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曦雲來到玲瓏軒,玲瓏軒裏除了寧夜紫和溫氏外,還有幾個婦人。


    應彩蝶也在,那怕她已經嫁給李承朔了,這玉梨坊的生意,她卻也一直在做著,並沒有因為婆婆不喜歡,她就不再拋頭露麵做生意了。


    寧夜紫向顧晨曦和顧曦雲姐妹二人,介紹道:“這位是丞相府的五少夫人,也是與你大姐一起開玉梨坊的合夥人。她接下來,會教你們如何坐立行走,如何處變不驚,淡定從容,一切外在言行舉止,以及穿衣打扮,都歸她教授。”


    “晨曦/曦雲,見過五少夫人。”顧晨曦與顧曦雲姐妹二人上前,舉止大方,禮數周到的向應彩蝶見禮。


    “二小姐,三小姐,有禮了。”應彩蝶也是極為舉止貴雅的上前還了一禮,這位顧二小姐,當真是變化極大,連她都頗為吃驚了呢。


    寧夜紫接下來,又向她們姐妹介紹了這幾位中年婦人。


    她們中有擅長女紅刺繡的,也有擅長熬湯粥做點心的。


    其中更有一位是茶道高手,還有一位插花精湛之人。


    這些人所要教她們姐妹的,除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過日子事,還有休閑風雅的烹茶插花的有趣生活。


    溫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方麵的諸事,便由她一手教她們姐妹了。


    其中更有兩位嬤嬤教她們姐妹怎麽察言觀色,怎麽去讀懂自家男人的心,俗稱讀心術。


    寧夜紫心知她們兩個就算嫁了人,如果不好好經營婚姻,早晚會被夫家嫌棄的。


    畢竟,有句話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如今教她們這些,隻是希望她們能多長個心眼,遇事能多點冷靜,莫要衝動刁蠻毀了自己的姻緣。


    應彩蝶就從沒見過這樣為庶女煞費苦心的嫡母,說實話,她挺羨慕顧晨曦和顧曦雲的,能有這樣一位慈愛之心的嫡母為她們思慮這麽多事。


    這份慈愛之心,她們的生身之母,恐也不曾為她們做到此種地步吧?


    顧晨曦與顧曦雲姐妹二人也是極為感動的,提裙下跪,向她們這位母親,眼中含淚叩頭三個,異口同聲道:“女兒多謝母親一番慈愛苦心,女兒定不辜負母親的期望!”


    “好了,都起身吧。”寧夜紫坦然的受了她們這一禮,便讓人把她們都扶起來了。


    安排這一切,她也就離開了。


    接下來,便是應彩蝶先出手,教她們怎麽穩重從容走路,這是成親後,身為妻子的走路步法,與為姑娘時輕盈溫婉的步法不同,這種穩重從容步法更顯端莊持重,也能更讓人具有一定的威嚴姿態。


    “處變不驚,說的是無論你遇上了什麽事,都不能大驚失色的失了儀態。”應彩蝶讓人搬來幾張小方幾,排列成兩條小路,讓她們姐妹二人在上麵端莊從容的行走。


    中途會設置一切驚恐之物,比如被拴住尾巴吱吱亂叫的大老鼠、蜈蚣,蠍子、蛇、癩蛤蟆,還有忽然被拋到她們腳前的貓咪,鬆鼠等等動物。


    剛開始,哪怕是在農村見慣這些蛇蟲鼠蟻的顧曦雲也被嚇到了,更不要說嬌生慣養,連隻蟑螂都沒見到過的顧晨曦了。


    兩個小姑娘,被嚇得尖叫連連,臉色蒼白,眼中含淚都想逃跑了。


    “不許哭!繼續,今兒練不大膽,來日遇上被人欺負,你們難道還要跑回娘家來哭嗎?”應彩蝶嚴厲起來,比柯嬤嬤還厲害。


    顧晨曦和顧曦雲抱在一起一會兒,這才在應彩蝶的目光逼視下,鬆開手分開走,抬腳踏上小幾拚成的路,她們兩個雙手交疊置於腰腹間,手握一方羅帕,抬頭挺胸,目視前方,腳下步法平穩從容,每一步都恰到好處,恰好是應彩蝶教她們的步法。


