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史奇身子基本已是再無甚大礙,府中暗鬼也已揪出,他此後也再無危險了。


    因此,史老爺再無理由挽留夜無月他們了,隻得讓人準備好金銀財帛,奢華車馬,送走了他們史家的大恩人。


    夜無月並未有收下史老爺贈予他的多餘財帛,他隻收了他該得的診金。


    可史奇卻是堅持非要送他們馬車與冬衣,還偷偷和夜無月說:“夜大哥你自己不習慣享受,難道就要讓溫姑娘一個弱女子,也跟著你一路吃苦受凍嗎?”


    夜無月扭頭看向拿著包袱,站在不遠處的溫晏,一路走來,溫晏一直不曾叫過一聲苦,而他……他似乎真粗心大意忽略了,溫晏其實隻是個柔弱的小姑娘,他是習慣了風吹雨打的苦日子,可溫晏她……


    “夜大哥,不過就是一輛馬車,幾件冬衣罷了,你就算收下了,也不算什麽,辱不了你夜神醫的名聲的。”史奇一見夜無月心疼上了溫晏,裹著厚厚的狐裘鬥篷,戴著白狐絨帽的他,便是越發靠近夜無月笑著勸起他來。


    “我從未曾在乎過什麽名聲,隻是無功不受祿,不想拿不該我拿的東西罷了。”夜無月望著身披杏色鑲毛鬥篷,站在馬車旁等著他的溫晏,他不由一聲歎息,舉步走了過去,決定收下史家贈送的車馬與冬衣,不想再讓溫晏跟著他這般一直吃苦受罪下去了。


    史奇站在原地,望著夜無月修長如竹般挺拔的背影,勾唇一笑,心中暗歎。世上如夜無月這般耿直的人,可真是越來越少見了。


    史老爺站在遠處,望著強撐著來為夜無月送行的兒子,他也是不由得歎氣:“奇兒,還是太孤獨了。”


    福管家立在史老爺左側身後,低頭勸慰道:“等少爺成了親,有少夫人陪著少爺,少爺也就不會獨孤寂寞了。”


    “少夫人?”史老爺勾唇不屑一笑,就那些想和他們史家結親的人家,有幾個姑娘是能比得上溫晏的?可惜!溫晏身份來曆不明,也不知道這般溫婉端莊氣質不俗的姑娘,會是誰家的女兒?


    史奇望著黃土大道上的馬車漸行漸遠,他也是終於撐不住了。


    “奇兒!”史老爺大跨步的跑過去,一把抱住他兒子,扭頭便是怒吼道:“還不把輪椅推過來!”


    福管家忙招呼人把精雕鏤花木質輪椅推過去,幫把手,將大少爺扶坐在了輪椅上。


    史奇這回是真病的大傷元氣了,養了這些日子,還是吹不得風,虛弱的連久站都撐不住了。


    “快送大少爺上車,立刻回府!”史老爺如今可就隻有史奇一個獨子了,若是史奇再有個三長兩短……他可真是要活不了了。


    “是!”幾名五大三粗的護院,立馬抬著輪椅,疾步走到高大奢靡的馬車旁,雙臂用力,合幾人之力,將輪椅送上了馬車。


    史老爺隨後也跟上了馬車,馬車很快便調頭回城了。


    而另一邊,溫晏坐在馬車裏,向夜無月請教了一個問題:“夜大哥,史公子他不好嗎?為何你……你會如此抵觸與他結交?”


    馬車外身披黑色鑲毛鬥篷,頭戴擋風黑紗冪籬的夜無月,語氣淡冷的回答溫晏道:“史奇的人品不差,性情也好,相信有不少人會喜歡與他結交。可這些人裏,卻不會有我。槿娘,無論是做夫妻,還是做朋友,都要論個身份對等。我與史奇相差太多,若是深交,用不了多久,必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溫晏坐在舒適溫暖的馬車裏,一時無了言,垂眸深思起了夜無月這些話。


    身份不同,就不能成為夫妻,也不能做朋友嗎?


    可是為什麽?她和夜大哥也是身份不同的人,不也是一路上很合得來嗎?


