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離朝廷發生這麽大的變故,消息怎麽也瞞不住的。


    帝玄淩成為東離執政帝姬!九黎上下聞風驚歎。這帝玄淩到底何方神聖?把九黎攪個天翻地覆,轉頭到東離直接…這不是去為帝家報仇的嗎?怎麽還成了帝姬,她不是帝家遺孤而是帝鳳曦和東離皇帝的女兒?


    殺東離太後,殺當朝富貴閑王…執掌東離政權……當年帝鳳曦當真是被陷害的,陷害的人竟然是太後!


    總之,所有人一時間都有些混亂,有些暈乎,簡直是天方夜譚!


    “家主治罪!”刺遲跪下領罪,事已至此,就是自己疏忽大意,無用。


    現在他前麵的人一身黑袍,終於露出了臉,約莫五十左右的年紀,精神飽滿,一雙眼睛讓人不敢直視,臉上不見一絲怒氣,很是平和。


    “刺遲,我跟你說過,莫要輕敵,那帝家小丫頭,不簡單,較量了幾個回合,不應該!罷了,勝敗乃兵家常事,隻是如此一來,東離就麻煩了,那個孩子若知道了,定會有所懷疑,看來,也是時候讓他知道真相!”


    背著手,神色自若的低聲說道。


    刺遲一臉愧色,“屬下辦事不利,壞了家主大計,家主,少主那性子…知道了怕是不妥。”


    對方看了刺遲一眼,低頭一笑,“你們是否都覺得,將他培養的太過正派明朗了?怕他會接受不了墨家私底下做的這些事?”


    刺遲沒有回答,但是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不光是他,幾乎所有的人都擔心這一點,擔心少主知道真相會受不住,到時候一切都白搭了。


    “刺遲,墨家家主需要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需要黑白轉換,但是天下之主則不需要,他要活在朗朗乾坤下成就史書輝煌一筆。更要心性堅韌,過常人所不能過的坎才能成就帝王的鐵血。”說話間,臉上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


    墨家不僅要天下,更要一個盛世天下,要一個名垂千古的帝王。


    “家主雄心…屬下慚愧,可是……”原來如此,可是,還是擔心,這種事,就是心性再豁達的人,也不一定接受的了。


    揮動衣袖,目色變冷,“這本就是一個考驗,墨家傾盡幾代人的心血,要扶持的是一個天下雄心的霸主,若是他沒這個本事,沒這份心性,就算墨家白花了這份心思舍棄也在所不惜,我墨家的帝王,必是史冊青史留名之輩,絕非意氣用事,不知取舍的小娃,他若能成就霸業,就算視墨家如糞土也無妨。”


    他們墨家,拿的起,更放的下,也不惜背負所謂千古罵名。


    刺遲久久不語,朝著對方躬身大禮,世上英雄,梟雄亦雄。


    “家主,那少主那邊?屬下去?”


    “那孩子聰慧過人,怕是已經有所猜測了,黃陵的事是我們疏忽了。天星門露了端倪,還有他身邊的那個林淵,我親自去一趟吧,東離你親自盯著,如今東離無主,朝堂夠她忙活一陣,兵力部署圖沒拿到,兵部的棋子不能再出問題,通知他們,這段時間小心謹慎一些,暫時不要和那小丫頭對上,另外,軒轅的儲君之爭也差不多了,四皇子那邊跟個人,注意那六皇子的動靜。”


    “是,家主放心,軒轅有老秦在,應該不會出大問題,這次六皇子成功弄到糧食,回去後,確實要多加留意,不是個省事的。”


    “嗯!”


    一番安排之後,背手離去。


    納蘭胤燁已經關在寢殿好長一段時間了,門依然緊閉著,自從他登基以來,一直勤政,沒有這樣的時候。


    事關帝小姐,果然是不一樣的,琉璃端著茶遲疑了好一陣子這才敲了敲門。


    “進來。”裏麵傳出的聲音比較低沉。


    琉璃底下眼簾輕輕開門進去,“聖上,茶。”


    “放著吧,琉璃,去喊林淵過來一趟。”一身金色龍袍,雙目深如古井。


    桌上擺著東離送來的國書,再無其他,這麽久,聖上就對著這一封國書?到底怎麽說的?是帝小姐寫的嗎?琉璃沒敢多問,隻是略有些擔心。


    “奴婢這就去。”今日早朝,不光是東離國書,還有臣子建議納妃,立後。


    聖上的年歲,的確是到了時候。可是聖上心裏…哎!


