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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昭景隻有在她麵前會習慣性地情緒外露,或者說,從來沒有試圖在她麵前掩飾過自己的情緒。


    “還是準備再去找五六七八個相親對象,幹脆把我氣死?”他的手逐漸劃過程司菱的臉頰,落到她纖長的脖子上,緩緩摩挲著她耳後的皮膚。


    有時候他甚至想,如果能把她揉成一團就好了。那樣的話,他可以將她藏在自己的口袋裏,每天隨身攜帶,不用擔心別人會發現她的美好,更不用擔心她會自己出去招蜂引蝶。


    “氣……死?”皮膚上觸感激起一陣細微的電流。


    程司菱停止了啜泣,剛剛流出眼眶的淚水順著臉頰流到了下巴上。被扣到她頭上的罪名有點大,驚到她都忘記要將眼淚擦掉。


    “嗯。”男人俯身,顯得壓迫感十足。他的手指輕輕摩挲過女人小巧的下巴,抹掉了那滴淚。


    兩個人的呼吸交織著,漸漸不分彼此。


    江昭景看著她小巧的耳垂,心中一動。他再湊近了幾分,一口咬在程司菱的耳垂上。牙齒和那細嫩的肉輕輕摩擦了會兒,他才鬆開。


    女人身上淡淡的甜香充斥滿鼻腔。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已經沙啞得厲害。


    “不然呢,你覺得我應該歡天喜地?”


    程司菱隻覺得自己一陣心跳紊亂。


    江昭景那一問讓她覺得自己仿佛是十惡不赦的陳世美,應該被包大人按在狗頭鍘。


    “不是沒成嘛。”她小聲說道。


    江昭景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如果不是我出現,誰知道是什麽樣的結果。”


    “畢竟遛鳥先生很好懂。”


    程司菱:“……”


    真記仇啊。


    不知道是不是被程司菱的眼淚嚇懵了,進來打第三針的不是江元,而是一個年長的護士。護士長經驗豐富,徒手打開安瓿瓶,麻利地吸起藥水,推開空氣。


    程司菱情緒平穩地打完了第三針,才想起來剛剛的話題已經被帶偏了。她心思一動,猜測是江昭景有意避開。


    這並不是一個好的現象。


    程司菱心底一沉,再次開口:“你剛才還沒說,現在的你,對於我要做戰地記者這個事情,是不是持有和以前一樣的態度?”


    她的身體還有些虛,說話聲音也輕輕細細的,很難讓聽的人不心軟。


    作為一個殺伐果斷的決策人,江昭景頭一回有些猶豫。


    良久,他的目光落在了程司菱還包著白紗的手臂上。他剛進來的時候,有個小護士在給她的傷口做二次處理。白紗布下,傷口猙獰交錯,讓他不忍心看第二眼。


    “我的想法一直沒變。”


    程司菱原本有些熱切的目光驟然冷了下來,就像是在烈日下行走時,有人兜頭蓋臉澆了她一盆冷水。


    透心涼。


    她咬了咬牙,“你就不能騙騙我嗎?”


    程司菱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像是過往的一切都被揉碎在了她的心髒裏,一點一點,用最尖銳的棱角刺著她的心髒。


    “我說過,永遠不會騙你。”江昭景不是看不出她目光中的期待,也不是不知道“不支持”的意思一旦出口,他和程司菱的關係立刻會回到初初重逢的原點,可是他仍舊沒有辦法說出欺騙的話。


    想到前不久發生的記者被殺慘案,他的目光沉了下來。


    “那請你,不要再幹涉我的事了。”程司菱緩緩開口,“我一定會成為一名戰地記者。”


    她想起了兩個人分手的導/火/索。


    四年前,新聞學院有一個去敘利亞跟蹤采訪的機會,為期一個月。機會很難得,可是因為具有一定的危險性,並沒有學生申請。所以當時程司菱幾乎一申請,就通過了審核。


    程琬宜絕對不會同意她去敘利亞,那個戰火紛飛的國度埋葬了她的丈夫。


    一切手續,程司菱都是私下辦的。


    可是紙包不住火,第一個知道消息的,是正在準備出國資料的江昭景。


    “你不可以去。”他難得對她嚴厲了一次,甚至出手撤掉了她的申請。


    “我隻是去追逐自己的夢想,哪有什麽不可以。”程司菱也從來沒有發過那樣大的火,她可以接受所有人的不理解,卻單單沒有辦法接受江昭景的。


    她不允許他和別人一樣,用自以為對她好的方式,做出有關她人生的選擇。


    “就算我不幹涉你,你也過不了你母親那一關。”江昭景幫她掖了掖被角,“你睡一覺吧,好好休息。”


    程司菱一動不動地等他做完了全部的動作,將眼睛閉上後,才開口:“那都是我的事。”


    無論未來麵對的是戰火還是母親的怒火,那都將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她可以一個人承擔所有的後果。


