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弗檀一手捂著胸口,發絲淩亂,笑容悲淒的望著不遠處的女子,嘴角含血問一句:“你什麽時候下得手?”


    “就在我昏迷之前,我……點了你幾處穴位,是一個前輩告訴我的,說這幾個穴位點好了,可以封住一個高手十分之七的功力。”顧相思還是有些心虛的,畢竟,乙弗檀除了強抓她來這件事以外,其他方麵,真沒有對不起她的。


    他沒有傷害過她,一直好吃好喝招待她,最後因為她的一場設計,還讓他……


    “原來如此!一切的一切,都不過隻是……咳咳!哈哈哈……不過是你在對我做戲罷了。”乙弗檀笑的咳嗽連連,眼角有了的濕潤,望著她不解問一句:“為何不殺我?當時……咳咳!你是可以殺了我的,為何不當時就殺了我?為何!”


    顧相思對乙弗檀的確有點愧疚,可她還是深呼吸一下,直視他道:“我之前說過,我是個醫者,醫者的雙手隻救人。對你下手,隻是……為了自保。”


    “自保?是沒有錯。”乙弗檀垂眸平靜地說,望向她時,又是苦澀一笑:“丫頭,你是我見過,最懂人心的女子。這次輸在你手裏,隻能說是天意吧!”


    “前輩,你在行動之前,真應該去西蘭城打聽下。我顧相思並不是個冷漠無情之人,若是當初你誠心求到我麵前,別說隻是一杯眼淚,就算是一碗血,又不是要我的命,我豈會吝嗇的不給?”顧相思對乙弗檀是有一點歉意,可也是因為她一時算計,讓此人付出了真心,她心中有些不舒服罷了。


    可乙弗檀劫持她的事,卻始終是錯的,因此差點害死他們夫妻,她豈能就這樣原諒他?


    “是我行事太霸道不講理了,因此,才落得今日這般下場。”乙弗檀已讓紅羅教所有人住手,他一手捂著胸口起了身,望著顧相思苦澀問一句:“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你並不知我已是個花甲老人,你可會對我……動心?”


    顧相思握住了西陵灩握劍的手腕,望著乙弗檀無比冷靜道:“世上沒有什麽如果,我遇上對的人是西陵灩,就注定此生此世愛的隻會是西陵灩。”


    “隻會是他?沒有如果……哈哈哈!”乙弗檀悲痛哀戚笑到眼角淚流,嘴角流著血,望著她無比哀痛的笑說:“我曾在心裏決定,若是能帶你走,待我死後,便將紅羅教送給你,將畢生功力也給你,讓你此生再無人能欺……咳咳!如今,我也是難逃一死了,既是如此,該給你的,還是你的!”


    “阿灩!”顧相思伸手卻沒有抓住西陵灩,這一刻她才真正的見識到,紅羅教主的武功是有多麽的恐怖。


    “王爺!”墨雲與烈風同時緊張衝了過去,卻被乙弗檀一袖揮開,摔倒在了地上。


    “前輩,不要!”顧相思這時候是真害怕了,空前輩教她的點穴手法,似乎是被乙弗檀給衝破了。


    乙弗檀衝破穴道,功力暴漲,他抓了西陵灩,可望著她含淚的眼眸,這一刻,他還是心痛了。


    西陵灩也是心下十分吃驚,紅羅教主的功力,完全可與外祖父相提並論。


    他心中同樣慶幸,幸好紅羅教銷聲匿跡了二十年,否則,這樣的邪派,又有這樣一位武功高絕的老怪物坐鎮,天下豈不是要被紅羅教攪的無一絲安寧之日了。


    “小子,我劫持她,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錯事。錯了就要付出代價,如此才能被原諒,是吧?”乙弗檀滿頭烏黑長發無風自動,他封住了西陵灩的穴位,帶著他向著半山一塊伸展平台上飛去。


    這是他清晨練功的地方,如今,就當是他贖罪的地方吧!