    這一回好多了,至少隻是嚇得花容失色,而不會再尖叫著跳下去了。


    接下來的一些日子,她們姐妹倆一直接受的都是魔鬼式的訓練,極為的恐怖。


    ……


    在西陵傲梅成親的第三日,西陵灩秘密的離開了西陵楚,顧相思則去了上河村。


    夜無月已經讓人找齊了材料,製作出了第一批水泥。


    夜無月跟隨顧相思到了上河村,前些日子讓人打好了地基,用青磚壘砌成了幾個很大的水庫,每一個水庫,隻要儲存滿水,都足夠澆灌十畝地的。


    之後,又讓人抹了幾層水泥。


    上河村所有百姓都在懷疑,這奇怪的水泥,當真能把這大池子,變成和水缸一樣,可以儲存水的東西嗎?


    夜無月讓他們在日落後用水泥開始抹赤壁內外,以及底部,無比要一層一層的抹的嚴絲合縫,平平整整為止。


    幹這活的是幾個泥瓦匠,顧相思給他們每人開了一天兩百文的工錢,他們一個個的可是很幹勁兒十足呢!


    天黑之前,夜無月就回城去了。


    如今,是顧相思和一個替身住在上河村。


    這個替身和西陵灩身形一模一樣,又易容成西陵灩的樣子,整個人也是冷冰冰的,有時候,顧相思都會有點恍恍惚惚,覺得西陵灩好似一直在她身邊一樣。


    墨雲這次被留了下來,與一個假扮烈風的替身,住在前院。


    為了怕泄露西陵灩已離開西蘭城之事,顧相思這回來上河村,都沒有帶初晴她們,就怕她們這些個小丫頭,到時會壞他們的事。


    “王妃,您早點休息,屬下會在外間守著,不會讓任何人打擾您休息。”這名西陵灩的替身,已經洗掉了妝容,果然,他本人輪廓,便與西陵灩有五分相似。


    “嗯,你去休息吧!”顧相思並不介意與一個陌生男子共處一室休息,西陵灩既然派此人來做替身,也定然是極其信任對方的,讓西陵灩信任的人,必然是可靠的。


    對方拱手行一禮,便低頭向外頭退去了。


    “且慢!先告訴我你的名字,總不能讓我一直不知道怎麽稱呼你吧?”顧相思坐在梳妝台前,已拆了發髻,滿頭青絲柔順絲滑如瀑布垂直在身後,多了幾分柔美,少了幾分犀利。


    對方一直守規矩的低著頭,拱手恭敬回道:“王爺曾賜名屬下——騰蛟。”


    “騰飛的蛟龍嗎?”顧相思覺得這個名字怪怪的,便一般拿木梳梳著頭,隨口問了句:“那你本名叫什麽?”


    “回王妃,屬下本名……雲無心。”騰蛟低頭拱手,說出這個原名,顯然是讓他有些痛苦。


    “雲……好了,你去休息吧。”顧相思梳頭的手一頓,最終還是不好說什麽,隻讓他下去休息。


    “是。”騰蛟退了出去,雕花隔斷的青色簾子低垂至地麵,一麵六扇雕花屏風擋住臥室中的燈光,外間幾乎是一片漆黑。


    騰蛟走到羅漢床上,合衣躺下,在這個蟬鳴蛙叫的夏夜,他卻因為王妃問了他的名字,睜著眼睛,久久不能入眠。


    “騰蛟,雲是無心,它卻很溫柔。你也可以像雲一樣,做個溫柔的人。”顧相思已起身寬了外衣,隨手放在衣架上,走到床邊坐下,吹滅了床頭的琉璃燈,在黑暗中躺下,麵朝外側臥著,羅帳已放下。


    對於騰蛟,她多嘴問及了人家的傷心事,她覺得她該安慰人家一句,這也算是她向騰蛟道歉了吧!


