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長身玉立,那雙桃花眼冷得像冰一樣:“到底是什麽仇怨,她會往死者脖子上砍了這麽多刀?”


    薛氏愣了半晌,回答:“因為她用簪子刺中了小姐的咽喉,為了掩蓋痕跡,才會用柴刀又補上幾刀。”


    顧長寧冷聲道:“府丞,還不趕緊記下來!”


    他剛才說什麽後頸的於傷才是致死的原因都是故意詐她的,仵作其實是很難驗出到底是後頸的於傷先致命還是脖子上的刀傷先致命,畢竟這兩個傷處產生的時間十分接近。結果薛氏說漏了嘴,當真把最後的真相給說了出來,原來死者脖子上那些皮肉外翻十分淒慘的刀痕都是為了掩蓋真正的傷口後來補上去的。


    他又繼續逼問下去,還說要給她上刑。薛氏受不住,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交代了出來。原來林容娘被擄走這件事後,陳氏已經被林思淼厭棄了,林思淼本來就在林府西麵的民宅家屋藏嬌,他更是時常跑去看他這位外室,正因為去的頻繁了些,竟是被陳氏發現了。陳氏顧不得背上的傷口,趁著林思淼外出訪友的時候,帶著自己的嫂子去見那位被藏起來的外室。


    陳氏原本也是極會做表麵功夫的人,正因為如此,一旦被揭穿了真麵目,大家回想起她過去的模樣都細思極恐,都在背地裏喊她毒婦。


    現在陳氏找上門去,對著那外室搬出了自己正妻的架勢,反而對方嘲諷自己是個裝腔作勢的毒婦,自己留不住自己夫君的心,隻敢來找她算賬。


    陳氏本來就被李清凰氣得快要發瘋了,正好那外室自己撞了上來,她直接把她推倒在地,外室正巧磕在睡榻把手上,直接就暈了過去,陳氏不知怎麽凶性大發,見她昏死過去,竟還拔出自己頭上的簪子朝她的咽喉刺去。後來還是陳氏身邊的女人幫她想出了這個嫁禍給趙衡的主意來。


    薛氏收到了陳氏給她的封口費,自然答應按照她的說辭來給出證詞,也不知道她們用了什麽法子,當真把趙衡騙了過來,他整個人都是迷迷瞪瞪的,讓他拿著柴刀就乖乖地拿著,整個人就跟癡傻了一般。


    顧長寧聽到這裏,嗤笑一聲:“這蠱女倒是真有兩下子。”


    薛氏完全不知道他說的“蠱女”是什麽意思,痛哭流涕地伏在地上:“顧大人,民婦原本想,我跟了小姐這麽多年,其實也沒有得到多少銀子,現在小姐已經死了,人死如燈滅,總是活著的人重要,這才豬肉蒙了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請大人饒恕民婦啊!”


    薛氏的年紀已經不輕了,滿頭花白的頭發,眼角和嘴角的皺紋都十分深刻。當她哭得幾乎要抽過去氣時,的確會讓人升起一種惻隱之心:這薛氏人是糊塗,倒也不算什麽十惡不赦之徒,她年紀大了,總歸會有糊塗的時候。


    可是顧長寧卻見多了這樣的“糊塗”的人,他們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做錯了事,卻活生生把另一個無辜的人拖累死:“你的確是豬肉蒙了心,什麽人死如燈滅,你家小姐死了,你不指認凶手,卻幫著凶手嫁禍給他人!你對得起你家小姐嗎?你對得起被那個無辜的人嗎?你是拿到了銀子,還能到別的地方重新過起富足的生活,可是那個被你嫁禍的人是要砍頭的!你手上拿著的銀兩都是浸透了人血的,你難道就不虧心嗎?不愧疚嗎?”


    薛氏被他問得呆住了,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顧長寧道:“來人,把陳氏,林思淼捉拿歸案!還有那個水氏,若是她還在林府上,也把她一並帶來!”


    上回被這陳氏拉人頂罪逃脫了,這一回可沒這麽容易再逃過這一次,顧長寧暗自道。他盯著被昨夜被他撕成一堆碎屑的信紙,冷不防道:“再去請林大人過來一趟,就告訴林大人,這案子有了眉目,現在就要重審,請他攜夫人一道前來。”他特意把“夫人”二字咬了重音。


    林府。


    林碧玉正依偎在陳氏身邊,時不時幫母親捶一捶雙腿。連著好幾日沒有踏足母親院子的父親還是來了,陪著母親吃了午飯,就是吃完飯還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有一搭沒有搭陪著她們聊著天,和前幾日冷淡的態度截然相反,就連看著陳氏的眼神也變得溫存起來。


    林碧玉不知道父親為何又突然改變了態度,但是這是一件好事,說明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陳氏經過之前的事,似乎變得有些心灰意冷,她低頭看著自己襦裙上繡著的精致波紋,輕聲道:“老爺已經好幾日都沒有來妾這邊了,今日過來,想來是有什麽要緊事要跟妾說,不如就直說了吧,妾受得住。”她微微抬起頭,臉上流露出一股淒婉的神態,她知道的優勢,知道自己從哪個角度看上去最好看,要是往常這個時候,林思淼早就心疼地摟著她的腰細細安慰她了,可是現在,他竟像瞎了一樣,反而露出了有些尷尬的、被一語中的的表情來。


    陳氏不由在心裏冷笑一聲,這水晚柔可當真厲害,竟是她從前小瞧了她去。這才幾天啊,就裏連十天都不到,她就已經把別人的丈夫迷得神魂顛倒,她就不明白了,水晚柔年紀不算小,長得又不比她美,皮膚也不比她更加白皙光滑,她到底是憑什麽迷住了林思淼。


    林思淼沉吟片刻,還是開口道:“我想納晚柔為妾。”這句話一旦說出了口,他也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似乎歇下了肩頭那沉甸甸的擔子:“當妾,其實還是太委屈她了,最好還要擺一回酒席,讓鄉裏鄉親們都來觀禮。”


    陳氏手上抓著的帕子被她嘶啦一下撕成兩半。她還沒有說話,林碧玉卻忍不住跳了起來:“什麽?爹你是瘋了嗎?你納一個妾,竟然還要請大家來觀禮,你就不怕被人恥笑嗎?”


    林碧玉一直都是被林思淼捧在手心裏寵著,她想要什麽隻要跟父親開口,林思淼都會滿足她,這養成了她有什麽話就直說的習慣。往常,林思淼並不在意她這沒大沒小的姿態,反而覺得自己這小女兒嬌憨可愛,可是今日,竟是從心底湧上了一股濃濃的厭惡之情。這股厭惡之情來勢洶洶,他竟然根本克製不住,他頓時怒道:“注意你的言辭,你那些規矩到底學到了哪裏去?這是你跟爹爹說話的態度嗎?”


    林碧玉還是第一次看到林思淼對她露出了這種厭惡的表情,他眼睛裏的惡念幾乎都要滿溢出來,化為野獸,將她吞噬。她嘴唇顫抖,大聲道:“爹,你變了,你從前都不會這樣罵我的!是不是那個水晚柔在你麵前說我的壞話?是不是,是不是?!”


    林思淼一股火氣上來,抬手欲打,陳氏一把抱住了林碧玉,迎著他落下的巴掌,冷冷道:“老爺既然已經厭棄了我們母女,那便動手打下來吧。最多不過再給妾一封休書,你我就此兩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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