    “選擇去敘利亞與否,是你的事沒錯。”江昭景皺著眉,“可是在那裏,如果你遇到了什麽,承受後果的遠不止你。”


    程司菱沒有再回答他。


    江昭景站在病床邊,直到她呼吸變得平順,才推開了病房的門。


    病房外有人在等他。


    俞新城倚著牆,“啪嗒”一聲按下了火機的開關,一簇藍色的小火苗升起,將煙點燃。他深吸了一口煙後,才抬眸,眼神裏滿是諷刺:“我以為你是支持她了,才敢再出現的。”


    江昭景神情冷漠,“醫院裏不能抽煙。”


    俞新城盯著緊閉的病房門看了兩秒,想起程司菱最討厭煙味,才低咒了一聲,將煙掐滅,丟進垃圾桶裏。


    “我在回國的時候,的確想,如果實在不行,支持她算了。”江昭景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下,望著麵前雪白的牆壁,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大不了,將她護得緊一些。可是沒多久,我就發現,這並不可行。”


    江昭景看他:“半個月前,南城有一個記者被殺了,你知道嗎?”


    “知道。”俞新城用腳尖踢了一腳鐵質的垃圾桶,發出“咣當”一聲響,“是江家的人。”


    “是啊,是我一位遠房堂叔。”江昭景諷刺地挑了挑嘴角,“江家在南城盤踞近百年,從沒有人敢碰江家的人,那位堂叔大概也是因為這樣,掉以輕心了。”


    俞新城歎了口氣:“當一個人有心要害你,的確防不勝防。”


    “不是蓄意的傷害,也防不勝防,比如今天。”江昭景隻覺得閉上眼,就能想象到程司菱滿手是血的樣子。


    “司菱不會願意有人24小時跟著她。”想起今天的事,俞新城也很惱火。


    不長眼的小混混,等人抓住,他一定好好招呼他們。


    “連她在南城的安全,都沒有辦法得到確切的保證,更不要說在戰場上。”江昭景眼睛猩紅,“我他媽都不知道做了幾次她一個人跑到戰場上,最後被淹沒在炮火中的夢。”


    自從知道程司菱有去敘利亞的心思後,他一直沉浸在一種恐懼之中。也許平時他掩飾得很好,可是今天的事情,真真切切地將那股子恐懼勾了出來。


    “誰說不是呢?”俞新城隻覺得養個妹妹真他媽太操心了,不僅要擔心她被別的狼崽子拐走,必要時候還得和狼崽子一起,防止妹妹自己跑走。


    “自從司菱到了報社,程姨都沒睡過好覺。”所謂知女莫若母,當初程司菱換工作,程琬宜大發脾氣,一大部分原因也是真的怕她就此瞞著所有人去了敘利亞。


    報社什麽的,簡直是家裏的地雷。


    “行了行了,我也不和你說這麽多了。”俞新城的煙癮犯了,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抽會兒煙,“司菱脾氣倔,你自己好自為之。”


    江昭景是應該好自為之。他已經可以預想到程司菱的冷漠。


    程司菱的確選擇了對他冷處理,當她醒來看到病床邊的江昭景時,連一句“你怎麽還在這裏都懶得說。”


    整個病房冷得像冰窖,直到錢老板夫婦到來,才算是有了點生機。


    “程小姐休息得好嗎?”老板娘笑盈盈地進門,“我帶了粥過來,你可以喝一點。”


    “謝謝您了。”程司菱露出了一個笑容,“不管是粥,還是早上的事,我都應該說聲謝謝的。”


    “這麽客氣。”


    老板娘將裝著粥的飯盒從保溫包裏取出來,江昭景見狀,順手抽出了病床上的小餐桌。


    老板娘看了江昭景一眼,神情中有些疑惑,卻又什麽都沒問。


    老板娘做的魚片粥的確很不錯,飯盒蓋子一開,魚片的香味混合著淡淡的米香迅速彌漫開來,讓人食指大動。


    可是程司菱舉起調羹,卻很久也沒有動。


    錢老板以為她不喜歡,笑嗬嗬地說:“我家老婆子的魚片粥很不錯的,喝過的都說好,我們那鄰居老頭,從來不喜歡吃魚的,喝過一次都念念不忘。”


    “老板娘做的粥,那當然是好的。”


    程司菱當然不是不喜歡喝魚片粥,隻是她想到了以前。


    以前的江昭景,是一個大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直到那一天她發了高燒,從來沒有下過廚的江昭景居然做出了一碗魚片粥給她。


    雖然現在想想,以江昭景的手藝,做的粥肯定一般,可是當時的她,卻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喝的。


    程司菱用調羹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緩緩送到嘴邊。


    “這是我喝過,最好喝的魚片粥了。”


    她笑著稱讚老板娘,目光卻落在了江昭景身上。江昭景剛好抬頭,兩個人的目光冷不防撞上。


    他顯然也是想起了什麽,神情晦澀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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