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千璣對他福了福身,這是女子對兄長或者丈夫才會行的禮數,一雙桃花眼泛著瑩瑩的光亮,像極了晴時無風的海麵。


    她妝容淡雅,笑靨如花,“往後餘生,還請你多多指教了。”


    秋日的陽光懶懶地透過雕花窗柩灑進來,在她嬌小的身子上鍍上了一層暖色的光輝,獨孤長生長身玉立於堂中,突然覺得往後的日子若是就這般歲月靜好,那老天爺對他也太過寬厚了。


    終究是不願意表露太多,畢竟他慣於潛藏自己的情緒,隻是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喜歡什麽樣的首飾?”


    末了,又緊接著補了一句:“我回去的時候剛好路過珠寶鋪子,可以順路給你帶一些。”


    “我不缺首飾的,不用麻煩你了。”似乎是怕他會誤會,卿千璣也有些急地補充道,“鐵衣衛的統領大人若是去買這些女兒家的物件,怕是會被人笑話。”


    獨孤長生看著她咬著紅唇欲言又止的怯弱模樣,與印象中那個驕傲明豔的昭陽公主完全不同,莫名地覺得心裏頭發悶,隻沉聲道:“我先備上一些,你日後過門了也能用上。”


    卿千璣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嘴角兩個梨渦甜膩得醉人,她脆生生地說道:“那……那你自己看著挑吧,我生得好,什麽樣的首飾都襯我的。”


    “……”獨孤長生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她的自誇,“婚事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會辦妥的。”


    “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頭一次成親,沒什麽經驗。”


    “……”獨孤長生回頭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隱約覺得眼前這人有把自己氣死的功力,罷了,不與小女子計較,“無礙,我也是第一次成親。”


    “什麽意思?”


    “意思是就算你有哪裏不妥,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哦,這樣啊。”卿千璣湊近了他幾步,第一次認真地審視起這個傳聞中鐵血無情的男人的樣貌,與獨孤九有七分相似,另外不同的那三分氣質,獨孤九是張揚,而他則是隱忍。


    最鋒利的刀刃,還懂得收斂自己的鋒芒,怪不得她借大哥的手與獨孤長生暗地裏較勁了這麽多年,也沒有討得多少好處。


    卿千璣見他劍眉緊皺,如臨大敵,突然覺得有些可笑,“那如果婚禮上,你家的那些三姑六婆們看不慣我呢?”


    獨孤長生認真地思索了片刻,而後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我會讓其他人閉嘴。”


    “唔,差不多也商量完了,那今天就到這裏吧。”卿千璣輕飄飄地下了逐客令,眉眼依舊溫柔如水,“慢走呀。”


    “好。”獨孤長生回過身,大步流星地帶著隨從離去。


    卿千璣看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突然捂著肚子哈哈大笑了起來。


    疏影聽見她這癡狂的笑聲,倒是被她嚇了一跳,匆匆趕過來擔憂地詢問道:“公主,您沒事吧?”


    卿千璣捂著肚子坐回到椅子上,目光中的笑意逐漸加深,極盡嘲諷,“沒事,我隻是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她掐著修長如玉的手指仔細算了算,她與獨孤長生對上話的次數兩隻手就能數過來了,怎地就讓他生出這種情愫來了?


    而且他看上去,中毒不輕啊。


    “公主,獨孤大人沒有為難您吧?”


    “他啊,過不了幾天就得跪下給我舔腳了。”卿千璣從鼻子裏輕哼了一聲,靜靜地翻看著自己丹蔻指甲,與白衣的素淨不符,是最妖嬈的紅色。


    疏影麵上的震驚一閃而過,思忖了片刻後還是出言提醒道:“公主,獨孤大人不比九公子,心機深重著呢。”


    “確實深,若不是此番機緣巧合,我也看不出來他心中所想。”實在是太可笑了,愛上仇人的女兒,還自作多情地守身三十年,這不是腦子有病是什麽?


    “把獨孤家抬過來的聘禮都扔去庫房吧,再隨意替我收拾兩箱嫁妝出來就行。”


    “兩箱就夠?會不會不夠體麵?”


    “走個過場而已,也不知道是送親的隊伍,還是閻王爺勾魂奪命的隊伍呢。”


    “奴婢這就去辦。”疏影聽著她說話的隨意語氣,卻知道她心裏一定是難過極了,驀地又想起了一件要事,“公主,明月公子說他接完了本月的客人就來,估摸著要傍晚了。”


    “他知不知道我差點死了?”