    他們之間,可從沒出現過矛盾,


    夜大哥與她,也從來都沒有話不投機半句多啊。


    “槿娘,你好好在馬車裏休息下吧!等到了下一站,我再叫醒你。”夜無月在外趕著馬車,怕馬車裏沉默不語的溫晏會胡思亂想,幹脆就打個岔,讓溫晏好好休息一下好了。


    “好,那我就休息一下,夜大哥若是累了,就將車靠在路旁休息下吧。”溫晏一向對夜無月很尊敬,夜無月說什麽,她也都會乖乖聽話,不會去疑問,亦或是多做什麽事。


    她打小被關在深宅閨閣裏教養著,讀的從來都是《女戒》之類的書,更是幼承庭訓,從來就不知道頂撞人。


    唯一的一次反抗,便是父親要將她嫁去西蘭城做肅寧王府做繼室王妃,她不想嫁入皇家,便忤逆了父親的意願,被父親送去了雲霧山靜修。


    上了山,除了庵堂裏的師太,她也還是見不到別人,依然是隻籠中鳥,連外頭的藍天有多大,她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跟夜大哥一起離開青陽郡,她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原來天下是這麽大,路可以有那麽長。


    她也不會知道,世上的人,不是除了囂張跋扈目空一切的主子,還有卑躬屈膝諂媚討好主子的奴與婢,以及清心寡欲不染俗世的出家人以外,竟然還可以有那麽多形形色色各異的人。


    活了十八年,也隻有跟著夜大哥北上這段日子裏,她才覺得自己是鮮活的,是這真正開心的。


    夜無月滿懷心事的趕著馬車,也不知道師父是否就在百味居?如今的師父……又是已變成了什麽樣的身份?


    唉!師父,徒兒真的很想找到你,想自此能有個落地生根的家,不想再這樣一直……一直這樣漂泊無依下去了呢!


    ……


    臘月初八,這已經算是顧相思來到這裏過的第二個年了呢!


    她也在立於百味居三層樓上的摘星閣窗前,望著銀裝素裹白雪茫茫的西蘭城,心中無比擔憂她那個不知所蹤的傻徒弟了呢!


    當然,其實她是有點想家了,以前她總不珍惜一家人過年吃頓團圓飯的日子,覺得這樣的團圓很無趣,恨不得過年也不回老家,自己在外頭自由自在的瘋個夠兒。


    可如今,身在異世,每到過節時,她卻又免不得會想家想得想哭了呢!。


    吱呀!摘星閣的房門被推開,一襲雲紋飛鶴墨色錦袍的西陵灩,肩披一件玄狐毛領暗紋刺繡的深紫色鬥篷,墨發金冠,眉目如畫,緩步走進來,帶來一絲風雪寒氣。


    顧相思回頭看向他,一下子就委屈的紅了眼眶,轉身跑過去,撲進他懷裏,抱著他的腰身,難受的落淚道:“灩,我想家了,也想……想我父母了。”


    西陵灩雙臂緊收,將她抱在懷裏,低頭在她耳邊溫柔笑說:“相思都有我了,怎麽還說自己沒家呢?”


    顧相思心裏難受極了,這種思念無用的感覺,她討厭死了。


    “唉!”西陵灩抱著她,無奈一聲歎息。對於她,他這真是半點辦法都沒有啊。


    可她想要的,他又難以去幫她尋得回來。


    秦家那兩個老人都已過世,秦家那些人也一個個的與相思如同仇人。


    嗬!也就一個秦三才,能給相思點安慰了。


    女子,再是出嫁從夫,也是會免不得想回娘家的。


    畢竟,娘家,才是她長大的地方。


    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也都是在娘家,從孩提到少年,最是無憂無慮的時光,都是在娘家經曆的。


