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並未刻意壓住聲音,她這番聲情並茂的話,驚動左鄰右舍。


    高氏聽見常氏的話,氣得胸膛起伏,一口牙幾乎咬碎。


    這個賤人!


    她刻意說這些話,無非是他們淩家不通情理。


    沈遇為子不孝!


    自己若不將門打開,隻怕常氏說的這些話,插上翅膀飛遍京城!


    高氏臉色陰沉如水,威遠侯的人,都是惡心人的玩意,不要臉不要皮!


    門仆瞧見高氏氣勢衝衝走來,連忙拉開門。


    常氏拿著帕子捂著臉擦淚,瞧見高氏,她啜泣道:“高氏,你也為人母,該能夠體諒我這做後母的心。”


    “說什麽話呢?我又不是繼室,哪裏能體諒?”高氏轉而又笑道:“可我站在你的角度想一想,自己真的幹不來你做的那些惡心人的事兒。嘴裏說著疼阿晚,為她願意折壽十年,一轉頭將自個的侄女塞到阿晚夫婿的床上,害得阿晚小產,你侄女倒是一個接著一個的生。謝謝你啊,讓阿晚免受生子之痛,直接做個便宜母親。外頭誰敢說你不疼繼女,我第一個不答應。他們做親生爹娘的,也做不到讓自個親生的不用受生子的痛苦。”


    高氏諷刺常氏不安好心,表裏不一。


    常氏臉色一變。


    眾人吃一個大瓜,嗝都要打出來。


    他們隻知道淩家與威遠侯府不對付。


    沈遇與威遠侯決裂。


    常氏在外哭訴阿晚不容易,身子骨弱,生不出孩子,在將軍府吃苦。她聽著心疼,可生孩子這一件事,她沒法去幫,隻能將自個的侄女兒送進韓家,幫助阿晚鞏固定位。


    誰都不知,沈晚君竟小產過!


    而且這件事還與常氏有關!


    眾人津津有味的看著倆人互撕。


    “你少在這兒假惺惺,若真的盼著阿晚好,你不該去寺廟為她求子?多捐香油錢,給菩薩塑金身?也不會讓阿晚在將軍府受盡折磨、苛待,阿遇看見她瘦的脫形,方才給阿晚討一個公道。你一個月往將軍府跑三趟,阿晚過得什麽日子你看不見?”


    高氏冷笑道:“阿遇最是孝順的孩子,他為何不去威遠侯府,你們心裏真的沒有數?我是念在阿遇和阿晚的情麵上,給威遠侯府留一點臉,你們既然不要臉,我也不必客氣。”


    常氏眼皮子一跳,心裏暗道不好,還想要說什麽,高氏已經冷嘲諷道:“阿遇已經成親,你們瞧不上阿遇媳婦兒的出身,讓他娶賀大小姐。賀大小姐是誰?當年小姑子為阿遇訂的親事,淩家獲罪,賀大小姐上門退親,轉身另嫁,如今和離回府,你們將主意打到阿遇頭上,你摸摸良心,捫心自問,這是為阿遇好?一個堂堂侯府嫡長子,將來的世子,娶一個破鞋?這種事,親娘是做不出來。”


    常氏急了,“高氏,你胡說!”


    高氏輕蔑道:“常氏,你的臉皮也就值這幾個錢,堂堂侯府夫人,為賀家這點小恩小惠,豁出臉皮不要,在淩家門前顛倒黑白,往阿遇頭上潑髒水。若不是你們心存壞心,想要拆散他們小倆口,阿遇早就想回府,厚禮都備著了,可他這心啊,被威遠侯傷透了。”


    常氏最痛恨別人拿她的身份說事,她家雖然是書香門第,可是窮啊,爹又是個混不吝的,吃喝嫖賭,親戚遠遠的避著他們,人嫌狗憎。


    她發誓要出人頭地,因此勾上了威遠侯。


    如今被高氏一刀紮進心窩子,她紅著眼圈道:“沒有,你們誤會了。老爺是為阿遇好,賀大姑娘她對阿遇一片癡心,我們被她給打動了,卻也沒有應下,想問一問阿遇,願不願意與賀大姑娘再續前緣。”


    常氏一臉被冤枉的委屈,哽咽道:“你也說阿遇將來會是世子,他的妻子必定係出名門。他現在的妻子出身鄉野的村姑,或許大字不識幾個,如何成為他的賢內助?我和老爺商量過,不會讓阿遇休離她,可以將她納為良妾。賀大姑娘也大度的接受,並且說會好好善待白薇,這些年畢竟是她在照顧阿遇。”


    “你這份心,真的要感動天地了。”高氏譏誚道:“你方才不是說阿遇原諒威遠侯,你願意後半生青燈古佛?好啊,你去庵廟裏禮佛抄經文,做到這個份上,阿遇一定心裏羞愧,會與威遠侯重修父子情。”


    常氏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高氏。


    高氏拍一拍她的肩膀,“他們父子能不能和好如初,就看你的了。”


    常氏要吐血,高氏壓根沒有按常理出牌!