    騰蛟躺在外間的羅漢床上,平生第一次,有人對他歉意,有人這樣安慰他,有人這樣在乎他心裏的感受。


    雲雖無心,卻是溫柔的……


    ……


    因為今年天氣實在燥熱,烈日炎炎下,潑了幾次水,這些池子在五日後,也就幹了。


    百姓們都來圍觀注水實驗,果然,水倒進去後,真的沒有流出來。


    顧相思用石灰石在水上畫一個線,告訴上河村百姓,過個三日後,如果水不會下滲,他們就可以放心建造大型儲水池了。


    為了防止水被曬幹,顧相思還讓人在上麵放上支架,搭上了遮陽的棚子。


    如此一來,就可以更好的讓他們看到最佳實驗結果了。


    工部尚書和戶部尚書都來了上河村實地考察,他們親手摸了摸這水泥池子,的確很平整,而且,居然真能儲水而不外流,這也太神奇了。


    戶部尚書呂文明一見到顧相思,便笑嗬嗬迎上去,拱手作揖道:“下官見過王妃!王妃,您這個什麽泥,可是太好用了。有了這個水泥,今年隻要能多少下幾場雨,這些池子儲水滿,就能解決各地大旱之地百姓的疾苦了啊!”


    天災的確無情,但無論是旱災,還是水澇,都是會在少數地區發生,並不會全國都是這種情況。


    不過,有備無患,不會旱災的地方,也要建造水池,儲存點水,總歸是沒錯的。


    顧相思打量這位工部尚書幾眼,高瘦八字胡,瞧著也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卻是一臉的褶子,眼內斂精光,一看就是個精明狡詐之人。


    她請了他們二位去村中村會堂去坐,如今已是快到六月了,葡萄今年也熟的早,他們進了村會堂,顧相思便摘了幾串葡萄,去井邊打水洗了下,用白瓷碟子盛著,端給了他們嚐嚐。


    “多謝王妃,王妃請坐。”呂文明誠惶誠恐的起身,請了顧相思落座後,他還真有點口渴了,便拈一顆普通嚐了嚐,笑著點了點頭道:“王妃這兒種的葡萄可真是香甜,主要是新鮮,解渴。”


    工部尚書叫方向誌,他見呂文明吃的這麽香甜,也是忍不住嘴饞道拈一顆葡萄嚐了嚐,嗯!真是又脆又甜又多汁,這是什麽葡萄,怎地如此香甜?


    顧相思也懶得和他們解釋了,這棵葡萄樹之前是李承朔送她的,後頭她覺得可以發展一下這個馬奶葡萄,便讓人移栽到上河村了。


    上河村的土地挺適合種植果樹的,就是果樹不好照顧,收益又慢,村民不願意冒險種植罷了。


    等明年,她多培育葡萄樹苗,分給大家種在家裏吃葡萄,時日久了,他們看到這葡萄的產量和好味道,自然就會大麵積種植了。


    反正,什麽事都且慢慢來吧!


    方向誌和呂文明也就留下吃了頓飯,下午就離開上河村,準備回去好好寫個奏折,明日早朝上奏皇上,上河村建造水庫成功之事。


    回去的路上,呂文明這胖子還回味無窮的砸吧嘴道:“王妃做的那道小笨雞燉蘑菇太好吃了,還有那道鯽魚湯,冰糖元蹄,水煎包,酥炸小河蝦,也不知道上麵灑的什麽香料,真是吃完齒頰留香,回味無窮啊!”


    方向誌皺起眉頭道:“呂大人,那可是王妃,能吃她親自下廚做一頓飯,已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了,你還敢想下一次?不怕王爺知道了,回頭切開你的肚子,拿肥肉……”


    “喂!我可剛吃完飯,咱能不能別說這麽惡心的話?”呂文明與方向誌是同窗好友,也是同一科的進士,多年的損友。否則,他們怎麽可能一起結伴,輕車簡從來下鄉考察啊?


    方向誌嫌棄的看了眼呂文明的大肚腩一眼,再吃下去,他可真要成豬了。


    送走了這兩位大人,顧相思便關上院門,走回院子,便看到廚房外的井邊,騰蛟在幫她刷油膩膩的碗碟。


    騰蛟的性子有點清冷,人也沉默寡言,也不愛與人交流,讓人覺得他有點孤僻,或者該說他很是孤獨吧?