    林淵一到,納蘭胤燁讓把門關上,琉璃心中更是疑惑,依言把門關上,自己在門口守著,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聖上?”連琉璃都支開了,什麽事這麽嚴重,那帝家妹子的事他也聽說了,這成了一國帝姬,他們之間確實越來越...


    心情不好?需要兄弟陪陪?


    納蘭胤燁拿出一封信,將信交給林淵,“你看看。”


    信是隨著奏章一起送回來的,當初派遣去東離送國書的人是他安排的,他有交代,讓對方將東離發生的事隨國書送回。


    他不過是想知道,她在那邊如何要詳盡些的,因為太過私密,他沒交代端。


    林淵好奇的接過信,展開一看,這是...帝家妹子在東離發生的事,夠驚天動地的,比他聽到的版本更驚心動魄,嘖嘖,直闖皇宮,劫走皇上,箭雨穿行,一國通緝...


    她還有啥刺激的事沒幹過?不過,這是凶險了一些,可結果不是安然無恙嗎?燁為何眉頭深鎖,這般嚴肅?


    “林淵,我知她此去東離凶險,特意讓端給東離那邊的人打了招呼,讓他們暗中相幫,可是,那些人像是沒收到消息一般,一子未動,更奇怪的是,我私下安排過去的雷霆山暗衛,在東離也不見蹤跡,是我的消息出了問題,還是我的人出了問題?”他現在竟然不知該去相信誰,手腳冰冷,自從慕容家出事之後,他就覺得端不對勁,以為是他受慕容家的事影響,看來,他錯了。


    還有,他將近來發生的所有事都細想了一遍,所有事串聯起來,都透著一股怪味,包括西南秦嶺的事。


    林淵驚的將信放下,瞪著雙眼看著對方,“聖上,你不會懷疑端吧?咱們不能說自小一起長大,可也相差不離,端如何,你我都清楚,他絕不可能對你生異心,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同時心頭一寒,都說,坐上那龍椅的人,就會變,燁不會也...


    他這一番話,可說十分大膽了,可是,這是他的心裏話,他不相信,燁會因為身份變了,就真的變了一個人。


    “林淵,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和你一樣,都不會對他懷疑,可是,你有沒有發現,端最近情況有些不對,我是怕他遇到事!至於雷霆山的人,我也有很多疑惑之處,當初,我...聖帝爺爺留下雷霆山的尊令給我,說可調動雷霆山的人,可是,你不覺他們太沒立場了嗎?當初因為...父帝是聖帝,他們無條件效忠,那時候,怎不要求看看尊令?而我拿出一塊令牌,他們甚至連驗看都沒有,就直接轉投,如此一個雷霆山,行事是否太過不隨意了?”


    聽的納蘭胤燁這一番分析,林淵也是眉頭滿滿鄒了起來,站著來回走動了幾步。


    “還有,秦嶺和慕容家的事,甚至皇陵,天星門你也查了,當年,他們會這麽做,確是因為天星畫局時定了這個皇陵格局,當年,是有人跟他們說,九黎傳不過九代。我近來,也反複觀看天象,九黎氣數確實...但是,放眼天下,四國中,九黎各方麵都可抗衡,絕不是像天象顯示的...”


    林淵抓了抓了頭,“聖上,你就直接說你懷疑什麽?”


    “九黎出問題了,而且是大問題!”


    他有種很不好的感覺,端不會背叛他,但是東離的事又是事實,那最大的可能就是端被人拿捏了。


    可是他能被誰拿捏?誰讓讓他妥協?


