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王是當今天子的胞弟,很得皇上的信任,淩家一事非他出馬不可。


    當初沈遇在軍營,隸屬於南安王麾下,關係親厚,因此向來不愛幹預朝政的南安王,方才賣沈遇與高老一份薄麵。


    最主要的原因,淩家的確是清白的,與造反的寧王毫無關聯。


    寧王事敗,他的黨派與寧王一同伏誅,皇上對此事十分敏感,其他大臣誰敢在這風口浪尖之時,為淩家求情?


    沈遇對與淩家撇清關係的朝臣,心中十分理解。


    南安王於淩家的恩情,他銘記於心。


    “阿晚為何嫁給韓朔?”白薇仔細回憶當時的場景,韓朔被沈遇打成重傷,她毫無波動,“阿晚如今心裏並沒有韓朔,我這幾日經常去找她,陪她聊一聊,說不定她會對我打開心扉。隻要找到症結,事情就好辦許多。”


    沈遇頷首,“她說與韓朔兩情相悅,執意嫁給心愛的人。若是嫁給不愛的人,人生便是一潭死水,對她來說太折磨,求我成全她與韓朔的愛情。”


    沈晚君在將軍府過得並不開心,老夫人對她極為仇視,將她留在將軍府,沈遇心中難安。


    在離開京城之前,他勢必要將沈晚君從將軍府帶出來。


    兩個人心事重重,回到淩府。


    淩家眾人全都等在堂屋,見到兩個人回來,高氏從椅子上站起身,焦急道:“怎麽樣?阿晚病得嚴重嗎?”


    白薇道:“她的身體很虛弱,我明天過去,將她接回來。勞煩舅舅請太醫來府中,為阿晚診脈。”


    “薇薇說的對!一個風寒,病了一個多月,可見將軍府並未將她放在心上。”高氏心疼沈晚君,對淩世華道:“你明兒早朝後,請太醫一同回府。”


    淩世華臉色陰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韓朔欺人太甚!”眉頭緊緊皺起來,唉聲歎氣,“阿晚這孩子……受這麽大的委屈,也不往家裏說!”他搓一把臉,“是我們對她不太上心,才沒有及早發現問題。”


    沈遇清楚沈晚君的性子,隻怕當初去寺廟,就是身體不好。


    擔心被覺察到,刻意避開,待身體好些,方才回京。


    淩秉德渾濁的眼睛裏布滿滄桑,淩楚嵐留下的倆個孩子,他都沒有照顧好,反而連累了他們。


    “淩家如今掩去鋒芒,一個將軍府,我們能為阿晚討一個公道。阿遇,淩家是你們兄妹倆的後盾,能夠為你們遮風避雨!就算拚盡全力,在所不惜!”


    經曆一次動蕩,淩秉德看得很開,官場風雲瞬息萬變,誰也不知道最後是光宗耀祖,還是鋃鐺入獄。可權柄在握時,便是為了蒙蔭子孫後輩,讓他們衣食無憂,不必受冷眼委屈。


    若是連子孫後輩都無法相護,這個官兒隻會是累贅,要來又有何用?


    沈遇沉聲道:“外祖父,您不必多憂心,阿晚不會無事。”


    淩秉德聲音蒼老,感慨道:“世間富貴如煙雲,宜將才德教兒孫,平安無憂方是福。”


    他拄著拐杖起身,腳步蹣跚的去往後院。


    靜寂無聲。


    高氏緊緊絞著絲帕,“爹說得對,我們鑽營到如今的地位,不就是為了兒女後輩?將軍府若是不肯放人,讓他們好看!”


    淩世華神色稍霽,讚同高氏的話。


    沈遇站起身,拱手朝高氏與淩世華深深行一禮,“舅舅……”不等他將話說出口,淩世華扶著沈遇的手臂,“我們是一家人,這些話不必多說。我們一家人丁單薄,你母親隻留下你們兄妹倆個,舅舅自當護著你們。”


    淩世華拍一拍沈遇的肩膀,“你們還未用膳,先吃完飯,好好歇著,明天薇薇還得入宮。”


    高氏連忙道:“飯菜溫在灶上,我這就讓問蘭送去你們院子裏……我親自去一趟。”


    白薇看著高氏風風火火的去廚房,嘴角往上翹。


    ——


    白薇與沈遇回京城的事情,托韓老太太的福,頃刻間傳遍整個京城。


    自然而然,也便傳到威遠侯府。


    威遠侯四十出頭,歲月並未在他臉上刻下痕跡,反而增添幾許魅力。


    他身著一件褻衣坐在炕上,常氏跪坐在他身後,為他按摩腦袋。


    “阿晚不願意給阿遇遞話讓他回京城,看來還是在怨咱們當初淩家的事情沒有出力。而且姐姐仙逝不久,你就娶我過門,他們對我心裏有很大成見。”常氏說到這裏,她坐在威遠侯身旁,“老爺,我是個繼母,家世又比不得淩家,阿遇的親事,我是沒有資格做主。再說……阿遇如今回京,他已經娶妻,這件事我不便插手去管。”