    “應該是知道的吧?問了句您的眼睛有沒有事——”


    “行吧,你先下去吧。”卿千璣揉了揉太陽穴,露出些許微惱的神色,明月這人看似多情,其實比誰都無情。


    明月比他預定的時間來得早了那麽一丁點兒,太陽剛剛西沉的時候,他就出現在卿千璣的院子裏了,還好死不死地感慨了一句:“我怎麽覺得你這府上冷清了許多?”


    “你會不會說人話呢?”


    “汪!”


    “……”卿千璣算是徹底服了,都是快三十歲的人,獨孤長生看著那麽穩重,偏偏眼前這人整天沒個正形,要說他曾是北燕最驚才豔絕的首輔大臣,估計也沒有人會信。


    “你說你,今天穿喪服,明天就該穿嫁衣了,也算是京城的一朵奇葩啊。”


    卿千璣咬著牙說道:“我大哥沒死呢!”


    “我知道啊,那二憨子要是不在了,你還不得瘋啊?”明月歪著身子湊了過去,饒有興致地說道,“不過我聽說啊,當時那箭離你大哥不過三尺,以獨孤長生的箭術,怎麽就射歪了呢?”


    卿千璣對他翻了個白眼,別過臉去懶得搭理他。


    明月又笑得跟隻狐狸似的說道:“該不會是他喜歡你吧?”


    “鬼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眼瞎心盲。”卿千璣回過頭去看著他,愣愣地問道,“不過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哦,他在我隔壁樓買胭脂水粉什麽的,說是買給要過門的妻子的,我就過去教教他怎麽買女人用的東西,順帶勾引了他一下。”


    卿千璣震驚地睜大了桃花眼,繼而讚歎了一句:“你可真是賤得慌啊!”


    “不過你這未來夫婿為人還算正直,抵得住我京城第一花魁的美色的誘惑。”明月拈起她肩頭的一片落花,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最好還是少和他接觸,不然我怕你到時候下不去手,就你這豆腐做的心,哎,也就麵上看著凶。”


    “你又怎麽知道我要對獨孤家動手?”


    “以你這小肚雞腸,他把你大哥整的半死不活的,你能饒了他?”明月又牽過她的手來看,低聲問了幾句她用的什麽指甲油,顏色紅得這般明豔。


    卿千璣實在受不了他這幅好姐妹的做派,蹙著秀美若有所思:“連你都看出來我要動手了,難道獨孤長生是傻子嗎?”


    “真愛上一個人的時候,確實會變傻。”明月回眸定定地注視著她,壓低了聲音開口,“你有沒有想過,是皇帝知道了你想動手,所以給你這個機會呢?”


    “一開始的時候想過,但獨孤氏一滅,大梁的邊疆就塌了一塊天,更何況烈風軍現在還處於沒有主帥的狀態,隻要北燕和西晉的國君不是傻子,就會反應過來現在是來大梁分食的最好時機!”


    卿千璣將手中盛開的牡丹花蹂躪成了花泥,她惋惜般地開口道:“所以我覺得,永緒應該不至於這麽混賬。”


    “可這個除去獨孤氏的機會還是擺在了你的眼前,這一次你會如何選擇?是選擇你放不下的大梁,息事寧人算了,還是把這邊攪得一團糟,和我回北燕呢?”


    明月自顧自斟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後發現是茶中最苦的茅山紅葉,“你怎麽突然喝起這麽苦的茶了?”


    卿千璣搖了搖頭,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但獨孤氏必須死,我父兄之仇如鯁在喉,不殺了他們我連睡覺都不安寧。”


    “你滅了獨孤,大梁的邊疆就等於破了一道大口子,西晉國君是不是傻子我不知道,但北燕的這一任君王絕對不是好惹得。”


    所以他打算,在獨孤氏覆滅後,再送給大梁一份禮物。


    “你想清楚了,這個國家還值不值得你守候。”


    卿千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追問了他一句:“那北燕值得你守候嗎?”


    明月把玩著手中的茶盞,將苦澀的茶水一飲而盡,隨後冷笑道:“我可不是為了守護北燕,我不過是拿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誰當皇帝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但我北辰明月,一定是北燕最尊貴的權臣。”


    卿千璣打斷他滔滔不絕的宏圖偉誌,冷不丁地開口道:“明月,我懷孕了。”


    “懷就懷了唄。”茶盞落在地上,應聲而碎,明月猛地大驚道,“你說什麽?”