    “燁,與其在這猜測,不如直接問端,至於雷霆山的暗衛,你既然是他們的主子,他們沒有遵令行事,你也可以問個清楚,秦嶺事確實古怪,我親自再暗中去一趟,誰也不說。”


    林淵一語驚醒夢中人,沒錯,是他想左了,“琉璃,喚端入宮。”


    慕容府上


    慕容端冷笑看著慕容耀,“你以為,你截下我的消息可以瞞天過海?他是真的一點都不知情,你錯估了他對帝玄淩的在意,也小瞧了他的能力,若沒你們,他就是艱難些,也未必就得不到這天下,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什麽叫弄巧成拙。”


    得知道帝玄淩在東離的事,又聽的宮裏傳話,他隻需要問問琉璃,她來之前,燁都做了些什麽便心裏有數了。


    慕容耀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絲毫沒有悔意,他做的沒錯,既然是好不容易暗在琉璃的暗子,這個時候因為帝玄淩用了可惜,將來有大用。


    “哼,你自己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再說,就憑他們之間的關係,他若是要騙,少主也未必不信。


    再則,若不信,他也有後手,犧牲一個在東離負責的暗子就行了。


    帝玄淩,真沒想到,當年她竟然被送回了九黎,她是怎麽活下來的?又是怎麽出的皇宮?


    如今,東離的人就更動不得了,留著大用。


    自作聰明,就不怕聰明反被聰明誤?


    慕容端不想再多費唇舌,多說無益,這種人,見了棺材都不一定流淚的。


    做過的事太多,怎麽會不留一點痕跡?燁應該已經懷疑了。


    入宮的一路,慕容端這都有些心不在焉,幾經掙紮,最後決定,隻要對方問,他便說,燁有知道的權利。


    慕容耀在他走後,總覺得心神不安,這次他的確是擅作主張魯莽了些,可最重要的是雷霆山的人,若是少主因為這個發現什麽,到時候,他自去主子跟前請罪便是。


    趕到宮中時,軒轅慕容端便看到林淵和納蘭胤燁在寢宮等著了。


    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宮人,琉璃停下腳步,“端公子進去吧,聖上正等著呢。”


    慕容端一到,看到他手中國書,大致猜到了。


    “聖上!”


    “端來了,坐!”納蘭胤燁合上國書,剛才他其實就是看看她的字跡罷了。


    林淵本想回避,燁不讓,隻好留下,他也想知道,端到底是怎麽回事。燁有一點沒說錯,端最近情況不對,總是恍恍惚惚的,心不在焉。


    慕容端從善如流,既然想通了,也就不再畏手畏腳。


    “端,東離到底怎麽回事?”納蘭胤燁一向是個直接的,既然來了口,就不會拐彎抹角。


    果然,燁知道了,釋然一笑,反而覺得輕鬆了些,“燁,消息我送出去了,你信嗎?”


    “信!”


    那就好,說心裏話,他也怕,怕燁從此不再信任,還好,他們都沒有走的太遠,現在說出一切還來得及,總之,他知道後,是如何打算,他慕容端都追隨。


    “消息被慕容耀截了,並未到達東離,我也才知道不久。”


    “慕容耀?”慕容家那個管家?他當初就覺得,慕容家這個管家有些特殊,他隻當是慕容家的家事,所以沒多問。


    一個敢截獲主人信的管家!那就的從新衡量一下了。


    “慕容家到底出了什麽事?”


    慕容端笑了笑,認真望向納蘭胤燁,眼中染了幾分淒色,“燁,慕容家沒有問題,隻是從一開始,慕容家並非你們知道的慕容家,慕容家隻是別人的家臣,一直皆是。”


    家臣,九黎的百年世家大族,是別人的家臣?一開始,一直是?這到底什麽情況?


    納蘭胤燁聽的默不作聲,可林淵整個人都站起來了,走到慕容端跟前,想要確定他是不是玩笑。


    “端,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給我說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慕容端的目光始終在納蘭胤燁身上,“燁,我或許該叫你一聲少主。”


    他越說,林淵越糊塗,端這家夥,不會是中邪了吧,怎麽盡胡說,可納蘭胤燁的臉卻越來越白。


    “林淵,別打擾,讓他繼續說。”


    慕容端低下頭去,他還是不忍看,燁又何嚐不是和自己一樣都是被人擺布的棋子,從出生,就沒有給過他們選擇的機會。


    “燁,你並非九黎聖子,並非納蘭家血脈,你應該姓墨,是墨家少主,真正的納蘭胤燁在出生之後,就被調包,怕是早就死了,他們又怎會留下一個禍根?”


