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看看門外,低頭小聲說:“扔井裏了。”


    昨夜合作十分默契,手腳伶俐,幹完事兒後知道把凶器銷毀,並且銷毀的妥妥的,可見春杏是個可造之材。白筠筠很想豎個大拇指給她,想來春杏看不懂,隻得以眼神鼓勵。


    太後宮裏美人雲集,都是一大早來給太後她老人家請安的。說是老人家,其實太後並不老,四十歲的年紀,再加上保養得當,看上去也就三十歲出頭。一身棕色祥雲朝服,頭戴鑲金九頭神鳥朝冠,端的是祥和沉穩。論樣貌,太後娘娘的模樣在後宮之中並不出彩,可是眼神裏的柔和大度和渾身風輕雲淡的氣度,硬是襯出了與眾不同的氣場。


    這次選秀共選出了十二人,位份最高的是褚貴人,其次是三位才人,六位選侍,還有末等采女兩位。除了薑好枝,別的新人都早早地到了。


    白筠筠站在新人後麵,與眾人一樣低頭斂目,一副乖順模樣。眾人齊齊給太後請了安,恭祝太後萬福金安。


    太後打量著這批新人,纖纖玉手撚著水晶佛珠,眸中露出滿意神情。念叨了幾句宮訓,囑咐這些花骨朵兒多為皇家開枝散葉。


    “一個個都是可人兒的,跟桃園裏的桃花兒似的,哀家看著喜歡。玳瑁,去拿哀家的珠釵匣子過來,哀家要打扮打扮這些花骨朵兒。”


    宮裏人都知道,太後平日裏極看重規矩,不喜奢靡,堪為後宮典範。可是下到小宮女太監,上到嬪妃,都願意往太後的景泰宮裏湊,就因為太後一高興就賞賜物件兒。就連宮裏兩歲的長華長公主都知道祖母性子好,整天跟著何昭儀往景泰宮裏鑽。


    見玳瑁取了首飾盒過來,殿內頓時熱鬧起來。


    前麵坐在第一排的淑妃站起身,行了個禮,嬌笑道:“太後娘娘,咱們幾個從潛邸上來的雖說老了些,可也是花骨朵兒,您老人家可不能偏心,光打賞這些新來的妹妹們,臣妾可不依。”


    白筠筠默默打量淑妃,春杏從宮婢處得知,淑妃馬雲雙父親官拜刑部尚書,乃家中嫡長女。多年來聖眷不衰,是後宮第一人。隻看這模樣,也知話不假。滿殿美人裏,淑妃的明豔仿佛一顆夜明珠般炫目。大紅色海棠花樣千水裙下,依然看得出身嬌體軟,媚態橫流。如漆烏發梳成瑤台髻,皮膚白皙透亮,紅唇不點而朱。一雙丹鳳眼媚波如春,一嗔一笑皆是風華。


    白筠筠想到一個詞,天生尤物。這等美人別說男人喜歡,就是女人見了也心動。


    果然,太後伸出手指點她,“你個皮猴兒,莫說皇上有什麽好物件兒都想著你,隻說從哀家這處搜刮的可還少麽?今日別人都有,唯獨沒有你的。”話雖這麽說,麵上笑意卻是更加舒展開來。


    德妃寧風靈在一旁笑道,“妹妹這等芳華美人若是說老,姐姐這等俗人可就不敢出來見人了。妹妹們說是不是?”


    殿內一陣歡笑,紛紛應和。


    前麵六個位子皆是從潛邸跟上來的老人兒,淑妃和德妃都是二品妃,一左一右坐在最前麵。後麵依次是何昭儀,裴昭容,楚婕妤和孫嬪。還有兩位從潛邸上來的侯貴人和張貴人。進潛邸不過數月時間,也不太得寵,蕭珩給了貴人的位份。


    春杏告訴過白筠筠,聽宮婢說起蕭珩在潛邸時,對後院的女人們十分寬和。隻見給的這些位份,便知皇帝念舊。宮婢還說,皇後整日在長春宮裏養病,這病卻是不見好,蕭珩幾日前下了聖旨,招天下名醫為皇後看病。治愈皇後者,賞千金,加官進爵。


    男人念舊是好事,奈何“舊”太多就不值錢了。


    太後心情更好,讓玳瑁端著首飾盒賜賞,每人自己挑一件。說是挑,可是誰敢在盒子裏亂撥拉,都是拿上麵一件罷了。輪到白筠筠,裏麵的珠釵已經沒了,隻剩下些宮花銀飾。白筠筠選了支銀簪子,當即簪在發髻上。


