可做。”她走回屋裏,轉而想起給沈煜帶個什麽信物好,繡品、墜子、絡子其實哪個都行,但她都不想送給沈煜,那人如此的討厭,誰要給她這種好東西,她東摸摸西看看,最終把視線又定在了竹子上,沈煜又不是什麽多愁善感的文人,她不若做個簡單又實用的給他帶了去吧。


    竹刀的法子她翻了好幾本書才尋到,做的歪歪扭扭,不過她不甚在意,本來呢她送去也就是個回禮,最好沈煜看不上,還偏得帶著,膈應死他,想到膈應,她又在刀柄上麵附了首詩:高高壯壯沈大郎,來來回回換衣忙,長嘴不吐好人言,伸手盡惹他人嫌。


    寫完自己就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他不是樂意寫歪詩嗎?也送他一首便是。


    兩日後,蒼羿拿著錦盒回去,遞交給沈煜的時候頗為好奇,“人家未婚夫妻都送些繡品,她這是給你準備什麽了?看著像書冊?”


    這盒子當真跟竹簡似的,沈煜的指尖上盒子上摩挲了一下,盯著太子的火眼晶晶,硬是把他往身後收了起來,“公主殿下給我的定情信物,我還是一個人去看吧。”


    “嘿!子墨你這就不厚道了,還是我去長樂殿給你要來的,你當真不讓我看一眼?我又不會拿走。”二人相熟,蒼羿在沒人的時候與沈煜說話十分隨意,玩心起來了,還伸手攔了一下。


    沈煜什麽身手?蒼羿動手那是連他衣服角都碰不到的,不過片刻身形已經飄遠,“子墨多謝殿下,改明兒也給殿下求個定性信物便是,想來太子妃十個八個都肯給。”


    蒼羿被他說得給堵住了,失笑,“貧,不看便不看,說正事兒,你當真要去西北?”


    “是。”沈煜收斂了麵色,“事情已經追查到了這一步,我不可能就這樣放過線索,西北十萬駐兵倘若當真有亂,於大業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柳不言此次軍改十有八九也是發現了這件事,但他治標不治本,也許能偷梁換柱把事態壓下來,可西北蠻荒之地,講的豈是紙上談兵,若是必要,還請殿下讓聖人下旨出兵,我沈家子弟皆願意帶兵出征。”


    大業十五年太太平平,休養生息,重文抑武讓這個國家逐漸在喪失血性,說得好聽一點叫文明進步,可難聽一點便是人都懶了,當真有外敵來襲,便是繡花枕頭一戳便破。西北的異樣是兩年前沈家末枝的一個軍防隊長傳回來的消息,道丘西國太子即位,卻瞞而不報,沒有與大業相商,仍然沿用原來的年號,恐怕有異動。消息一路走,到了鎮遠侯的耳朵裏,老一代的武將心裏有數,他多次上折子,可聖人一直都沒有重視,隻是寥寥幾筆,讓使者去看看,看看又不在乎。


    鎮遠侯在長安養的也有些沒脾氣,聖人都不擔心,幹脆一甩手,不管了,反正他報過了,他也就發牢騷,與沈煜說了說,沈煜彼時已經是太子伴讀,他的判斷幾乎和鎮遠侯是一模一樣的,這是個隱患,便在聖人不注意的時候自己去留意了一下派去的使者,以及使者帶回的訊息。


    沈煜哪裏來的這本事?說來也巧,出生武將家卻天資聰穎,六歲便在軍中打遍全軍無敵手,出色的武藝,鎮遠侯沒利用好,卻被旁人一眼相中,暗地裏招納早早就已經入了監衛處,神秘的監衛處,他一待就是十年,十年裏成長的更加出色,在上一任監衛處督主親自留下的遺囑見證下,年近十六便接任了監衛處。


    監衛處忠於大業、忠於最正統的君主,這是聖祖爺留下的東西,監衛二字,其實不止是監督官員,也是監督帝王,是以在他接任之時,業元帝便將他安排成為了太子伴讀,其中機緣頗多,先不提,總之丘西國的事兒到了沈煜手裏,便是上達天聽,他認為嚴重,就是業元帝不重視,作為監衛處督主,他都必須要求太子或者業元帝去查。


    於是兩年後的今日,丘西國果然是準備要來犯,派了無數探子入大業,他們才能有所準備,隻是無論再怎麽準備,硬仗還是要打,沈煜同太子此言便是請兵出戰,其實沈煜的意思更簡單,直接打就完了,柳不言慢條斯理的換血有什麽用?可他再拿著聖祖手諭,還是一個人,業元帝真逼急了,大家都沒好處。


    蒼羿點點頭,“我知曉了,父皇這裏我會繼續留意,柳不言那裏我也按照原來說的繼續盯著,你親自去西北要千萬注意安全。”


    沈煜瀟灑的一抱拳,“殿下,您放心吧,臣還要回來娶嬌妻呢。”


    蒼羿搖搖頭,“說不了半句正經事,我去幫你請旨,希望事情別太糟。”


    沈煜笑而不語,與太子道別,心中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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