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蒼沐瑤所料,無力的感覺持續時間並不長,神誌清明之後,大約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她就能夠挪動自己的手指了,眼皮也不再沉重無比,隻是亮堂的光線刺眼,令她一時半會兒看不真切。


    微小的動作卻有人時刻緊盯,大玉本就靠的近,一瞧見立馬驚呼,“公主醒了!”


    蒼沐瑤很想跳起來把她嘴捂住,奈何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沉穩的大玉這時候就跟咋咋呼呼的小玉似得,嚷嚷的整個長樂殿都最好知道。


    蒼沐瑤兀自歎息,誰都不會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擔心的事情,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長樂宮外,四散站著許多人,個個麵色焦急,這大業最最尊貴的四個人,業元帝、太子、長公主最後才是皇後,現在倒得是長公主,那可是二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們的腦袋就跟掛在褲腰帶上一般,若是有個萬一,陪葬都是輕的。此刻一聽見大玉的聲音,提在嗓子眼的心總算紛紛落回了懷裏,太醫院判機靈,迅速帶著一溜兒長須的老太醫站進來,行了個虛禮,急急的撩開袍子跪在地上,布滿褶皺的手,看似老成,動作奇快,手指頭穩妥的往帕子上一擱,也不敢有太多的表情,良久以後才終於放鬆了些,“公主殿下無甚大礙了!”


    院判一語定音,小太監接到喜訊一溜兒小跑衝去了宣政殿。


    片刻後,正在處理政務的聖人擱下折子,領著內侍官浩浩蕩蕩的就往長樂宮來,走幾遍便問上一句,沐瑤精神可好?方行到長樂殿外,寬廣的殿門口跪著一個人,胡茬荏苒卻目光灼灼,老遠就對著聖人行了大禮。


    業元帝腳步停了下來,居高臨下的看向匍匐在地的柳升桓,柳家一門皆是朝廷肱骨之臣,柳升桓的文采自是不必說的,但就是因為柳家紮根朝野內外,勢力太大,他便更不放心將公主下嫁,然人心是肉長的,女兒苦苦哀求,現下柳升桓又在長樂殿門口跪了一天一夜,就希望有個她的消息,聖人本就是個心軟的人,在朝就因為過於溫和而經常被大臣們指著鼻子罵。這會兒看著烈焰下幾乎曬蛻皮的柳升桓,自然也是心軟。


    “沐瑤醒了。柳卿回吧。”這樣癡情的人,聖人說不出重話,雖然他在這跪著是冒犯天顏的逼迫他下某種決定,按理就是拖下去下大獄都不過分的。


    柳升桓沒起來,反而又俯身下去,“請聖人成全,柳某定一生一世照料公主,讓公主無憂無慮,順遂一生!”


    聖人原想自己心軟一些讓人走了也算仁至義盡,沒想到柳升桓還敢提,他是心軟溫和沒錯,但皇帝兩個字代表著地位和權勢以及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嚴,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天顏必然是要迎接怒火的,“成全?柳卿若是執意要娶公主,也不是不可以,現在去吏部辭了官罷。”


    柳升桓毫不猶豫叩首謝恩,這幹脆的勁兒把聖人看的有點懵,怎麽反倒是像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片刻後,業元帝悟了,麵色不虞,好他個柳升桓,哪裏是願意去辭官,就是用這個動作來提醒他,吏部尚書坐著的是誰?是他祖父柳不言最得意的門生,等同於他柳家的人,倘若辭呈一批,柳不言、柳承中都能給他撂挑子。君臣離了心,這事兒就不是公主一個人的事兒了,他怎麽敢讓柳升桓辭官?


    業元帝黑著臉,“罷了,朕會下旨賜婚,柳家一門忠烈,朝廷還需要柳卿,你起罷。”說完看也不看柳升桓,轉身往回走。


    泰公公一愣,提著浮塵跟上聖人,“聖人您……不去了?”


    業元帝瞧了眼跟著自己二十年的泰公公,搖了搖頭,柳升桓的舉動令他觸怒,可更多的是他想起了太醫所言,沐瑤是被氣病的,若是剛大病初愈就聽聞他發落了自己心心念念放在心尖兒的人,如何受得了?“去做什麽?昨日晨時才不歡而散,沐瑤能想見我?不去了。”


    泰公公是看著業元帝從王爺變成聖人,一路相伴在側的老人,最是了解聖人的脾性,業元帝其實並不適合做一個帝王,他太重感情,無論是對皇後還是太子、公主,在這皇家理應薄弱的親情,他卻看得挺重。


    “聖人,此言差矣,父女之間哪有隔夜仇?公主無論何時都是您的女兒,奴婢幼時在民間的時候,那些出嫁了十幾年的女兒亦不會與家中生父生分的,何況如今公主還未嫁,您別將她往外推,這永遠就是您的女兒啊。”


    聖人皺著眉頭,大業民間女兒與娘家的關係是比較親近的,隻要嫁的不算遠,經常回娘家走走是非常常見的,但在大業皇室,嫁出去的女兒一般都是和親或者下嫁,鮮少能夠回到皇家,泰公公所言隻是安慰之語,不生分怎麽可能。


    “罷了,擬旨吧,即是兩情相悅,不允倒顯得朕不通人情了,再說柳卿這麽一跪,滿朝文武都已然知道了這個事情,沐瑤若是不嫁給他,旁人家也不好指了。”業元帝歎了口氣,就要落筆。


    泰公公隻能勸解幾句,當真聖人下了決心,他能做的不過是備紙磨墨,“聖人不再問問公主的意思了?”