    “我有孩子了,所以我需要你在我身邊。”


    “不可能,為了讓你體內的蠱蟲沉睡,我給你服用了寒冰丸,你怎麽會受孕呢?”


    卿千璣望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這個孩子。”


    她盼了兩輩子了,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和重華的孩子,她一定要生下來,哺育他長大成人。


    “這個孩子生不下來,現在探著是還有脈象,再到七八個月的時候就死在你腹中了。”


    “我要這個孩子!明月,我一定要生下他!”卿千璣的情緒有些激動,緊緊地抓著明月的手臂,一雙水靈的眼眸瞬間就紅了。


    明月看著她這幅模樣,擔心會出事,隻好先安慰道:“你服用了寒冰丸,體質極寒,胎兒在你的腹中根本就長不大,你怎麽生?孩子以後還會有的,這一個就先放棄吧,等以後你停了寒冰丸再要孩子。”


    “以後不會有了!我和他沒以後了!”卿千璣卻難過得就要哭了出來,說話的時候也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哎呀,你讓我想想!你讓我再想想!”明月頭疼得要命,站起身來回踱著步子,“還有一個辦法,趁著孩子月份還沒大的時候,我把你體內殘餘的寒冰丸給祛除了,這樣隻要好好養著身子,孩子也能平安長大,你看如何?”


    “祛除寒冰丸的意思是,以後我不能和他見麵了嗎?”


    “目前看來是這樣,看你如何選擇了,我可先告訴你,這寒冰丸我隻帶了一粒到大梁來,製作不易,其中的雪蓮花隻有北燕的雪山頂上才有。”明月鄭重其事地開口說著,仿佛一聲聲警鍾敲打在卿千璣的心上,“屆時誅心蠱毒發,墨重華死了你別賴上我,那毒蠱我不會解的。”


    “你這是在問我是要左手還是要右手。”


    “是啊!所以姑奶奶你到底怎麽選啊?”


    卿千璣咬了咬嘴唇,低聲說道:“你說了,這孩子到七八月沒事是嗎?”


    明月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慢悠悠答道:“嗯,有我在旁邊用藥物調理著,差不多能熬到這個時候。”


    “那就等到孩子八月,你再幫我祛除寒冰丸。”


    “然後呢?”


    “我和你起去北燕,你再給我摘雪蓮做那藥丸去。”


    “好!就這麽說定了!”明月很是高興,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打著拍子,“這孩子你還一定得生下來,到時候他就是名正言順的小皇子,我看赫連老賊如何跟我搶位置!”


    “你這麽能耐,你為什麽不一腳把他踹下去,自己當皇帝?還要找我們母子來給你做陪襯。”


    “你不懂,我不想當皇帝,我就想當權臣,權傾天下的那種。”


    卿千璣歎了口氣,有些無語,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人。明月做什麽事情,向來都隻隨自己的性子。


    “原來你的那位主子,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才能治得住你這老狐狸?”


    明月原來的主子,就是赫連雪的生父赫連千葉,北燕國的大皇子,若沒有那一場宮變,他才是眾望所歸的皇位繼承人。


    可惜天不遂人願,赫連千葉死於宮變之中,北辰明月帶著小皇女出逃,卻在半路上遭遇了截殺,赫連雪咽氣的時候,卿千璣剛好出現救了他們。


    就這麽陰差陽錯的,她擁有了一雙完好的眼睛,湛藍色的,專屬於北燕皇室才有瞳色。


    北辰明月應該是被她的問題問住了,他抬頭望著日落西沉的昏暗天空,似乎在回憶著那些遙遠的往事,沉默了許久才說了一句:“主上是這世上最有雄才大略的梟雄,若他還在,此時怕已經一統天下了,哪還有什麽隻知道嗑仙丹的昏庸皇帝。”


    “我們大梁沒你說得這麽弱好嗎?”


    “你還不肯醒嗎?你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這個王朝,已經徹底腐朽了,它是從頂上開始壞掉的,沒得治。”


    他的這句話讓卿千璣閉了嘴,因為,他說對了。


    ------題外話------


    老男人獨孤長生,同為老男人的明月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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