    慕容低頭說著,雖然沒有看到對方的臉,卻能感同身受。


    周圍的空氣也結成了冰,林淵緩緩倒退,跌坐椅子上,張著嘴,看了看慕容端,又看了看納蘭胤燁,確是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原來……他姓墨,而非納蘭,原來,他真的是個雜種,原來,他真的沒資格做東離的聖帝,原來…他真的見不得光…原來,他活了二十來年,竟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天底下,在沒有比他更荒唐可笑的人了。


    “慕容家從九黎開國之初,就是被安插在九黎的一顆暗子,一直為主家監視九黎一舉一動。慕容家效忠的從來不是九黎而是墨家,而我,則是被他們選中的這一代慕容家的家主,我需要效忠的就是墨家的少主,九黎的新帝…”


    慕容端艱難的說完,可心裏卻突然鬆了口氣,這陣子,他把自己繃的太緊了,喘不過氣,他每天麵對燁,都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煎熬。


    屋內是可怕的沉默,接下來,慕容端安靜等著,他知道,燁一定有很多問題要問,隻要他問,他便說。


    至於慕容耀的威脅,去他的威脅,如果都如前陣子那般活著,他就不再是他了。


    他們或許本事大的可以操控一切,可他相信,世上總有意外。


    燁,他應該知道該怎麽做,他相信他扛的住,也處理的了。


    “所以,我在宮牆遇到你開始,就是一場布局,對嗎?”他們近二十年的兄弟情,不過是他們拿來布局的一個籌碼,用心良苦,他能懂,端知道真相時的左右為難,也相信,端並不知情。


    “對,從一開始……”慕容端毫不逃避的點頭。


    “那麽,帝家…九黎皇陵,都是墨家所為對嗎?”


    閉上眼,他其實是在問自己,答案太明顯了。


    好大一盤棋,原來,兜兜轉轉,所有一切的根源,都在這。


    “是。”他知道,燁一時間無法接受,他也是一樣,費了好大的勁才緩和過來。


    “明白了。”納蘭胤燁慢慢低下頭去,睜開眼,看著國書上的字跡,從今以後,他是真的無顏以對了。


    “燁……”喊出聲,卻和林淵一樣,不知說什麽。


    這時候,所有的安慰都是無力的,所有的言語都是蒼白的。


    “端,對不起。”


    “燁,與你無關。”所有的一切,都與你無關,包括帝家的事,天家的事,可是他知道,說也是枉然。


    “我出去一趟,告訴琉璃,不用來尋。”說完,卷起國書起身離去。


    那個絕塵而去的背影讓人看著隻能生生咽下所有想要阻攔的話。


    “聖上!”琉璃在門口不明所以,望著背影呆呆叫了一聲。


    “琉璃,別叫他……”慕容端阻止要追上去的琉璃,輕說了句。


    林淵一臉恍惚的現在他們身後,他一定是做夢了,一定是,否則怎麽會聽到這麽假的話?


    這比那說書的還離譜。


    “端,我是不是還沒睡醒,我再去睡一覺。”


    “林淵,遠一點跟著他吧,我擔心,最少知道他是否安全。”慕容端像是沒有聽到林淵前麵的話。


    林淵哦了一聲,飛身而去。


    “到底怎麽回事,聖上他…”她莫名有些害怕,剛才的聖上,像是丟了魂一樣,就是當初慶妃娘娘過世也沒見主子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


    慕容端拍了下琉璃的肩,“不管發生什麽事,相信他就行了,放心,他一定會沒事,別讓人知道他不見了,宮裏一切照舊。”


