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顛簸在公路上,車窗外塵土飛揚。


    這是一輛往返於城鄉間的長途汽車。車上的乘客有進城探親的老鄉,有從下鄉返城的小白領,有從未坐過長途車的嚎啕大哭的孩童,有步履蹣跚白發蒼蒼的老人。密閉的空調車裏,空氣有些渾濁,味道一言難盡。


    在倒數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中年男子。男人頭戴一頂帽子,帽簷壓得很低,露出半張臉,下巴上都是胡茬。


    他整個人蜷縮著身體,靠著窗戶,偶爾還咳嗽幾聲。


    “各位乘客,還有大概十分鍾到總站,大家收拾下自己的隨身物品,尤其是貴重物品。一會兒汽車到站後,按秩序下車,不要擁擠。”售票員拿著擴音器說。


    中年男人伸手抬了抬帽簷,望向車窗外。男人的臉色不太好,看起來像是病了。


    這麽快就到了?男子心想。他糾結了很久才買了車票。在外麵越久,就越想回來。


    半年過去了,現在回來應該安全了吧。男子心想。


    汽車到站後,男人從頭頂的行李架上拿下一個包。他將帽簷拉低,從後排往前走,下了汽車。


    此時恰好汽車站有幾趟長途車同時到站,男人在人群穿梭,疾步走向不遠處的地鐵站口。


    地鐵上人很多,男人站在一個角落裏,靠著列車車廂。


    列車在一個又一個站台停靠,列車上的人也越來越少,空出很多座位。刻苦男人並沒有在空位上坐下,仍舊站在原地。


    列車再一次停下,男子拿著包下了車。從通道裏走出來,男人走進了最近的一家麵館。


    男人點了一碗肉麵,猶豫了一下,又讓服務員加了一個茶葉蛋。


    服務員把麵和茶葉蛋端上來後,男人將茶葉蛋剝了殼放進麵碗裏。


    麵碗熱氣騰騰,看起來很燙的樣子。可男人顧不得這些,他餓壞了,他挑起一大口麵條吹了吹,就塞進嘴裏。麵條還是很燙,男人吞也不是咽也不是,在嘴裏含了半天,才吞進肚子裏。之後男人就一邊向碗裏吹氣,一麵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喝下麵碗裏最後一口麵湯,男人打了個飽嗝。他擦了擦嘴,將麵碗放在桌上。


    “服務員,結賬。”


    服務員聞聲走過來。“先生,一共二十元。”


    男人掏了掏褲子口袋,沒有掏出錢,又摸了摸上衣口袋,還是沒有。他拿起身旁的包,從包裏的最深處掏出五十元錢,皺皺巴巴的。服務員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這五十元。


    服務員接過錢後來到前台,把錢遞給前台的一個女服務員。


    “驗驗這錢是真是假。”


    女服務員將錢在驗鈔機上過了一下,“就是舊了一些,不是假幣。”


    服務員將找回的三十元錢給了那個男人,男人將錢放回包裏,剛要起身離開。又想起了什麽,他伸手抓了一大把桌上的餐巾紙,放進褲子口袋,然後在服務員既驚訝又鄙夷的目光中離開了麵館。


    男人出了麵館,左轉往前走。可剛走了沒幾步,他停下了腳步。他掏出手機看了看,還不到六點鍾。時間還早,他還不能回去。思索片刻後,男人轉身走回了地鐵站口。


    夜幕降臨,籠罩著整座城市。男人的身影出現在d市的老棚戶區。穿過一條狹窄的胡同,他在一間矮房子麵前停下。他轉身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跟著他後,掏出鑰匙打開門鎖。


    就在男人推開門的一瞬間,他的後腦突然被人用力一敲,身體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在頭疼中漸漸睜開眼睛。


    周圍一片漆黑,看不到自己身處何處。


    男人突然意識到自己是躺在地上的,雙手被反綁著,雙腳也是。他想坐起來,可掙紮了半天也沒有用。


    發現自己的嘴裏沒有被塞住後,男人大喊起來:“來人啊,救命啊!有人嗎?救命啊!”


    黑暗中,男人聽到“哐當”一聲響,緊接著“啪”地一聲響,房間裏突然一片光亮。


    兩個男人出現在房間裏。一個矮個兒,一個光頭。


    “喲,醒了啊?”其中一個矮個兒男人說。


    “你們,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抓我?”男人躺在地上喘著氣問。


    矮個兒男人走過來踢了男人一腳,“為什麽抓你?裝傻是吧?”


    這一腳踢在男人的胸口,男人叫了一聲。


    “超,去告訴賈哥,人醒了。”


    “好嘞。”光頭答應著出去了。


    聽到“賈哥”兩個字,男人仿佛被雷擊中了一樣。“賈哥”的名號他是聽過的。看來這次他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不一會兒,光頭男子進來了,身後跟著一個男人。


    男人看起來四十歲上下,身材魁梧,皮膚黝黑,麵孔冷峻。


    “賈哥,人醒了。”矮個兒男子畢恭畢敬地對賈哥說。


    光頭男子搬過來一把椅子,“賈哥,您坐。”


    賈哥坐下來,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矮個兒男子立刻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將煙點上。賈哥猛吸一口後,嘴裏吐出一串煙圈。


    “你就是梅一峰,是吧?”賈哥歪著頭,斜眼看著躺在地上的人。


    “是,我是梅一峰。”梅一峰怯聲聲地回答。


    賈哥往地上彈了彈煙灰,又問:“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兒嗎?”


    “不知道,哦,不,知道,知道。”


    梅一峰有些語無倫次,額頭也已經開始冒汗了。


    “知道就好辦。你欠的那些錢打算什麽時候還?怎麽還啊?”


    “賈哥,我不是不想還錢,我,我是真沒錢。不信,不信你搜我身,還有我家。你們隨便搜,但凡你能找到錢,我隨便你們處置。你看我住的那個地方,我要是有錢,能住在那兒嗎?”


    “沒錢?欠錢的都這麽說。”賈哥站了起來,走到梅一峰身邊,蹲下來,拍了拍梅一峰的臉頰,“你這樣的老賴我見得多了。開始的時候他們都說自己沒錢,不過沒多久我就會幫他們回憶起錢放哪兒去了。”


    賈哥的弦外之音梅一峰怎麽可能聽不懂,汗珠順著他的額頭淌下來,滴在地上,濕了一小塊。


    “賈哥,我對天發誓。我真的是一分錢都沒有啊。”


    “還是沒錢是吧?超,你和貴幫他回憶回憶。”賈哥站起身來,朝光頭男子和矮個兒男子使個眼色,兩人立刻走上前,對著躺在地上的梅一峰一陣拳打腳踢。


    空蕩的房間裏傳出梅一峰一陣陣“哎喲”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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