    居然反將她一軍!


    那句話,她隨口一說,故意惡心淩家。


    她巴不得沈遇與威遠侯父子決裂,一輩子不回威遠侯府!


    “怎麽?你就是隨口說一說?”高氏咄咄逼人。


    常氏掃一眼看熱鬧的眾人,不禁吞咽一口唾沫,她不去庵廟,便是假仁假義。


    真的去,常氏會被人笑話死,心中不甘。


    她眼珠子一轉,心中頓時有了主意,“高氏,阿遇會答應去賀大姑娘嗎?若是他肯應下,我這就去庵廟。”


    高氏似笑非笑道:“常氏,我若沒有記錯,你的出身也不高。照你的說法,那該威遠侯將你休了,或者將你貶為妾室,阿遇或許才會順從你們的心意。”


    常氏被高氏堵得死死的,她更痛恨自己這一層身份!


    她的眼淚在眼眶打轉,朝高氏快步走過來,“高氏,我們之間有誤會,需要坐下來好好……”兩個人的手觸碰上的時候,常氏就要假裝被高氏推倒在地。


    高氏比她更快一步,死死握住常氏的手,往肚子上一按,巧妙的鬆開常氏的手,狠狠摔倒在地上,睜大眼睛,錯愕的看向常氏。


    “你……你居然推我?!好你個常氏,你故意上門汙蔑淩家,空口白牙,往淩家潑髒水,現在爭論不過,被我揭穿真麵目,你竟惱羞成怒動起手來!”高氏右手撐地,痛得眉頭緊皺,“我的手給摔折了!常氏,你們當真是欺人太甚,不將你們告去禦史,我咽不下這一口惡氣!”


    婢女攙扶高氏起身,高氏托人去禦史府上,狀告威遠侯夫人,毆打二品誥命夫人。


    論起夫家身份,常氏夫家身份高過高氏,可高氏有誥命,常氏沒有!


    常氏嚇得臉色慘白,真的讓高氏去告,鬧到禦前,丟盡威遠侯府的臉麵。


    威遠侯雖然專幹不要臉的事,卻又極其好麵子,一定不會饒了她!


    心裏急得上火,當即要跪下。


    高氏出身名門,打小與庶出姐妹鬥法,練出一雙鑒biao火眼金睛,最清楚這一類人的套路,在常氏跪下來之前,她冷聲說道:“你甭給我跪下,我的右手被你弄折了,我也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讓禦史給我一個公道!威遠侯不會管教妻子,就讓別人為他代勞!”


    說罷,高氏轉身進府。


    “嘭”地一聲,府門合上。


    常氏腦袋嗡嗡直響,怎麽會不知道高氏這賤人是裝的?


    可高氏手腳快,她先摔著了,旁人都親眼‘看見’了,那就是她的錯!


    “高氏,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們就是女子之間小糾紛,為何要鬧到聖上麵前,讓大家看笑話?你什麽時候原諒我,我什麽時候離開。”常氏也想出苦肉計,到時候她受不住昏倒過去,禦史那邊真的追查起來,她也能開脫。


    這時,一輛馬車緩緩停在淩府麵前。


    白薇從馬車上跳下來,看一眼圍觀的人,她目光掃過常氏,敲開淩府的門。


    常氏瞬間聯想到白薇的身份,她連忙上前抓住白薇的手,被白薇一把給揮開。


    “白薇,我是阿遇的娘……”


    “阿遇的娘親早就仙逝了。”


    常氏麵容一僵,訕訕道:“我是阿遇的繼母,今日上門,請你與阿遇回府。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想握住高氏的手求她讓我見阿遇一麵,她就摔著說是被我推倒右手給摔折了,請人告到禦史跟前,你替我說一說情,咱們兩家還是親戚,別鬧得太難看。”


    白薇稀奇的看著常氏,不知道她哪有臉說出這種話。


    “你打斷自己的右手,我為你求情。”白薇朝門仆伸手,門仆心領神會,將門閂遞給白薇。


    白薇扔在常氏腳下,“你無緣無故上門打傷人,舅母告到禦史那兒,已經是顧念兩家的情分。你想平息這件事,要麽斷了自己的右手,要麽你就等著禦史彈劾吧。”


    這一根門閂仿佛敲在常氏心口,她嚇得跳了起來。


    常氏白著臉,“你……你在說笑嗎?”一瞬不瞬的看著白薇,想從她臉上看出是不是在說笑。


    白薇諷刺一笑,“我像是在開玩笑嗎?”她踢一踢門閂,“需要我幫忙嗎?”


