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清脆悅耳的喊聲比監考官的令牌還管用,效果不錯,擂台上的兩個人停下了動作,邊上一圈觀眾席上的人也都閉緊了嘴,見狀,後麵圍觀的人群們也都紛紛噤了聲,眼巴巴地望著台上的那幾人。


    卿戰擦了下嘴角的血,對著獨孤長生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隨即他吸了口氣緩緩轉身,走到了叉著腰的卿千璣麵前,他半張俊臉上都是斑駁血跡,神情嚴峻駭人,像是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連一旁坐著的考官都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半步。


    卿千璣倒是一點也不怕,照舊叉著小腰,白皙的臉頰因為生氣而微微鼓起,像是一尾圓鼓鼓的金魚,嬌憨可愛。


    卿戰板著臉一步步走到她麵前,眾人都以為他來者不善,沒想到卻默默地俯下身子和她平視——


    “小妹,大哥剛才打得正上頭呢,就沒聽見考官的話。”說著,他扯出一個自認為和善的詭異笑容,向自家公主妹妹賠禮道歉。


    卿千璣抬著精致小巧的下巴尖,從鼻子裏輕哼出一聲:“中場休息了,先回來坐會兒吧。”


    “誒,小妹說的是,我們休息休息。”


    那一身煞氣的高大男子就這樣乖順地跟在那玲瓏小人背後,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了休息區。


    留下獨孤長生提著還在滴血的長劍,在肆意的風中淩亂,冷冷地瞥了席間的獨孤九一眼。有個嬌滴滴的妹妹神氣個什麽!瞧他那模樣,恨不得全場的人都知道他有個妹妹!


    獨孤九沒由來地挨了自家大哥一頓眼刀,嚇得縮了縮脖子,這是多年來養成的本能反應。抬頭瞧見卿千璣領著卿戰回來了,眉心又忍不住跳了跳。


    該怎麽做才好呢?怎麽做既能不威脅到大哥,又能保住昭陽的大哥呢?


    他摸了摸桌上的茶盞,眸光黯淡了下去。昨夜他一夜無眠,以他的漿糊腦子,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心中掙紮了一番,他笑著捧著茶盞,自然地遞給了在椅子上坐著的卿戰,“戰大哥,比試了這麽久,喝口茶吧。”


    卿戰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因為他的姓氏,自然對他沒多少好感的,但畢竟是自家小妹的朋友,於是他接過了茶盞。


    大手掀開茶杯蓋,就要將茶水送到嘴邊,又突然將杯子放下了,對著身旁的奴仆朗聲吩咐道:“這麽好的日子,喝茶多沒意思,給我拿酒來。”


    獨孤九的臉瞬間就失去了表情,嘴唇動了動卻想不出合適的話語,他還不習慣一次性說這麽多謊話。


    纖長卷翹的睫毛扇了扇,卿千璣抬眸看了獨孤九一眼,那一眼中包含著的目光太過複雜,似有洶湧澎拜的暗流藏匿於平靜的湖麵下。


    她瞪了自家豪情壯誌的大哥一眼,淡淡道:“喝酒誤事,還是喝茶吧,解渴又醒神。”


    卿戰笑著點了點頭,嘴裏還是那句萬年不變的“小妹說的是”,他執起茶盞,一飲而盡。


    獨孤九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一回頭對上卿千璣似水的眸子時,又慌亂地避開。


    休息的時間沒有多長,卿戰就又重新振作了精神上了擂台,接著與獨孤長生的那場對決。


    因為怕再出點什麽大事,監考官規定了兩人都不能用兵器,隻能赤手空拳各憑本事。


    獨孤長生眯了眯眼睛,肅殺之氣彌漫了整個台子,監考官不知道的是,要是真想要一個人的姓名,根本不需要兵器這些外界的助力。


    他偏頭看向端坐在觀眾席上的紅衣小姑娘,她那樣明媚嬌豔,讓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找尋到她的身影。


    猶豫了片刻,動了動兩片涼薄的嘴唇:“離開京城,滾回南疆去,這是你唯一的選擇。”


    “我在南疆蟄伏了八年,現如今,我就是回來拿回屬於我們的榮耀!”他凝氣於掌,襲向獨孤長生的命門,身影交錯製衡間,他不屑地冷哼,“而你,當初躲在渭水之北的鼠輩,有什麽理由在這裏叫囂——”


    身為鐵衣衛統領,還從來沒人敢這樣羞辱他,更別說提起那段不堪的往事,這是烙印在獨孤長生身上的枷印,是他的良知對於自身的譴責。


    沒人提起的時候還好,一旦有人撕開他的痂子,露出猙獰的傷疤,鮮血淋漓,他就會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同為將門出生,獨孤九何嚐沒有學習過見死不救是小人所為,趨利避害是從軍者的恥辱。可是他當年能如何做?


    明晃晃的聖旨壓在他頭上,為了全家族的姓名,他隻能拚死攔住派兵增援的父親。


    佇立在百丈高的城牆上,眼睜睜地看著烈風軍被湍急的河水吞沒,看著渭水兩岸被烽火狼煙侵蝕,源源不斷的屍體順著水流一直飄到他到城牆下來。


    一邊是家,一邊是國,他能怎麽做?他該怎麽做?渭水沿岸的其他兩州四郡都沒有動作,難道要他獨孤氏獨自違抗皇命嗎?


    他是個懦夫,他選擇了保全家族,僅此而已。


    而如今,當年的見證者來討伐自己,獨孤長生除了憤怒之外,心底還有一絲壓抑著的愧疚。一拳打下去,正好擊中卿戰的心口,他軟軟地倒了下去,半跪在了地上。


    麵前的人掙紮著起身,卻是一副站立不穩的樣子,他額角上有冷汗滑下,整張臉蒼白的可怕,胸口在劇烈地起伏著喘氣。


    獨孤長生臉色變了變,怎麽回事?卿戰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脆弱,可以說是不堪一擊。


    卿戰撐起身子,隻覺得腹中劇痛,根據多年在外闖蕩的經驗來看,他被人下藥了。


    腦中猛然回想起獨孤家小子遞給他的那杯茶,他咬著牙,罵了一句:“可惡!獨孤家全是些奸詐鼠輩嗎?”


    獨孤長生不再猶豫,在監考官還沒有看出端倪之前,握緊了雙拳狠狠打向卿戰的心口。


    這場對決,該結束了,他給過卿戰很多次機會,可是他偏偏奪了武狀元,走到了這一步,逼自己做出萬不得已的選擇。


    沒想到,這一拳沒打在心口上,卿戰伸出右手擋下了這一擊,清晰地骨骼斷裂聲在空中響起,嚇得監考官抖了抖胡子。


    卿千璣臉色大變,連忙從位子上站起來,提著裙邊奔向擂台的方向。


    獨孤長生一擊未中,順勢將卿戰壓在身下,再次舉起了拳頭,一拳接著一拳打在他的額頭、心口、太陽穴,任何能致命的地方。


    監考官這才反應了過來,兩個人是打紅了眼睛,他趕緊揮舞著小旗子,焦急地喊著快停下。


    可是沒有用,獨孤長生冷峻的雙眼中布滿了血絲,又溫熱地鮮血噴湧在他臉上,他毫不在意。


    卿戰被下了藥,渾身沒有力氣,更抵擋不住這樣猛烈的攻擊,他嗤笑著,費力地朝身上的人吐了口血水,“你那弟弟和你一樣,都是卑鄙小人!”


    “砰——”又是極重的一拳,打在他的臉上,獨孤長生整個人散發著強烈的殺氣,一字一句地開口說道,“不許侮辱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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