    其實他心裏也沒底,燁什麽時候會回來,又是什麽樣的心境回來,此時,他最不想呆的地方,應該就是這皇宮。


    慕容端想的沒錯,納蘭胤燁此時最不想呆的地方,就是皇宮。


    他腳下速度越來越快,像風一樣逃離,他感覺身後有一張張開的血盆大口正在撕扯自己,那般猙獰,像要把他撕個粉碎一般。


    小時候的一幕幕都湧現腦海,父帝的冷漠,甚至是怨憤的眼神,聖帝爺爺超出想象的關注與關愛,母妃的複雜眼神和欲言又止的難過,此時猶如一張張生動的畫出現在眼前,那麽清晰。


    原來,都是他應該承受的,他不姓納蘭,哈哈,他不姓納蘭,他就是一個野種!什麽墨家!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這過去的二十多年,就是一個荒唐的存在。是卑鄙齷齪、是肮髒不堪、是陰謀算計、是愚蠢無知,任人擺布!


    出了皇宮,可他還是覺得身後有什麽東西緊咬不放一般,他像掙脫,所以隻能不停的繼續奔跑。


    跟在身後的林淵氣喘籲籲,他自認輕功了得,可也經不住對方潛力爆發,看著對方一點點消失在視線,沮喪坐在地上,心裏也好想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難受的要命。


    一拳砸在地麵上,手上傳來的巨疼讓他終於清醒了幾分,追不上也的追,他怕燁幹傻事。


    納蘭胤燁不知疲倦,可出了皇宮偌大的帝都城,確實無家可歸,無處可去,沒有方向,也不知天已落幕。


    隻是跟著感覺一路遊走,像行屍走肉一般,雙眼空洞無神,更看不見路。


    一路上撞了幾個人,又被人推倒在地也不還手,爬起來繼續走,無休無止,沒有盡頭一樣。


    路上的人慢慢的對他指手畫腳,評頭論足,紛紛躲開。


    “這哪個班裏的戲子,穿著戲服就出來了,瘋瘋癲癲的!”


    “誰知道呢,不都說,唱戲的瘋子嗎?”


    “走走,別管他…”


    “你們才是瘋子,剛才是你推的他吧,吃爺一拳。”林淵跟在身後,擔心不已卻不敢靠近。


    隻能在背後暗暗護著。可等他收拾完幾個混蛋一抬頭,人不見了,現在大街上,心中越發慌亂,拔腿就在人群中找,可直到月上枝頭還是沒有找到。


    納蘭胤燁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走著走著,就到了帝府門口,看著緊閉的大門,飛身而入,帝府內人去樓空,好生安靜,她在的時候,也不是很熱鬧,她好似不太喜歡熱鬧。


    她那般聰明,應該已經知道了吧,就是知道的沒這麽詳細,也知道大概吧。是否會覺得他在欺騙?是否覺得他厚顏無恥?哈哈哈哈,還口口聲聲說要幫她還帝家一個清白,口口聲聲說要護她周全。


    笑話,就是一個笑話,一紙荒唐。


    這帝府他明明就來過幾次,為何卻這般熟悉,熟門熟路的就走到了玄淩之前住的院子,好像空氣中還有她的味道一樣。


    這裏該拿走的都拿走了,他知道,她棄爵而去,又怎會在乎這一座帝府,這裏也被她遺棄了。


    連隻是間接出手的九黎天家她都這般絕然,又會如何對他呢,怕是連在看一眼都不想吧。


    推開寢居的門,以前昏暗,原來已經天黑了,墨家!哈哈,他不姓納蘭,卻還理直氣壯的坐在九黎的朝堂上,他是名副其實的竊國賊。


    突然,納蘭胤燁身子向前一傾,腳下不穩,往前栽倒在地,一口血噴在地上。


    腦中一片空白,好似一時間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摸索著爬上床,將帶有玄淩那獨有淡淡藥香味的被子卷在身上,將自己整個埋在被子裏。


    他現在想好好睡一覺,夢裏,他誰也不是,不姓納蘭,也不姓墨,他隻是一個被她一眼所傾的男兒,可以理直氣壯的追逐著她的腳步,與她縱馬輕歌,陪她踏山涉水,看萬裏風光,看江山如畫。


    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天下角逐,贏下秀麗河山邀她並肩共賞。


    夢中,他隻是他,她也隻是她,多好。


    “人呢,你怎麽跟丟了?怎麽辦,已經到處都找過了,他不會出城了吧。”


    “我也不知道,就一眨眼的功夫...怎麽辦,已經半夜了,他不會有事吧,端,不行,我們的讓人去找了。”


    “不行,動靜太大了會引人懷疑的,一國之君丟了,你當是開玩笑的嗎?”