    “那個孽障又渾說了?你是他們的母親,你不配為他們張羅親事?誰能做這個主?淩家?這兩個狗崽子姓沈,不姓淩!”威遠侯聽常氏說起淩楚嵐,眼睛充血,語氣中充滿憤怒,“那個賤人,我將她葬進沈家祖墳,已經仁至義盡!”


    “老爺,您消消氣,姐姐已經作古,生前的事情不必再提了。”常氏拍撫著威遠侯的後背,“阿晚嫁進韓家未能盡到妻子的職責,老夫人對她成見很深,隻怕地位不穩固,我這才應允這門親事,讓盈兒進了韓家的門,幫襯她鞏固正室的地位。就算阿晚恨我,我也認了,隻要她過得好。眼下阿遇回京,他都沒來家裏,直接上門將姑爺打成重傷。老夫人將我叫上門,一通怒罵,我給她賠禮道歉,方才平息老夫人的怒火,不將這件事告到禦史跟前。”


    “嘭”地一聲,威遠侯一掌拍打在炕幾上,“這個孽障!”


    “老爺,您別動怒。阿遇與阿晚兄妹情深,姑爺沒有照顧好阿晚,他為阿晚討公道,也是應該的。就是盈兒這一樁事,我擔心讓阿遇對咱們成見更深。”常氏眼珠子一轉,出個主意,“不如明天老爺請阿遇帶著他媳婦兒上門,我親自給他解釋這一件事?”


    威遠侯冷笑一聲,“一個鄉下出身的村姑,也配做沈家的兒媳?他同意娶賀大姑娘進門,我不介意他將那個女人納做妾。不然,我就當沒有這個兒子。”


    “老爺……”


    “你別再勸,我不止他一個兒子。”威遠侯揮開常氏的手,下炕進入內室,坐在床上,“你好好教導銘兒與萋萋,他們倆個白眼狼,你不必理會。”


    他這個父親說不認就不認,又怎麽會記常氏的好?


    想到這裏,威遠侯心中更恨淩楚嵐,將兒女教導得與他離心,好狠毒的婦人!


    常氏聞言,心裏鬆一口氣。


    ——


    翌日。


    白薇一早起身,用完早飯,她就進宮去。


    為沈晚君請太醫請脈的事情,交給沈遇,他會親自領著太醫去將軍府。


    李公公與白薇乘坐一輛馬車,交代清楚宮裏的禮儀,不得直視龍顏。


    白薇一一應下,心中感激李公公。


    西嶽帝在禦書房召見白薇。


    白薇站在禦書房外,等著李公公進去通傳。


    抬頭望著巍峨莊嚴的皇宮,飛閣流丹,碧瓦朱甍,令人心生敬畏。


    “白姑娘,裏邊請。”李公公拉開門,請白薇入內。


    白薇將思緒斂去,緩緩入內,一股無形的威壓撲麵而來。


    她目視前方,給西嶽帝行一禮。


    “抬起頭來。”


    白薇抬頭,西嶽帝身著龍袍,四五十歲的年紀,兩鬢已經霜白。端是坐在龍案後,渾身依然散發出上位者的威嚴。


    西嶽帝幽邃精銳的目光落在白薇身上,聽聞她隻有十七歲,心中詫異,真正看到,似乎比實際年紀還要小上一些。


    “你是段羅春的徒弟?”西嶽帝將視線收回去,望向龍案上擱著的富貴吉祥薄胎茶壺,赫然是白薇參賽的作品。


    時刻放在案上供他玩賞,可見是真的喜歡。


    白薇垂眸道:“回稟皇上,段老正是草民師傅。”


    “他的薄胎玉雕最得朕心,你的玉雕比起他來,稍稍遜色一些,勝在你年紀小,假以時日,定能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西嶽帝起身,他抽出一張宣紙,步下台階,抬手示意白薇坐著說話,“你不必拘謹,朕欣賞有才德的人,不問出身。”


    他將宣紙放在白薇麵前,“你看一看,這副圖案,你可能雕刻出來?”