    “前輩!”顧相思眼睜睜看著乙弗檀帶著西陵灩飛向那麽高的地方,她不知道乙弗檀到底要對西陵灩做什麽,可她沒感受到乙弗檀眼底有殺意,西陵灩應該會沒事吧?


    “小子,你何其之幸,在人生最美好的華年裏,遇上一個能與你兩情相悅的女子。”乙弗檀盤膝而坐,向西陵灩背後點了好幾下,悲憤而淒然笑道:“而我,我一生不知情滋味兒,當懂得時候,卻是這樣的銷魂斷腸!”


    西陵灩當感受到乙弗檀是要將畢生功力傳給他時,他便是下意識裏有些抗拒,因為自小便是自我保護意識太重的緣故,他很難以接受外來的未知之物。


    “不要抗拒,有了這些功力,你就能好好的保護她了。這是我欠她的,拿去吧!”乙弗檀一聲爆喝,貼在西陵灩背後的手掌一個用力推送,大量的功力推送入西陵灩體內,他滿頭烏黑柔亮的墨發,也因為內力快速的流失,寸寸變白,從手開始,他的皮膚也是寸寸老化風幹,像是枯木一樣的醜陋了。


    當他白皙光滑的臉龐也變得蒼老時,他便快速解開了西陵灩的穴道,將一塊令牌與一本秘籍塞入了他懷中,把他推了下了去。


    “阿灩!”顧相思望著便乙弗檀推下來,她疾步跑過去,卻因山路多石子,她被絆倒摔趴在了地上。


    “王妃!”墨雲和烈風急忙跑過去,扶起顧相思,王爺沒事啊,已經平穩落地了。


    西陵灩落地後,並沒有什麽飽脹的感覺,如果不是乙弗檀變成了那副老人模樣,他真的不敢相信,乙弗檀將他幾十年的功力,就這樣盡數傳給了他?


    “紅羅教徒聽命,從即日起,顧相思便是我乙弗檀的繼承人,任何人不得違抗她這位新教主的命令,否則,便將受萬蟲噬心之痛,生死不得!”乙弗檀在上麵並沒有下去,他下完最後一個命令,俯瞰向那一抹讓他以死贖罪的身影,蒼老的他笑了。


    相思啊相思,乙弗檀喝過兩次相思淚熬煮的孟婆湯,直到遇見你,方知相思淚是有多麽的銷魂蝕骨,肝腸寸斷。


    斷魂嶺,相思淚……哈哈哈!從一開始,就是注定好的啊!


    “教主!”紅羅教徒齊齊跪下,不是拜顧相思這位新教主,而是哀送自焚的乙弗檀。


    “前輩……”顧相思望著那火中的人,她瞪大的眼睛裏終是淚水溢滿,流下了兩行淚。


    這一刻,她又想起了一個叔叔對她說的那句話:做錯了,想求得別人的原諒,就必須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這,就是乙弗檀對於他做錯的事,付出的代價嗎?


    可這份代價太沉重了,她真的承受不起……這樣一份悔過的道歉。


    西陵灩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聲說:“乙弗檀是個一向霸道蠻橫的人,他知道,今日就算我們放他一條生路,待到將來,他還是會不甘心的來搶奪你,到時候你的恨,會讓他生不如死。是因此,他才選擇了用死亡結束了這一切。”


    人死萬事空!他能吃許多活人的醋,可對於乙弗檀這樣的大魔頭,最終卻因為一個情字而壯烈去死,他卻酸不起來,也恨不起來。


    因為,他的相思還好好的在他懷裏,劫持她的乙弗檀,卻為了道歉,以命來贖罪了。


    “屬下等拜見教主!”紅羅教眾人恭敬向顧相思跪拜行禮,好似他們麵對的隻是他們的新教主,而不是一手害死他們老教主的仇人一樣。


    “我不想當什麽紅羅教主,你們走吧!”顧相思隻想過平凡平淡的生活,朝廷與江湖的事,她一件都不想摻和。


    紅羅教徒相互看一眼,最終,還是一個地位高的女子,拱手低頭道:“教主,紅羅教為老教主一手創建,如今老教主已仙逝,教主您就算不心疼老教主創教之辛酸,也該為了紅羅教與天下安寧著想,接任教主之位。紅羅教徒,遍布天下各地,正式入門弟子有五千之眾,尋常凡塵世間教眾,更是有五萬多人數,若是一旦紅羅教無主,用不了多久,教中便會因奪位之爭而四分五裂,爭鬥不休。到時候,天下為之動亂,相信……您是不願意看到的。”


    “五萬多個徒眾?”這下不止是顧相思一個人吃驚了,西陵灩和墨雲、烈風,也是吃驚的看向紅羅教徒,他們不會是在危言聳聽吧?


