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等不到丈夫的來信,不過卻是等來了一個送信的郵差。


    這個送信的郵差,就是小彼得。


    他寫了一封又一封的信,又將這一封又一封的信一字一句的念給了她聽。


    每當看到這裏,穀裕華的心頭都會莫名的心疼。


    因為他曾經以為,這位不遠五百裏之遙的郵差會與她得到一份難得的愛情。


    然而事實上並非如此。


    郵差永遠都是郵差。


    他們之間,就像一個是千丈雪,一個是長街,待到太陽出來,便會彼此分開。


    小彼得假裝成她的丈夫,為她寫了一封又一封的信。


    直到她的丈夫真的歸來。


    世事難料,多年的越南戰爭,隻是讓她的丈夫俘虜在了越軍之中,直到多年後的今天。


    他終於得以歸來。


    回來的他失去了雙腿,卻是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於是,郵差在一天,懷揣著滿心的歡喜,想要給她送去信的時候,見到了在輪椅上的他。


    他給她當眼睛,她給他當雙腿。


    他們兩人看上去是如此的般配。


    其實書中還有一句話,讓穀裕華十分的喜歡。


    隻不過他卻是從來都沒有說出來。


    小彼得在她家修繕完整的庭院麵前,笑著哭了出來,行走五百多裏,早已經惹遍了塵埃,卻是得不到絲毫的寬慰與理解。


    他終於是明白自己不過是個郵差,他人的愛,他怎麽也得不到。


    “世上之人,難得般配。”


    說出了這話,他心底的話還有一句。


    他多想去祝福她,多想告訴她,他和她是如何的般配,要是他們問起來,他隻說,他隻是一個郵差。


    但可惜他沒有,他繼續送信去了。


    為了一個個思念著他人的人。


    孤獨終老,隻是郵差。


    穀裕華初看的時候,隻覺得這是一個喜劇,一個相愛的喜劇。


    待得看到了後麵,他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十分的離譜。


    那女子雖然得到了小彼得的愛意,那信中寫下的每一句話,都表達了小彼得對她的愛。


    可惜,她不知道,這是小彼得的愛意,而當做,是她的未婚夫罷了。


    直到飛雪消融,晴空萬裏,他也隻能看著別人幸福的模樣繼續做著自己的郵差。


    穀裕華不知道,威斯特威特為什麽要這樣去寫,為什麽要這麽去寫。


    看到第四遍的時候,穀裕華終於是將這本書放回了書架。


    他不願意再多看一眼,也不願意想起這個故事半點。


    因為這是個悲劇。


    愛情裏最可怕的不是不公平,也不是失敗。


    而是眼看著自己對別人傾訴了一切的感情之後,對方卻始終不愛他。


    就像是無疾而終的飛雪,終究要告別長街,告別山林,告別世間,化作泥水,消融在這世間一般。


    這份感情,就連存在的價值,都不存在。


    隨著看完了第四遍《郵差》,穀裕華人生裏高中的第一個學期終於是無疾而終。


    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情再發生,也沒有什麽東西值得期待。


    他感覺這一切恍然如夢,因此在暑假的第一天,自己的家裏,他終於是拿起了筆,想要寫點什麽。


    他覺得自己非要給林夕寫點什麽不可,不然憋在心底的東西,就會像這郵差與那人的感情一般的,無疾而終。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懷揣著怎麽樣的感情,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取表達,去描寫。


    不過如今,他卻是明白了。


    不論如何,他必須要做點什麽,他不想再沉默下去,也不想再等待下去。


    或許他又是知道的,自己應該寫什麽,怎麽寫,可他是個喜歡逃避的人。


    就算是自己的心,他也不放過,依舊是想要逃避。


    所以好好的一封情書,寫到了最後,卻是連一個字關於他心底真實的想法,都沒有。


    他過問了林夕的近況,過問了林夕是否願意原諒他,亦然也過問了林夕是否還將這事情掛在心上。


    最後,信件由韓雪幫他轉交了出去。


    韓雪自從上一次的事情之後,便與穀裕華有了交集,逐漸的兩人也漸漸的成了朋友。


    而聽許晴說,韓雪的家,距離林夕的家,也不過是一條街的距離。


    所以這封信,他便交給了韓雪給她。


    而林夕與許晴的關係更加的親密,兩人幾乎是無話不談,甚至於是去到任何一個地方也都待在一起。


    但穀裕華並不想讓許晴將這封信送出去,因為他知道,許晴一定會偷看信的內容,而韓雪就一定不會。


    餘下的時光,穀裕華就在默默的等待,等待著韓雪的回信。


    寒假裏飛雪飄飄,這在常年凍雨霏霏的南方十分的罕見,穀裕華坐在了許晴的家裏吹著空調,吃著冰糕,木楞的看著遠方白茫茫的一片雪地。


    他或許是在想,在想若是這時候門口出現了一串腳印,那腳印是林夕的,在雪地裏緩緩的走來,來到他的麵前,輕聲的對他說道:“我原諒你啦!”


    那樣的話,他應該會釋懷不少。


    在冬天裏吃冰糕,是許晴的主意,自從他認識許晴以來,每年的冬天,她都會叫他來家裏吃她親手做的冰糕。


    許晴與穀裕華是青梅竹馬,卻也不是無話不談,不過兩人卻是極有默契。


    他不說話,許晴也不會談及他沉默不語中想要說出來的話。


    “你知道威斯特威特在《北》中寫了什麽嗎?”許晴吃著冰糕,目光聚焦在窗外,一字一句的問到。


    今天她的心情好像不錯,記得當時提到威斯特威特的時候,她似乎是有些不耐煩。


    所以穀裕華縮著脖子有些怯生生的問到:“寫了什麽?”


    許晴扭過了頭來,仔細的盯著穀裕華看了又看,沉默到他手中的冰糕都開始融化的時候,終於是開口說道:“寫了一種付出一切的愛。”


    還不待穀裕華聽明白她究竟在說什麽的時候,許晴卻是忽然麵色一沉,低下了頭,灰得像是天邊的烏雲。


    “可是,他在《南》中,又寫了一種自私、懦弱、過分又不能讓人理解的愛。”


    穀裕華不解,隻是楞楞的問到:“但這又有什麽?”


    許晴放下了手中吃幹淨的冰棍,露出了笑容,麵色說變就變,笑著說道:“你看門前誰來了?”


    穀裕華抬頭看去,隻見到,雪中留下了一串長長的腳印。


    林夕,正緩步的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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