    慕容端和林淵急的直轉,兩人已經將整個帝都城都快翻了個底朝天了。


    “你們現在能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了嗎?聖上到底怎麽了?”琉璃都快急哭了。


    “琉璃...先找到人再說吧。”慕容端不知道,如何開口,再說,就算是琉璃,此事他也不敢胡說八道。


    琉璃閉上眼,她不強問,連她都不能說,一定就是天大的事。


    “我不管是什麽事,我隻要主子平安,再過一個時辰,若還找不到,我就要派人找了。”


    “琉璃!”


    “端公子,你不必再說了,對琉璃來說,聖上的安全重過一切。”琉璃說完,轉身就去尋人。


    慕容端一跺腳,呼了口氣,“林淵,我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不該告訴燁,明知道燁聽了會受不了的。


    “不,他有權知道,端,別多想了,咱們繼續找,相信燁,不會有事的。”林淵安慰一句,繼續去尋人,都怪他,他應該隻管看著燁才對,該死的。


    林淵一走,慕容耀現身在慕容端麵前,“混蛋,你告訴少主了?”說完,一巴掌拍像慕容端。


    猝不及防,被拍了一掌,對方下手很重,林淵去而複返剛好看到,二話不說,上來就招呼。


    “端,你他娘的不會還手啊?”這就是那人模狗樣狐假虎威的狗屎管家慕容什麽的吧,他正好一肚子邪氣沒處撒來的正好。


    見林淵打上了,慕容端也豁出去了,去他娘的慕容家,他反正自小被趕出去了,管他什麽安排不安排,他是他,老早就就看對方不順眼了。


    兩個打一個,身手都不差,慕容端隻能步步後退,有林淵在,又不敢多說什麽,隻能咬牙瞪了慕容端一眼打算先走。


    林淵乘機而上,一掌落在他背上,“打我兄弟,老不休。”


    看著慕容耀此刻的樣子,慕容端突然哈哈一笑,好像整個人活過來了一樣。


    “你……放肆!”慕容耀見慕容端反映,氣的一臉通紅,竟一時氣的不知道說什麽。


    “滾,老子今日不是有事,殺了你信不信!”林淵小爺脾氣爆發了。


    “滾!”慕容端也拿出了幾分氣勢。


    忍下這口惡氣,慕容耀抽身而去,若不是接到主子消息馬上要到帝都,他非好好教訓教訓不可。


    看著慕容耀落荒而走,慕容端好不痛快。


    “走,我們找燁去,我都能想通,他肯定沒問題!”


    林淵勾上對方的肩,“這才是老子認識的端,怎麽,命是自己的,憑什麽任人擺布,怎麽活,咱說了算。”


    “說的對,走!”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琉璃果然履行自己承諾,派人去尋,但也沒敢真的弄出太大動靜,隻是偷偷派人。


    “能去哪裏?他穿成那樣,城門守衛不可能看不到,都問了,沒看到出城,帝都城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眼看要天亮了。”早朝怎麽辦?


    “端,你說他會不會去誰家裏了?”


    林淵繞著頭,又餓又累!


    家?一旁琉璃突然靈光一閃,“帝府!”不管是不是,去看看再說!想著人已經朝著帝府方向而去。


    慕容端和林淵對看一眼,立刻跟上,會是去那了?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是挺可怕的,琉璃就是憑著感覺突然一閃而過的念頭。沒想到人還真在。


    聽到有動靜,納蘭胤燁從睡夢中醒來,這帝府半夜怎會有人來?來做什麽?