    “灩,我們回家,好不好?”顧相思越是望著飛雪連天的西蘭城,越是看著那些人家掛起的紅燈籠,聞著滿城飄香的臘八粥,她心裏就……就難受的好想哭。


    “好,我們這就回家。”西陵灩寵溺的對她溫柔一笑,吻上她落淚的眼眸,摟著她一起向摘星閣外走去。


    樓下的李皓月更可憐,今兒是臘八節,百味居歇業一日,給所有人都放了假,相思姐也要被鎮國王爺接回王府一家人團圓過節了。


    而他呢?身邊也就隻剩下婢女翠兒,和小廝六兒了。


    顧相思下了樓,一瞧見李皓月這個孤兒小可憐,她心裏就舒服多了。


    嗯,她比李皓月強多了,至少她爸爸沒那麽讓人虐待過她,氣的再狠,也沒將她給趕出家門去。


    如今她身邊兒女成雙,還有個疼愛她寵溺她的美王爺,她真是比李皓月這個小可憐強多了。


    李皓月像隻被人遺棄的流浪狗,就那麽坐在百味居門口台階上,望著大雪紛飛的大街上,家家戶戶掛著紅燈籠,煮著臘八粥……而他卻可憐兮兮的就像當初遇上顧相思一樣,凍得鼻頭紅紅的,泛紅含淚的大眼睛茫然的眨呀眨,紅潤潤的櫻桃小嘴癟著,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翠兒和六兒在一旁手足無措的立著,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小少爺,實在是……小少爺太可憐了。


    顧相思離開西陵灩的懷抱,舉步走出門,來到李皓月身後,輕輕的抬腳踢了他一下,沒好氣的撇嘴道:“你也就這樣了你,有什麽好難過落淚的?快起來,趕緊把店門關了,跟我們一起去鎮國王府,寶珠和君兒可還等著你陪他們玩呢!”


    李皓月被顧相思踢一腳,他沒有生氣,而是很開心的爬起來,左一袖子,右一袖子的擦幹淨了臉上的淚水,麵對一臉冷冰冰的西陵灩,還有無比鄙夷他的顧相思,他笑得靦腆的撓了撓頭說:“我……嗬嗬……翠兒,六兒,趕緊把店門關好,咱們今兒去鎮國王府蹭飯吃!”


    “是,少爺!”翠兒和六兒高興的應一聲,便忙著開始去關店門了。


    西陵灩一張俊臉麵無表情,讓人辯不出他是喜是怒。


    顧相思可不管西陵灩是有多麽的不歡迎李皓月去鎮國王府與他們一起過節,反正,她今兒就想熱熱鬧鬧大家一起開心的過個節。


    因為,她實在是害怕過節時家裏冷冷清清的,去年就她和寶珠母女倆,新年別人一家歡歡樂樂齊聚一堂,她卻陪著寶珠一起放完鞭炮,相對無言的坐著一起吃了一碗餃子。


    那時候她真的很難受,可又不敢在寶珠麵前哭,隻能自己在廚房裏暗自啜泣,回到堂屋裏見到寶珠,還是要強顏歡笑陪寶珠玩,希望孩子好歹能過個開心點的新年。


    西陵灩心裏也高興李皓月能和他們一起過年,相思今日太不對勁兒了,一直都是眼眸濕潤潤的,好像隨時都會掉起眼淚一樣,是那樣難受難過。


    看來,他要催催皇上和禮部了!


    一日相思不嫁進鎮國王府,他就一日不能給她一個她想要的家。


    顧相思被西陵灩抱上了馬車,馬車裏很暖和,擺放著一盤新鮮的水果,空氣也清新,人心情也就跟著好了。


    李皓月讓六兒備了車,他和翠兒上了馬車,六兒戴著鬥笠,穿著蓑衣在車外趕車。


    那怕他和相思再熟,那也不能逾矩的去與他們夫妻同車,以平民之身,乘坐親王馬車。


    冬雪紛飛的清冷大街上,已是難見一個行人,連乞丐,似乎也不知是躲那個破廟裏去湊夥過節了。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緩緩的向前行駛著,在厚厚的潔白雪地上,留下了四道深深的車轍印,為這條清冷無人行走的街道,添了幾分生氣。