    “草民先過目。”白薇雙手接過圖稿,展開一看,描畫的是薄胎雙耳瓶,瓶身描繪的是纏枝蓮紋,“皇上,花紋雕飾得采用浮雕技法。這種大件的薄胎玉器,草民大概需要耗費上一些時間,才能夠將它雕琢而成。”


    “朕別無其他的要求,隻需要線條流暢優美,行雲流水,一眼望去十分賞心悅目。厚薄度與那套茶壺差不多就行。上麵紋飾多,你得讓它雜而不繁,華麗不庸俗,托襯出它的高雅。”西嶽帝聽聞白薇能雕,他和顏悅色的提出要求,隨後又道:“你不必心急,朕給你半年時間。”


    白薇算一算時間,緊湊了。


    “你下去,朕等你的消息。”西嶽帝端著茶盞,飲一口茶,“需要什麽玉料,隻管與李公公說。”


    依照西嶽帝的想法,是想白薇在宮中治玉,將薄胎雙耳玉瓶做好之後,再另做打算。


    昨日劉公公回宮複命,便將白薇的想法告知他。


    西嶽帝對玉匠師格外寬厚,他認為好的玉匠師,需要具備敏捷的思維,若是他強行將白薇困在宮中,便會抹殺她豐富的想象力,靈感枯竭,製出的玉器便會失去靈氣。


    因此,他並不會強人所難。


    白薇以為西嶽帝會提留宮一事,見他一個字不提,心裏鬆一口氣。


    她起身,準備告退,便聽西嶽帝問,“你是沈遇的妻子?”


    “正是。”


    西嶽帝笑道:“朕記得他,他是南安王的左膀右臂,他離開京城,不願為朝廷效命,南安王十分惋惜。如今他回京城,是改變主意了?”


    “皇上,我們是奉皇命如今,又正好外祖父七十大壽,為他老人家慶生,之後會回寶源府城。那裏盛產玉料,更有利我治玉發展。”白薇笑道:“草民能夠親自去場口尋找適合的玉料,為您打造出精美絕倫,渾然天成的玉器。旁人挑選的玉料,我的靈感會受到限製。”


    西嶽帝爽朗大笑,“朕拭目以待。”而後,又道:“你若將這雙耳玉瓶雕刻的合朕心意,朕重重有賞。”


    “草民全力以赴。”白薇告退,出宮。


    ——


    一輛馬車從威遠侯府駛出來,停在淩府門前。


    一位婢女自馬車上下來,搬放木梯放在一旁,掀簾攙扶常氏下馬車。


    馬夫上前敲門,門仆瞧見是威遠侯府的馬車,連忙進去通傳。


    高氏挑眉,“常氏?”她臉色一沉,冷笑道:“她也敢上門,打出去!”


    沈晚君第一個孩子小產,就與常氏姑侄倆脫不了關係。


    慣會在威遠侯跟前搬弄是非,挑撥離間。


    導致威遠侯沒少惡心淩世華。


    門仆立即回去看門,不將人打走,也不再開門。


    常氏在門口等了一刻鍾,不見淩府有動靜,哪會不知道吃了閉門羹?


    “你再去敲門!”常氏垂著眼睫,抬眼望著四周,左鄰右舍住的都是朝廷大員,淩家不怕丟臉,她又何必給淩家留麵子。


    婢女握著銅環砰砰砰敲門,“開門,你們快開門,夫人上門找大少爺。”


    常氏也捏著嗓子說,“高氏,我知道你們一家子不待見我。你出身名門,最是知書達理,應該知道婚嫁由父母做主。姐姐仙逝,老爺請冰人上門求娶,是我的父母親應下這樁親事,我心中是不願意的,給人做繼室本就不大體麵,何況又是匆匆出嫁,侯府的白喜事還未過去,我嫁進門不是平白給人戳脊梁骨?可我自己做不了主,但凡明白是非曲直的人,就該明白我心中的苦楚,夾在中間十分難做。”


    “阿遇離京六年,老爺心裏牽掛他,派人四處找他,杳無音信,愁眉不展,生怕在外遭遇不測。如今好不容易派著他回京,他連家門都不進,直接來了淩家。我勸老爺寬心,阿遇是個孝順的孩子,知道先來探望外祖父,讓老人先安心。可左等右等,隻等來將軍府的消息,他上門將韓將軍給打了,我與老爺出麵為他擺平。”


    “我思來想去,阿遇是因為姐姐的事,怨老爺在姐姐屍骨未寒,匆匆娶我進門,方才心生怨懟,不願再回家。可是老爺他一心向著他們兄妹倆,喪婦長女不娶,他急匆匆迎娶我進門,為的是兄妹倆的親事。阿遇誤會老爺了,我方才上門親自給他解釋,解開父子心裏的結。”


    常氏說到傷心處,淚水流淌下來,“高氏,你開開門,讓我見見阿遇。隻要他肯原諒老爺,就算讓我後半生青燈古佛,我也願意!”


    ------題外話------


    十二點還有一更,親們早點睡,明早再看,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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