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靖和縣衙門中,兄妹四人正圍著桌子吃午飯。


    那些墨魚,做了一份青椒炒墨魚,一份墨魚燉雞,都是樂巍、樂峻、方宴下手做的。因為墨魚多,樂輕悠讓哥哥們多做了兩份墨魚燉雞,一份給劉況,一份給了光伯。


    至於其他人的飯食,讓崔大娘炒幾個菜、燉湯蒸饅頭便可。


    再加上清蒸蝦、香酥蝦,以及方宴讓春明從福緣樓裏定的菜,餐桌上擺滿了盤盤碗碗。


    他們兄妹吃飯時是從來不講究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吃著時,樂巍就問起了方宴在靖和這邊治理的如何。


    樂峻也沒有怎麽給方宴冷臉,還說看靖和縣衙破成這樣,他完了差事回京,向皇上寫回劄時,可以給靖和縣要些修築錢糧。


    又說起了當今登基時的一些險事。


    “季玄泰倒是個聰明人”,樂峻這麽說道,“今上登基之前,他就站在了今上這一邊,先帝駕崩那晚五皇子在長公主和明珠郡主支持下發動了宮變,本來該在東北的季玄泰卻是拿著先帝的召回折子帶兵出現了。也不知那折子上是什麽旨意,他帶著三萬精銳,站當時的三皇子一邊,三皇子自然順利登基。”


    樂巍聽二弟這意思似乎挺好奇那封先帝的召回折子,便提醒道:“咱們如今身處官場,一些隱秘的事情不知道才更好。”


    樂輕悠也道:“二哥,大哥說得對,好奇心害死貓,不管先帝的那封召回折子寫的什麽,跟我們都沒關係。”


    樂峻忍不住笑道:“什麽好奇心害死貓?二哥不傻,雖然好奇,卻不會去探究。”


    其實深想一下,那封召回折子無非是三皇子先聯合了季玄泰,然後趁先帝重病時假稱先帝名義送去季玄泰手上的,或是當初先帝病重自知時日無多讓人送去擁重兵而被忌憚的季玄泰手上,讓他來保先帝最看重的兒子之類的,但卻在後來被三皇子的人截了先機。


    像季玄泰那樣的邊境重將,沒有帝王的信任,最終都難逃一死的,如今有這樣從龍之功的機會,但凡不是真想要擁兵自立的,都會接著旨意過來。


    然而這又是一步險棋,如果季玄泰真有反心,讓他帶兵到京,京城危矣。可是再往深裏想,大周才剛建朝幾十年,百姓們都很珍惜現在的和平生活,朝廷官員也不都是膿包,西北、西南、東南三境也有大將,雖他們比不上一個季玄泰,但季玄泰若真竊了朝,這些人隻怕沒一個會服他的。


    或許正是因為考慮到這點,先帝才下定決心下旨讓季玄泰帶兵進京。


    說是不探究,樂巍、樂峻還是在後麵的話題中隱隱涉及了這些事。


    方宴放下手裏的筷子,不知道該不該說,有光燁組和以前的關係在,這裏麵的內情他是知道的。


    他接到為保他和輕輕安全,還在京城收集信息的燁一傳來的消息,因輕輕從未好奇過朝堂上的風起雲湧,他也就沒說。


    這時見大哥、二哥還是關心此事,方宴想了想,覺得還是說明白比較好,的確像輕輕所說,好奇心是危險的,但就在場中時,如果對一些內幕了解都不了解,恐怕什麽時候觸了雷都不知道。


    這也是燁一一直堅持關注朝堂動向的原因,及時的消息有時候比什麽都重要。


    “其實這件事我知道一些”,方宴咳了咳,這麽說。


    樂巍、樂峻、樂輕悠都朝他看去,不過三人半點都未驚奇,不說知道方宴事情最多的樂輕悠,就是不太了解的樂巍、樂峻,也知道他手裏還有些勢力。


    在他們的目光下,方宴繼續道:“先帝召回季玄泰時,恐怕根本沒有腦子想那麽多厲害。季玄泰的被召回,是蘼貴妃一力促成的,她不是趕在先帝駕崩前早產生了一個兒子嗎?她想母憑子貴。而季玄泰,在東北收過不少安開等小國進上的美人。”


    樂巍、樂峻都恍然大悟。


    樂巍道:“之前當值翰林院時,我倒是見過兩次伴駕的蘼貴妃,她身邊的宮女一個個確實都稱得上一句國色天香。如此,想用美人計拉攏住愛好美人的季玄泰,也不是不可能的。隻是季玄泰,怎麽轉而支持了三皇子?”


    方宴並不想多說這個,他之前半點不跟輕輕提及也有此事略略和她有些關係的原因,那三皇子不知從哪兒得知季玄泰曾和樂家關係匪淺的消息,派身邊的謀士以和樂家兄妹是好友的名義約見了季玄泰,還說以後他登基,會給季玄泰最大的自由空間,也會給樂家人最好的發展機會,於是季玄泰就答應了。


    而今二哥得了個巡邊巡撫的重要位置,恐怕不僅因為二哥當初立過功,還有季玄泰那邊的一些原因。


    不過目前看來,今上是個守諾又不輕易猜忌人的明白人。


    壓下心底這些想法,方宴說道:“三皇子底下的能人不少,先皇發出奏折的後腳,三皇子的人就悄無聲色地跟了過去。季玄泰就是想守著東北自個兒樂嗬,他們自然很容易談妥。”


    樂輕悠皺眉,總覺得跟皇家謀算什麽,都是很危險的,而且一個王朝的開明之君,怎麽可能允許有地盤不在中央朝廷的管轄範圍內?