    “回教主,紅羅教為教主十五歲所創建,曆經四十八年,教主一直是隱世不出,暗中發展紅羅教徒,為得便是能夠消息靈通,得到他想知道的一切消息。也是因此,紅羅教徒遍布天下各行各業,無論教主想知道什麽消息,都可以在一日之內搜集到。”這名女弟子還是很聰明的,此時利誘,新教主總該會動心了吧?


    顧相思與西陵灩對視一眼,這樣龐大的紅羅教徒,的確不能就這樣放任不管。


    而且,乙弗檀已死,總不能,真讓他一輩子的心血,就這樣毀於一旦吧?


    顧相思望著他們,聲音淡冷道:“說出你們非要讓我當教主的理由?”


    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別說是管理這五六萬人了,就是給她一百人,她都不能震懾的住。


    女弟子倒也誠實,低頭拱手回道:“回教主,吾等入教之初,皆以血盟誓,誓死效忠教主,如有違誓,必將受萬蟲噬心之痛,生死不得!”


    “以血盟誓?”顧相思眉頭一皺,走了過去。她才不信,世上你發個誓,就能真在違背誓言後,就真能遭到報應的。


    “教主?”女弟子不解的看向他們的新教主,她又沒有病,教主怎麽為她把脈起來了?


    顧相思把脈一次,察覺不出什麽。接著她又連試了四五次,總算是摸出一點問題來了。


    好深沉的毒,把脈都把不出來,難怪他們一個個的,從不認為自己是中了毒,而是以為真的是血誓靈驗了。


    西陵灩走過去,把一塊紅瑪瑙火焰紋的令牌,以及一本隻寫著“秘籍”二字的書交給了她,並對她說:“這是乙弗檀給我的,應該是紅羅教重要的寶貝。”


    顧相思伸手接過書和令牌,令牌紅的似血,正麵是火焰紋,背麵卻隻刻了八個字:紅羅紫檀,赤血為盟。


    紅羅是紅羅教,紫檀是……是教主需穿紫衣吧?


    這本書她也翻開看了看,前麵的確是招數與內功心法,後頭卻是醫藥劄記,以及……嗯?這便是青春不老的秘密嗎?


    原來,相思淚的主人,是必須生與相思子成熟的季節,生下來身上便有一顆相思子大小的紅痣,如此她們流下的思念與悲傷的淚水,方能稱作相思淚。


    還有就是,奇的就是,每二十年出現的相思女,都會碰巧的名相思。


    也不知是人為,還是真巧合。


    可這個彼岸花,卻必須要用苗疆之地,蠱女養成的,才有效。


    養花的蠱女必須要是不過十五歲,冰清玉潔之體,花的年數要在七年以上,要求是嚴苛的。


    書中乙弗檀記載,孟婆是一個醫者,她們世代相傳一種製藥手法,為奈何橋上那位玉麵閻羅的使者,隻有喝了孟婆一族女子用相思淚與彼岸花煮的孟婆湯,他們才能去那個據說有漫山遍野彼岸花,忘川河,奈何橋上去求見玉麵閻羅。


    可到底玉麵閻會提出什麽條件……乙弗檀就沒在這裏寫明了。


    可能是所有人去找玉麵閻羅,玉麵閻羅提的條件都不一樣吧!


    最終,顧相思還是接手了紅羅教,她想先研究一下解藥,等解藥研製成功了,她便讓那五萬人解散,隻留紅羅教內門弟子吧!