    警覺的從床上爬起。


    屋內通亮了,幾人小心觀察對方的神色,沒有任何異樣。


    林淵小心試探一句吧,“我們累的就差沒把帝都的地都刨開了,人家到好,睡了個好覺,燁,你不厚道。”看著是沒事,怎麽感覺反而更荒。


    “聖上!”琉璃也輕喚了一聲,心裏卻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院子是帝小姐之前的寢室吧,主子他……哎!用情至深了。


    “沒事,天也快亮了,都回吧,琉璃回宮弄點吃的,吃完正好朝議了。”


    納蘭胤燁仿佛什麽也沒發生,在他臉上也瞧不出任何情緒。


    一行人回到宮中,慕容端和林淵心裏越發沒底,燁這樣平靜,他們心裏不安。


    若是發泄一通或許還好些,這樣悶著,真的不會有事嗎?


    食不知味,吃的什麽東西都不知道,看著人家梳洗寬衣上朝,兩人還有些沒回過神。


    “真的沒事?”林淵總覺得怪怪的。


    “不知道!”搖了搖頭,他也沒底,他們三人,要說最難懂的,就是燁了,他若不想讓人看出什麽,那別人就絕對什麽也看不出。


    朝議開始,對東離新來的國書做了回複,既帝家後人既往不咎,當年又是事出有因,那細作也沒對九黎造成真的影響,此事就此作罷。


    這分明就是聖上看碟下菜,也太明顯了,帝玄淩一封親筆國書,簡單解釋幾句,這事就這麽算了!當初,也是帝玄淩大殿之上發難,九黎這才誓不罷休揪著不放。


    得,對東離的態度,就是聖上對帝玄淩的態度。可是,人家已經是東離帝姬了,難道要和親,


    這事剛安排下去,聖上突然在大殿上嘔血,從禦階上跌落而下。


    一時間,一片混亂。


    大臣們人心惶惶,宮人們嚇的發抖,他們聖上年輕力壯,正是好年歲,怎麽就突然……


    聽說,那嘔的血把龍袍都染紅了!


    所有的太醫都圍在納蘭胤燁的寢宮。


    “到底怎麽樣,你們到是說啊?”琉璃已經急出了眼淚,強忍著沒有哭出聲。


    慕容端和林淵也是嚇的半死,現在床前看著昏迷不醒的人咬牙急的雙目通紅卻無可奈何。


    太醫們被琉璃一吼,魂不守舍的跪了一地。


    “女官,聖上是怒火攻心,鬱結於心才會出現嘔血之症,由於嘔血太多,失血昏迷,我們用了藥,應該過會就醒,隻是……”


    不敢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隻是什麽,婆婆媽媽的!”琉璃忍著火氣,鬱結於心,主子到底被何事困擾?又是什麽事能讓主子鬱結到嘔血?那兩家夥都不敢對她說的事。


    “隻是聖上若不好好休養,留下病根,恐怕不好,嘔血之症雖是急症,調理不周,卻是最宜留下病兆!”太醫在琉璃的逼問之下,隻好直言而道,一般在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身上留下病根兒很難,但是聖上日理萬機,卻是該注意。


    “知道了,留下兩個,其他人退下吧。”想著,自己也跟著到外麵,將情況告訴了古相他們,讓古相帶著臣子們散去,沒事了。


    虛驚一場,這場麵夠嚇人的。


    醒來之後的人很虛弱,琉璃喂了藥,讓他一個人安心休息。


    寢殿內的燭火搖曳,滅了大燈台,還是有些昏暗。


    納蘭胤燁的窗前出現了一個人,背著手,看著床上的人,眉頭緊皺。


    “來了!”納蘭胤燁閉著眼開口,看來,他這條命,他們還是在意的。


    “出息,放眼天下之人,連這點變故都經受不住?你可知道,墨家為了這天下,付出了幾代人的心血?”冷哼一聲,像是有些失望。


    躺在床上的人笑的有些岔氣,“若我死了,或者不接受安排,你們豈不真的白費心機?哈哈哈哈,真是一場豪賭,除了我,你們還備了多少棋子?”是啊,下這麽大本錢,他就不信,他們沒有別的準備。


    顯然,被人說的有些不太舒坦,甩了下衣袖,“慕容家幾代人的心血,自然不會在一個人身上下賭,不過,你可放心,他們都隻是備子,你是墨家嫡出,天分極高,也是天下之君的材料,大丈夫不拘小節,所有的事都與你無關,你該如何做的你的聖地,掙你的天下,你便如何去做便是,其他的不用管。”


