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長生高舉起的鐵拳停在了半空,一枚冰冷的金簪抵在他的眉心,尖銳的簪子將那擰著的眉心刺出一點殷紅,奪目而絢麗,帶著絲瘋狂的意味。


    卿千璣半跪在台子上,將卿戰的頭攬到了自己的懷裏,作出一副保護的姿態。


    眉眼剛烈不似稚嫩孩童,一襲緋衣如同熊熊燃燒著的烈火將她玲瓏的身子包裹著,隱秘而熱烈,讓人不敢正視。


    “滾。”


    抿得泛白的嘴唇動了動,簡單幹脆地對著獨孤長生吐出兩個字。


    監考官早就被生死相搏的獨孤大人和新晉武狀元嚇得不輕,這會兒又瞧見昭陽公主用利器威脅獨孤大人,他顫顫巍巍地直接摘了烏紗帽,反正這事兒傳到皇上跟前,他這官職就算沒丟也要連降三品了。


    獨孤長生擰著眉心閉上了眼睛,內心掙紮了一番,又重新睜開了犀利如鷹的細長眼眸,他起身理了理衣袍,躬身行禮:“失禮了。”


    侯府的隨侍本就候在一旁,見狀趕緊過來攙扶起卿戰,按照卿千璣的吩咐,先帶他回府醫治了。


    卿千璣將簪子扔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一陣聲響,她冷冷地看著垂首在自己眼前的那個頭顱,幾乎是咬著牙齒說了一句:“獨孤長生,今日之事,本公主就先記下了。”


    獨孤長生低著頭,沒人看見他的目光落在那方小巧的珍珠繡鞋上,等到餘光再也看不見緋色的衣裙,他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蓮花金簪,收進了袖子裏。


    一抬眼,神色嚴厲地看向獨孤九的方向,後者下意識地往後一靠,撞在椅背上,隨後眼珠轉了轉,追著卿千璣的身影跑了。


    武試殿大門口,卿千璣正欲上馬車,卻被跑過來的獨孤九叫住,她眯了眯眼睛,神色不悅地偏過頭。


    獨孤九隻能看見她半張側臉,精致完美的麵部線條,在春日的陽光照耀下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美好得不似真人。


    從前,她那雙眼睛看著自己的時候,有不懷好意的笑,有女兒家的撒嬌,有機智聰慧的狡黠……


    可是現在,依然是天生帶情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揚比以前更加嬌俏,可是那眸子裏一片清明,不帶絲毫感情。


    就仿佛是,注視著一個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


    獨孤九急促的步子就這樣停了下來,在離她兩一米多遠的地方停下,他率先開口:“對不起,我給戰大哥的茶裏下了迷魂散,會讓人脫力兩小時——”


    “昭陽,我沒有惡意,我隻是想……”獨孤九神色焦急,卻不知道如何解釋,心底仿佛有千萬隻小蟲子在咬著,又癢又疼,無法消停。


    “我明白的,你想讓你大哥贏。”卿千璣輕飄飄地開口,獨孤九是好意,這是不戳破臉的最好的辦法,無傷大局,可是,也隻是能保卿戰今日的平安而已。


    “可是事已至此,雖然你我是朋友,但我還是忍不住會怨怪你,誰讓我是個記仇的人呢。”


    卿千璣上了馬車,想著很長一段時間裏,兩人都不會再見麵了,她的聲音隔著車廂傳來,虛幻縹緲,讓人聽不真切,“與其在這裏和我做解釋,不如好好想想回家怎麽和你大哥交代吧。”


    語畢,馬車緩緩前進,很快就把獨孤九落在了後麵。


    定北侯府,管事見了一臉神色凝重的卿千璣,正想問發生了什麽事,隨後就看見渾身是血被人攙扶著進來的卿戰。


    “戰少爺——”老管事揉了揉眼睛,年紀大了,見了血就心顫,不再多問其他,直接開口說道,“老奴這就去請大夫!”


    沒過多久,京城裏最有名的慈安堂的大夫就過來了,他替卿戰號了脈,又讓藥童給他處理完傷口,這才坐在書案上開藥方。


    卿千璣一直保持著冷靜的態度,怕打擾到大夫問診,這會兒才蹙著秀眉問道:“大夫,我兄長的傷勢嚴重嗎?”


    “重。”老大夫點了點頭,嚇得屋子裏的人都噤了聲,他又慢悠悠地接了一句,“不過大少爺常年習武,體格強壯,好生修養個把月就好了。”


    卿千璣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又接著出聲詢問:“大夫,我兄長的傷勢,能否經得起車馬勞頓?”


    “皮糙肉厚的,顛簸兩下沒什麽大礙。”老大夫行書瀟灑,開完了藥房,交給藥童去配藥了,“來個人隨我回慈安堂取藥吧。”


    “公主,我去吧。”暗香著急地探頭,麵色擔憂地注視著床上的卿戰,她很少露出這樣緊張的神色。


    卿千璣眸光微動,隨後點了點頭。


    侯府上下匆匆忙忙地折騰了一下午,到了晚上的時候,兩碗漆黑的藥湯下去,卿戰的臉色總算是能看了。


    卿千璣搬了張椅子守在他床邊,眼睛紅紅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又把小臉蛋別到了一邊,心裏憋著氣:“早先的時候我是怎麽交代的,量力而行,你答應我的事為什麽沒有做到?”


    “獨孤家那臭小子給我下藥——”見自家小妹咬著唇,原本還理直氣壯的卿戰立馬就慫了,“小妹莫擔心,大哥身體硬朗著呢,特別耐揍,原先在南疆的時候,我被西晉的小兵捉住了,綁在樹上吊了兩天,一點事兒也沒有!”


    “傷口還疼嗎?”


    他小心翼翼地湊過去,溫聲寬慰:“真的,我一點也不疼。”


    “吃點零嘴解解苦。”卿千璣將手裏捧著的一小罐蜜餞遞給他,目露凶光,“這筆賬等我回來再與獨孤長生算清楚!”


    卿戰沒在聽她說的是什麽,很是嫌棄地拿了塊蜜餞,放在手心了無從下嘴,自己一個大男人喝藥還需要甜頭嗎?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但是在卿千璣的灼灼目光下,他還是勉為其難地嚐了一塊,笑著說了一聲:“這零嘴還挺甜的,小妹你自己收著吃。”


    “府裏多的是呢,這一罐我留在這裏給你。”


    卿戰接過蜜餞罐子,趁卿千璣不注意的時候將它一股腦兒塞在了枕頭下,開玩笑,可不能讓收拾屋子的人發現了他還吃蜜餞。


    他從來沒住過這麽整潔舒適的房間,無論什麽物件都是擺放得井井有條的,他有時候想找什麽東西隨便瞄兩眼就瞧見了。


    這可多虧了疏影姑娘,天天不辭辛苦地給他收拾屋子。


    想到這兒,他覺得臉有些發熱,又把那罐子蜜餞藏得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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