    馬車不快不慢的向前繼續行駛著,一路上,倒是見到了零零星星的幾個路人。


    大概又行駛了將近一刻鍾,他們才進了一處隻有王侯將相,貴族官員才能居住的西京坊,悠長的大道,白雪茫茫,更加顯得天地一片寂靜了。


    雪越下越大,馬車行駛在白雪覆蓋的平坦大道上,並不敢行駛的很快,隻能一點一點的緩慢向前漸漸行駛。


    顧相思都無聊的睡覺了,等到馬車停下來時,她都以為她一覺睡到天黑了。


    鎮國王府的占地麵積很大,地段也是最好的,紅漆大門前的簷廊下,四根一人合抱的大柱子上,那都是貼著金箔盤龍刻鳳的。


    這也是一種殊榮,西賀國開國以來,也就西陵灩被帝王賞賜了這樣的無上殊榮。


    李皓月下了馬車,站在鎮國王府前,眼底放著光亮,腳下不由自主的走上前,伸手撫摸著鎮國王府兩側立著的約一張高的漢白玉獅子,仰望著這頭威武俊美的白玉獅子,不由得讚歎了一聲:“真是,好白,好幹淨的一對白玉獅子啊!”


    “噗嗤!”剛下車的顧相思可是笑噴了,見西陵灩疑惑的皺眉看向她,她便收起笑容,握拳抵唇咳嗽一聲,偏頭笑著對他解釋道:“我以前看過一本書叫《紅樓夢》,裏麵有個賈府,他們家門前立著兩頭石獅子,有一個叫柳湘蓮的人,他一直認為賈府就是個花天酒地,倫理不幹淨的地方,便說那賈府啊!除了門口兩頭石獅子是幹淨的以外,恐怕連他們賈府的貓兒狗兒,都是不幹淨的呢!”


    西陵灩聽她說了這麽個讓人窩火的故事後,便扭頭怒瞪了李皓月一眼,摟著顧相思便朝敞開的大門走了去。


    “王爺,我……我沒那個意思啊!”李皓月在後頭伸出手想要解釋,可是人家王爺也不聽他的解釋啊!


    這下完了,他要被相思姐害死了。


    趙晟一直等在門房裏,聽說王爺回來,他便走出來一直候在大門口,等王爺和王妃進了府,他便讓人安排了大傘為頂的肩輿,服侍他們二位上輿後,他回身才看到走進府的李皓月,歉意一笑,他又擺手讓人抬來了一個肩輿。


    李皓月第一次坐這玩意兒,倒是挺感到很新鮮。


    翠兒和六兒安分守己的低頭隨侍在肩輿兩旁,眼睛還是忍不住去瞧這王府的奢華貴氣。


    鎮國王府可真大,一步一景,亭台樓閣,假山流水,湖泊遊廊,參天大樹就有好多,被白雪覆蓋的鎮國王府,更是好似仙境之府呢!


    王府的花園有片很大的碧波千頃的湖泊,湖泊上結了冰,有幾隻丹頂鶴在上麵揮翅蹁躚起舞,更為這白雪梅林增添了幾分仙氣。


    “看到這梅林中的那株白梅,我就想起一句詩來——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顧相思坐著肩輿,手抄狐皮筒子,身皮鑲毛紅梅白鬥篷,一路賞雪觀梅,倒是不覺的天冷飛雪討厭了。


    “相思姐,你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詩詞啊?我怎地就是從來聞所未聞呢?”李皓月自認他也讀書不算少,就算比不上那些有學問的文人雅士,可也是讀過不少詩集,聽過不少才子名人的傳說的。


    可相思姐說的這些詩人詞人,他卻是從來都不曾聽聞過的。


    “姐我是神仙轉世,認識的人,其能與爾等凡人一樣?”顧相思倒是真能裝,擺出世外高人的姿態,忽悠得李皓月都傻眼了。


    西陵灩扭頭打量著她,心中也是有些疑惑了。她是長在農家的女兒,養父養母再是讀過書的人,也不可能將她教的如此出色吧?


    不僅醫術不凡,學問還不低,對於農桑又是極為懂得,比戶部選拔出的得力官員,還要更懂得農桑之道。


    這樣出色的她,怎麽瞧,都不可能是一個鄉野農家能教出的女兒。


    ------題外話------


    再說一下,本文更新時間早晨六點,第二更與一更間隔五分鍾。


    還有,雲玲已經申請了書城管理員,書城親們可以多留言,雲玲會一一回複的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田園嬌醫:娘親,爹爹來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凡雲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凡雲玲並收藏田園嬌醫:娘親,爹爹來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