    常氏渾身一顫,下意識握著自己的右手。


    白薇彎腰,撿起門閂。


    常氏往後退一步,生怕白薇打斷她的手,顧不上其他,調頭就跑。


    婢女驚愕的看著灰溜溜離開的常氏,連忙跟上去。


    白薇對看熱鬧的人說道:“各位與淩家毗鄰而居,淩家人的品行想必十分清楚。舅母是熱心腸,向來與人為善,這是被人欺負上門,才不再忍氣吞聲。若是明日禦史在朝中彈劾,請諸位做個見證,我們淩家感激不盡!”


    從外邊回來的鄰居老太太將全程給看在眼裏,她道:“阿遇媳婦,你放心,我們都是老鄰居,淩老一家什麽為人我們都很清楚。倒是你這個繼母,不是省油的燈,還得叫阿遇有些防備。”


    繼母與繼子女的關係,本就遭人詬病。


    常氏表麵一套,背地裏一套。


    她若真的做的有說的這般好,絕對做不出將侄女送上姑爺的床。


    白薇清淺一笑,行一禮,“謝謝諸位!”


    眾人散去,白薇立即進府,去高氏的院子。


    高氏換了一身衣裳,端坐在炕上,對淩世華說,“你明兒上早朝,禦史彈劾威遠侯時,你什麽話都別說,讓威遠侯狡辯。皇上問你話時,你就沉默個幾息,再說威遠侯說得對,我就是傷著個手,沒必要小題大做。是我心肝脆弱,聽不得別人汙蔑,等散朝回府,再教訓管教我。”


    淩世華連忙過一遍,讓高氏看看演技過不過關。


    白薇看著嘴角直抽抽,想給高氏豎個大拇指。


    有錯的人本來就是威遠侯,而威遠侯為了開罪,自然會申辯一番。


    淩世華卻顧念著兩家情分,十分忍讓,並且說妻子不懂事,回家管教,這兩廂一對比,高下立見。


    總比兩個人爭得麵紅耳赤,令聖上頭疼的好,到時候即便威遠侯受罰,淩世華也好不到哪裏去。


    問蘭進去通傳。


    隨後,將白薇請進去。


    淩世華端正的坐在炕上,十分有長輩的派頭。


    對上白薇的視線,淩世華咳嗽一聲,端著茶喝幾口遮掩。


    高氏笑眯眯地說道:“你不用擔心,我的手沒事,不嚇唬嚇唬常欣雲她真當咱們是紙糊的!”


    婢女蹲坐在高氏身邊,拿著繃帶給她纏手,再比劃長度,套在脖子上。


    這是明兒出門要做戲用的!


    白薇看著高氏套路純熟,這種事估摸著沒少幹。


    “您沒事就好,對付她這種人,不用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白薇確定高氏沒有事情,方才問起沈遇,“他還在將軍府嗎?”


    “是啊,去了一兩個時辰,還沒有回來。”高氏不禁擔心。


    “我去看看!”白薇也不放心,當即趕去將軍府。


    ——


    將軍府。


    沈遇領著太醫進府。


    門仆得了消息,並不阻攔沈遇,他暢通無阻,直接進沈晚君的院子。


    沈晚君昨日累著了,整個人有些高熱,虛弱地躺在床上,咳嗽的聲音很嘶啞。


    含綠在一旁默默垂淚,擔憂的不行。


    聽到腳步聲,看見沈遇領著太醫進來,她立即起身道:“大少爺,小姐身體一直不好,府中不給小姐請太醫,隨便找一個郎中,這都一兩個月都不見好,眼下又高熱,燒得迷糊。”她撲通跪在地上,“大少爺,求求您救救小姐,將她帶走,再留在將軍府,她會……”香消玉殞,幾個字,她無法說出口。


    若是沈晚君清醒的狀態,含綠萬萬不敢這般說。


    沈遇臉色冷冽,讓含綠起身,請太醫給沈晚君診脈。


    太醫擱下藥箱,拿出脈枕,為沈晚君號脈。


    良久,他又換一隻手,隨即說句冒犯了,掀開沈晚君的眼簾,又捏開她的嘴。好半晌,臉色凝重道:“她這是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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