    顧相思走過去,站在騰蛟身邊,低頭看著他有些笨拙的刷碗動作,她笑著蹲下來,伸手拿起一個老絲瓜瓤,輕輕的沾著皂角粉,刷幾下,就幹淨了。


    騰蛟耳朵泛紅的低著頭,一手拿著碗,一手拿著老絲瓜瓤,輕聲說:“我沒做過這些事,從小到大,我……”


    “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必勉強。”顧相思總覺得騰蛟的過往,是充滿痛苦的,否則,他也不會選擇成為西陵灩的替身了。


    因為他說過,他本名雲無心,騰蛟是西陵灩之後賜給他的名字。


    一個人,是誰這樣殘忍,給他取名叫無心呢?


    “王妃,我想做個溫柔的人,不想再……”騰蛟眉頭緊皺,低著頭沉默許久,才有些悲傷的道:“無心是我母親給我取的,我母親說,天下男兒皆薄幸無心,我這個薄幸無心人的兒子,就該是……一輩子,都無心無情的。”


    顧相思這才仔細的打量著騰蛟,瞧他的年紀,應該和顧玉笙年齡差不多。沒想到,他的命運,比顧玉笙還多舛。


    騰蛟說了這麽多,也就不再往下說了。這麽多年來,連對王爺,他都不曾說過他的過往。


    今兒麵對王妃,他不知為何就有些委屈了。就這樣……把藏在心底二十多年的委屈,給宣之於口了。


    “你若是不介意,就認我做姐姐吧!”顧相思雖然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可心腸還是因為醫者仁心的家庭教育,有那麽點軟的。


    “王妃,這……這不可以,尊卑有別。”騰蛟抬起頭,望著麵前很溫柔的王妃,他心裏是很想叫一聲姐姐,訴說他心底所有的悲苦。


    可是他還記得他的身份,他是王爺的替身,是屬下。王妃,是主子,他不可以尊卑不分。


    顧相思已經在用幹淨的水,又刷一遍碗碟了,扭頭看著明明委屈又渴望的望著她,卻怎麽都不敢逾越規矩喊她一聲姐姐的騰蛟,她搖頭笑歎聲道:“唉!你呢!年紀不大,思想倒是很腐朽。我呢,瞧著你和我二弟年紀差不多大,以後呢!咱們要一起相處很久,總不能一直讓人瞧著咱們……怎麽說呢?就是有點生疏別扭,一看你就像個假的。”


    “屬下二十一歲了,應該是……是比顧二公子大一歲的。”騰蛟這一句話說的,可是就有點天真無邪了。


    顧相思被他這句話逗笑了,笑了一會兒,見他耳朵和脖子都紅了,她才輕咳聲道:“好了,別那麽多事兒了。怎麽算,我都比你大,你喊我聲姐姐,不吃虧。來,叫聲姐姐我聽聽,看看你能不能變成個溫柔的人。”


    騰蛟一雙似點漆般烏黑的眸子,有點渴望又緊張的望著她,嘴唇動了幾次,都覺得難以喊出口,因為他……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親切的叫過人了。


    顧相思耐心的等著,她已經把洗幹淨的碗碟擦幹淨,放在了擦幹淨的托盤上了。


    可是這個小可憐,怎麽還不叫她姐姐呢?


    “姐……姐……”騰蛟有些艱難的開口叫了一聲姐姐,好似一下子,耗盡了他所有力氣一樣。


    “乖!”顧相思笑著誇了騰蛟一句,端著托盤上的碗碟起身向廚房走去,頭也未回的隨意說了句:“記得把水倒去東邊屋後糞池裏去,等過些日子,這些可都是好化肥。”


    “是。”騰蛟還是那種服從命令的習慣,他起身去找了兩個潲水桶,把這兩盆洗碗水倒進去,連著倒掉的剩菜剩飯,都提走出門去了。


    躲在一旁的墨雲,摸著下巴,對身邊的假烈風說:“你說這平日裏悶不吭聲的人,怎麽一見到王妃就……唉!”


    等王爺回來,知道王妃認了騰蛟當義弟,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麽樣子呢!


    假烈風沒吭聲,看著墨雲去跟蹤騰蛟出去,他卻盡忠職守的留在這裏保護王妃的安全。


    騰蛟頂著西陵灩的臉,出門去倒潲水喂豬,又提著洗碗碟的水去村中特有的大糞池,把水順著一遍的石槽倒了,這才提著兩隻桶往回走。


    ------題外話------


    作者君:“突然很想吃藤椒魚……”


    騰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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