    “還問甚?她都已經這般決絕了。”蘸墨落筆,聖人的字猶如他的人,看著盡顯溫和。


    泰公公閉了嘴,安靜侍奉。


    賜婚的聖旨上寥寥幾筆,業元帝最終是將公主的封號給撤了,心道柳家隻要一直這樣昌盛下去,也能讓女兒一輩子幸福和樂了,落筆,業元帝揮揮手,“拿去宣罷。”


    泰公公領旨,捧著一路往長樂殿去,剛端起笑臉,準備道聲恭喜,就被裏頭砸出來的一個花瓶險些擦破臉,泰公公身為聖人邊上的太監總管,哪裏有人敢把東西扔在他臉上?當即罵道,“怎麽回事呢!長公主還病著,這長樂殿還有沒有規矩了?!”


    尖銳的嗓門穿透空氣,裏麵吵吵鬧鬧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下來,泰公公眯起眼睛,怎麽沒有人出來領罪?他狐疑的讓小徒弟進去裏頭探一探,不一會兒出來回稟,“師父,是公主殿下……”


    泰公公往自己的腦門上一拍,“誒喲。”怎麽能是公主呢?公主不是臥床病著的嗎?就是知道這個他才敢在門外就大聲嗬斥啊!有些微胖的身軀躬下來,他低著腦袋往裏頭去,視野範圍內瞧著最華麗的裙擺便跪了下去,“公主殿下這是怎麽了呀?奴婢方才言行無狀,還請公主殿下海涵!”


    眼門前的繡花鞋聞言往後退了好幾步,泰公公心道,這是不原諒他了?誒喲,說這宮裏不好當差呢,一個不小心就容易得罪貴人,但按理來說公主沒那麽嚴厲的啊,於是老腿往前挪了兩步,又跪到了那繡裙旁,“公主殿下,奴婢這次來是有好消息傳達給您,您可消消氣,不然多不吉利是吧。”


    熟料繡花鞋依然再退,似乎退無可退,幹脆也跪了下來,華麗的長裙鋪在麵前,泰公公一抬頭才發現,這哪裏是公主,不是大玉嗎?!再一轉腦袋,好嘛,公主殿下就坐在軟塌上,手裏攥著花瓶笑得前俯後仰還不出聲。


    泰公公有點恍然,軟榻上少女明媚的臉龐他明明認得,卻有一種陌生感,打從心眼裏覺得這個人好像自己從未認識過,他腦袋裏的鎮國公主不會有這樣不正經的坐姿,不會有裂開嘴的笑容,不會單手抓花瓶眼睜睜看他給大宮女下跪。


    泰公公知道自己這是被戲弄了,然而那股子氣隻不過在胸腔裏轉悠了一圈,在瞧見長公主以後不知怎麽就消散的無影無蹤,眼見著公主慢慢收起笑容假裝自己很無辜,泰公公自己先笑出了聲,“公主殿下,奴婢失禮了,但博您一笑,殿下就繞了奴婢吧。”


    蒼沐瑤眨眨眼睛,自然是點頭,“泰公公說什麽呢?方才什麽也沒有發生,您快起來吧,我瞧著您來的匆忙,可是父皇惦記我的病情了?”


    泰公公心裏一鬆,站起身回話,起身的時候還瞧了幾眼大玉,依照他在宮裏的經驗,大玉身上的衣服絕對隻有主子能穿,所以才害他認錯了人,可公主病了,大玉穿那麽好看做什麽?回頭要跟聖人說道說道。這兩個丫鬟私自穿公主的衣裳,要罰。


    “是,太醫院來了消息說您醒了,聖人呀,立即就將手上的事兒給放下了要來,要不是又有急事要處理,這會兒哪能是奴婢一個人站在這裏,不過聖人也開恩,已經下了聖……”


    “是嗎?哪有讓父皇來看我的道理,大玉,給我把披風找來,我去見父皇吧。”蒼沐瑤打斷泰公公的話,笑眯眯的從軟榻上下來,雖然身子還有些軟,但是有人扶著,走兩步並無大礙。


    泰公公話沒說完,張嘴幾次想出聲,都會被公主插嘴問些有的沒的,一句請您接旨,說了好幾次愣是沒有說成功。


    片刻之後,蒼沐瑤已經套上了披風,站在殿門口,反過來問他,“泰公公也一並走吧,去宣政殿給父皇請安,本宮昨日惹了父皇生氣,原就想著今日一早去認錯,誰知生了場奇怪的病,好在這病來的凶去的快,既然能自己去,有什麽話,還是讓父皇當麵同我說吧。”


    泰公公機靈的眼珠子一抬,怔了好一會兒,待蒼沐瑤都已經走遠了,才追上去,這位公主今日當真令他刮目相看,從他未進門便已經設了套,隻是他不太明白,婚事是長公主自己去求的,一夜時間怎麽就不肯接旨了?


    別說泰公公想不通,幫公主扔花瓶的大玉都想不通,公主大費周章的阻止指婚是為什麽,她瞄了瞄前頭的蒼沐瑤,隻見長公主麵色蒼白,嘴角雖帶著微微的笑意,眼眸裏卻看不到一絲情緒,她身子虛弱,走路有些吃力,可每一步都如此穩健,這種淡定的氣質,令她疑惑又未知的情緒穩定下來。莫名有一種,公主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定然有自己道理的錯覺。


    宣政殿到,大玉和泰公公對視一眼,默契的留在殿外,蒼沐瑤一身素白長裙,正是式昨日聖人賜下的冰絲長裙,華服美人相得益彰,入眼便是好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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