    淑妃見沒有自己的,當真跪倒在太後膝前撒起嬌來,滿殿盡是笑聲。太後笑的腹痛,一口一個“潑猴子”,將手腕上的老坑種鐲子擼下來,親手戴在淑妃手上。淑妃這才露出笑臉兒,轉身回位子上坐好。


    殿內一片和諧,看似平靜,可是白筠筠卻看出些門道兒。淑妃撒嬌賣乖,在太後麵前邀寵,何嚐不是在新人麵前證明自己受寵和地位。德妃看似與淑妃親密,剛才那一嗓子調笑,又何嚐不是證明自己在嬪妃中的分量。


    兩人勢均力敵,不依不饒。


    “什麽好笑的事,讓朕也來聽聽。”一道渾厚的男音自簾子後麵傳來,接著殿內刮進一陣冷風,宮女敞開簾子,蕭珩走了進來。


    皇上的到來,為殿內注入一劑強烈荷爾蒙,一個個請安時嬌中帶嗲,腰肢軟了三分。


    “皇上來的正好,太後娘娘心情大好,正敞開寶盒打賞臣妾們呢。”淑妃嬌笑著,上前幾步拉了皇帝的衣袖,抬起如玉般的手腕,“瞧,這可是太後娘娘賞給臣妾的,臣妾寶貝得很,以後日日供在殿內,讓菩薩保佑臣妾日日逗得太後開懷,日日得太後娘娘的賞賜。”


    殿內又是一陣笑聲,蕭珩點著淑妃的額頭,笑罵一句“不正經”。給太後請了安,蕭珩坐在太後身側,打量殿內一群女人。


    一個個目光期待,春意滿滿,含羞帶怯,這是後宮女人的常態,蕭珩覺得實屬正常,若是哪個女人不這般,那才是不正常。


    眼神一掃,還真見到個不正常的。人堆後麵的白筠筠低頭斂目,麵無表情,莫說“春”意,就連個秋意也沒有。


    切!蕭珩不屑,收回眼光,看到她就來氣。


    “今日可都來了?”


    淑妃行禮,回道:“回皇上的話,除了薑選侍受傷,臥床靜養,別的姐妹都來了。”


    受傷?


    太後斂了笑意,“昨日進的宮,可是在宮外受的傷?”轉頭問向一側的德妃,“風靈,你可知曉此事?”


    德妃起身告罪,“回太後的話,此事臣妾也是剛剛從淑妃妹妹口中得知。其中緣由,臣妾並不知情。”


    皇後身子骨弱,淑妃和德妃一同打理宮務。可是薑選侍受傷,德妃卻不知情。太後麵上的笑意消失,語氣多了幾分嚴厲。


    “你二人一同打理宮務,為何風靈不知此事。雲雙,你有一人獨攬之嫌,哀家可不希望看到你二人因此事鬧得不和。”


    這話分量極重,淑妃跪地,麵上委屈,解釋道:“皇上,太後,臣妾可不敢有此意。雖說臣妾與風靈姐姐一同處理公務,那也是因為皇後娘娘身子不爽快,臣妾與風靈姐姐暫時為皇後分憂,萬萬不敢有獨攬大權的心思。”


    德妃跪地,“皇上,太後,臣妾相信淑妃妹妹的話,此事想必另有緣由,還是讓妹妹說說的好,免得委屈了妹妹。”一番話連敲帶打,看似給了淑妃臉麵,卻是借太後和皇上來問緣由。


    蕭珩記起薑斌之女薑選侍與白筠筠一個院子,抬抬下巴,示意淑妃說緣由。


    “今日臣妾來請安時,薑選侍的婢女在路上截住臣妾的轎輦,說薑選侍被同住一處的白選侍打了。臣妾便問如何打的,那婢女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臣妾便想著,此事有內情,既不能讓薑選侍無辜挨打,又不能讓白選侍無辜被冤,想著回頭與德妃姐姐商量商量,查清此事再向太後和皇上回稟。”


    淑妃話一出,殿內一個個斂了神色,都回頭往人堆兒裏找。哪個膽子這麽大,頭一天進宮竟然把同品級的選侍打的臥床不起。若是真的如此,膽敢在太後麵前這般撒野,那明年的今日墳頭已是長滿草了。


    果然,太後擰起眉頭,麵上冷然,聲音帶著一絲肅殺,“被白選侍打了?白選侍可曾來請安?站出來讓哀家瞧瞧是哪一個。”


    蕭珩身子往後一靠,食指一下一下敲著扶手,這個女人還真讓他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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