    乙弗檀的骨灰被收了起來,顧相思讓人護送他的骨灰回紅羅教,也算是讓他有個歸處了吧!


    接下來,他們回到西蘭城,還要進宮一趟,這事不能隱瞞西陵楚,否則,若是被人將來拿來做文章,鎮國王府可就要背上一個蓄意謀反的罪名了。


    唉!不過行出百裏,便出了這樣的事。


    後頭還有一個天山童姥,他們還不知道要怎樣應付呢!


    ……


    兩日後,他們回到了西蘭城。


    西陵灩一回來,便爆發了,體內的內力鬧騰的他,差點失手打死墨雲。


    顧相思隻能先把他送回鎮國王府,將他交給空太玄照顧。


    之後,她便片刻不曾休息,乘車進了宮。


    入宮後,因為西陵楚在與大臣商議明年開春後,西賀國使臣去北俱國人選之事。


    因此,沒能及時宣見顧相思,顧相思隻能在徽音殿坐等。


    小太監對顧相思倒是很為恭敬,伺候了茶點,便一直在旁邊伺候著。


    顧相思沒有用茶點,她不放心,如今,一點意外都不能出了。


    宮裏是個複雜的地方,誰也不敢說,她吃喝這些東西,會不會出什麽事。


    小心駛得萬年船,她還是謹慎一點的為好。


    伺候在一旁的宮女太監,見這位鎮國王府一臉凝重的樣子,他們也是不敢上前打擾了。


    西陵楚與大臣商議了又將近三刻鍾時間,這才商議出個結果,大臣們也就離開了。


    這時候,趙順德才向他稟報,說是鎮國王妃在徽音殿已經等候多時了。


    西陵楚一聽說顧相思都在徽音殿等了快三刻鍾了,他便忙出了勤政殿,坐上肩輿,去了徽音殿。


    一路上他還在想,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了?十六嬸怎地如此著急見他?該不會是皇叔出什麽事了吧?


    顧相思在殿裏靜坐許久,也是有些焦急了,起身在殿內來回踱步,見到西陵楚來了,她便轉身迎上前行禮道:“拜見皇上!”


    “十六嬸快免禮!”西陵楚一個箭步上前,伸手虛扶她一下,瞧她眉宇間似乎有愁緒,便對身邊伺候的趙順德吩咐道:“帶所有人都下去,沒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徽音殿。”


    “是。”趙順德應一聲,便帶著所有宮女太監都退下去了。


    徽音殿的槅門被趙順德自外關閉,外頭伺候的太監喝禁衛軍,全部被趙順德揮手驅趕走了。


    “十六嬸,坐下慢慢說吧。”西陵楚伸手請顧相思入座,言語間極為客氣與敬重道。


    顧相思轉身走過去,落座下來後,低頭沉默了許久,才抬頭看向西陵楚,深呼吸下道:“皇上,我與阿灩此行遇上了紅羅教的人,紅羅教主將我抓去,說是要我的眼淚做藥引,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反正……到了最後,他死了,在臨死之前,把紅羅教送給了我,而紅羅教的教眾……據說有六萬之眾,他們中了一種很奇怪的毒,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為他們解毒。”


    西陵楚聽了她說的這些話,沉默片刻,便搖頭笑著歎口氣道:“十六嬸,您可真是太謹小慎微了。不過,您能來這一趟也好,至少可以避免以後的誤會。至於紅羅教?十六嬸若是能善加利用,也不失為一個行善積德的好事。對了,皇叔呢?他怎麽讓您一個人進宮了?該不會是皇叔他……他出什麽事了吧?”


    “皇上別擔心,阿灩沒事,就是紅羅教主臨死前,抓走了阿灩,將他畢生的功力都傳給了阿灩,阿灩回來後……有點不太好,我把他送回府,交給空前輩照顧了。”顧相思莽慌安撫他道。


    “哦,沒事就好,就好。”西陵楚拍拍胸口,這種緊張的小舉動,還真是有點可愛。


    顧相思見他還是個活寶皇帝,便放心了。


    唉!這叔侄二人,感情好的真讓人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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