    “哈哈哈,是嗎?讓我想想,你應該是炎火墨家家主吧,至於你們的備子,想來到處都有,我也沒心思知道,但是,你們憑什麽左右我的人生?你會後悔的。”他的命,隻能自己做主。


    “不識好歹,你可知,多少人想要這天下,沒錯,墨家在你身上是花了無數心血,可墨家也並非非你不可,你可試試。”


    笑了笑,不予反駁,“我隻想問你一件事。”


    “說。”


    “當年帝家之事,可是墨家所謂?”


    “沒錯,天下之爭,本就血雨腥風,一個帝家而已,將來天下開亂,四國烽火硝煙,百姓塗炭,墨家是在用損傷最小的方式讓天下歸一。”


    說的大義淩然,咋一聽,好似真如他所說,他們做的沒錯,一打仗,可不是死傷無數?


    強詞奪理,自以為是的荒誕,這是陰謀竊國,是玩弄人心命運,豈是滄桑正道?


    這樣的天一歸一,何來人心所向?何來真的江山一統?隻會有更多的反抗殺戮!這樣奪來的天下真能坐的穩?到時候還是靠陰謀詭計嗎?


    他知道何為軍心,何為民心嗎?墨家能對付一個帝家,可能敵過千軍萬馬,天下,他竟然跟他說天下,他知道天下是什麽嗎?


    “好好想想吧!”說完轉身而去。


    他確實該好好想想,既然,這二十多年,他擁有的一切,他不要總可以吧,他會讓他知道,什麽是真的天下。


    聖上突然嘔血,之後又日夜勤政,這也就罷了,還染了風寒,終於沒熬住,又嘔血了,這一次比上次就嚴重多了。


    “燁,求你了,別跟自己過不去了,你有多少血也不夠你這麽折騰!”,慕容端看著床上的人,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不過幾天的時間。


    琉璃眼睛都腫了,主子心裏到底有什麽苦不能說?非要這麽折磨自己。


    太醫們的臉色越來越差,這再年輕也經不住這麽虧啊。


    “家主,是屬下辦事魯莽了,否則小主子現在不會……”慕容耀在他主子麵前,那是恭恭敬敬。


    “怪不得你鬥不過帝家那小丫頭,行事如此魯莽,折了一個慕容家不夠,還要壞大事,自作主張!”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屬下無能,甘願受罰!”慕容耀已經跪下。


    “罰?你該知道,墨家在他身上傾注了多少心血。”想著,眉頭深鎖,隱有怒氣,到不是對慕容耀。


    “不成器,光有一身骨頭,心比天高,他以為,沒有墨家真能成事?這點事都經不住,如何敢言談天下,看來,老夫是要檢討一下自己,是否太慣著他了!”


    “家主!少主身世本就受了挫折,一時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少主心性該不至如此脆弱!宮中那些太醫太不頂用了!”


    “哼,太醫再有本事,能醫心病嗎?罷了,我在這在呆些日子,看看再說吧。”一臉不得已的苦悶之色。


    不摔打摔打總歸還是不行,等他性命難保時就知道,他的驕傲有多可笑。


    他在等對方認清現實,其實他心裏是複雜的,若是對方輕而易舉的接受這一切,他也不見得滿意,脾氣傲氣要有,但是不到觸及他的底線。


    說到底,他喜歡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他對納蘭胤燁的把控是對方會有所反抗,但是最後會為天下妥協。天下之主,可不是一個九黎之主可比的。


    可是事情總是事與願違的,聖子一病不起,越來越嚴重,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太醫已經慌成一片了。


    說了要多注意,多注意,怎就是不注意,風寒未好,又添咳疾,這咳血最是無藥可醫的。


    新帝突然病危,這九黎朝堂上下一臉惶恐。


    這太突然了,接受不了。


    從朝堂嘔血,到現在臥病不起,這才多久?這究竟發生了什麽,這麽多太醫圍著,不是說沒事嗎?怎會弄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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