    “當初小舅舅說,若是三皇子繼位,一定會收回季大哥的權力”,她想著說道,“我怎麽覺得,他如果支持蘼貴妃的小皇子,獲得的利益會更大。”


    方宴說道:“或許季玄泰還有其他考慮吧。”


    什麽考慮?


    支持蘼貴妃一派,日後他少說也得是個攝政王。


    樂輕悠如此想到,但轉念一想,她那邊的曆史中,就是朝廷宗室出身的當了攝政王,最後也都是下場淒慘,季玄泰一個外姓的,真敢攝政的話,等小皇帝長大了,他恐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樂輕悠能想到的,樂巍他們如何想不到,隻是那些話都不好再說下去。


    樂巍更是想到,那蘼貴妃不僅有一眾美貌宮女,她自己的容貌比那些宮女更上一層的,若是季玄泰真站在她那一邊,以後還不知會生出多少齷齪事來。


    這個話題更不好在妹妹跟前說,樂巍極其自然地笑著換了話題:“對了,小舅舅如今調任了刑部,過完年便能正式執掌尚書官印。我也從工部調離了,出任瀘州知府,同樣是年後上任。”


    瀘州知府?那不是蔣大哥的父親曾經任職過的地方嗎?


    一句話就在嘴邊,樂輕悠愣是憋了回去,方宴就是個醋壇子,聽了這話待會兒還不知道怎麽找機會懲罰她呢。


    隻她欲言又止,就引得他朝自己看來,樂輕悠向他笑了笑,自然而又略帶得意道:“瀘州距離咱們家很近的,大哥以後旬休就可以回山莊玩呢。”


    偏偏不給你懲罰我的機會。


    方宴忍不住掩唇低笑,心想你還不知道你這個小模樣讓我多想親上去吧?還在那兒小得意!


    樂峻咳了一聲,樂輕悠看向他,說道:“二哥,我說的不對嗎?”


    “對,對”,樂峻深感當父親的心累,自家妹妹就這麽被叼走了,“既然大哥任上離家近,你要不要跟大哥一起去?”


    其實這話樂峻說出來就有些後悔了,大嫂不知怎地對妹妹還不如她和大哥成親前好,他是知道的,因此當時在京城,妹妹不去大哥那兒住,他也什麽都沒說。


    現在隻想著不讓妹妹方宴一直處著了,卻忘了那邊還有一個大嫂。


    樂峻這話剛落,樂輕悠就趕忙搖頭:“我跟方宴在這裏挺好的”,擔心大哥心裏不好過,又加了一句:“哪兒都不去。”


    樂巍心裏的確不好過,看著自己護到大的妹妹連自個兒身邊都不願待,他心裏不止不好過,還悶悶地發疼。


    他算什麽長兄?連一個可以讓輕輕能隨時回去的地方都不能提供。


    但這些,樂巍都不敢表現出來,輕輕有多懂事,他但凡表現出難過之類的情緒,她都會費心讓他好起來的。


    他總不能再讓妹妹替他操心,便笑道:“什麽時候想去找我了再去。倒是你二哥那裏,他這代天子巡邊,每到一處都有當地官員接待,可比我們之前出門遊學時方便好玩許多。你要不要跟你二哥出去遊玩一段時間?”


    隻說一段時間,沒說讓她長時間跟方宴分開。


    方宴心裏就有些不安,擔心輕輕真會跟二哥跑出去玩。


    下一刻便見那小丫頭搖搖頭,看著他笑道:“我和三哥還沒把靖和縣建成最富裕的縣治呢,哪能半途而費?”


    樂巍真是很想捶方宴一頓了。


    樂峻嗬嗬:輕輕沒良心起來也是夠沒良心的,現在他和大哥在她眼裏就是個擺設的哥哥唄。


    兄妹四人到底是好久沒見,一頓飯間邊吃邊談話,一直從午時吃到了申初,菜大部分都在涼了時讓崔大娘端下去熱熱給還沒吃飯的人吃了。


    隻留了那罐烏魚燉雞,在下麵加了隻小爐子,又讓崔大娘切些豆腐、洗些嫩芹送了上來,他們改吃涮菜。


    樂巍看著那些小小的嫩芹,說道:“若知道這地方苦寒成這樣,我們來時就該多帶些青菜。”


    樂輕悠說道:“等下一年夏秋時我做些幹菜就不怕沒菜吃了。這芹菜就是我在前麵倒座房裏壅的,說明這裏冬天也不是不能種菜,到明年,說不定三哥就在縣郊建起蔬菜大棚了。”


    “蔬菜大棚?”樂峻聽到這個新鮮詞,臉上帶起幾分笑意,“蓋個棚子專門種菜,也就你能想得出來。”


    四兄妹的話題便又換到了這靖和縣的民生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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