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經曆這麽多了,還有什麽有膽子沒膽子的?


    橫豎裴重錦也不會對她不利就是了。


    “隨便。”陸芷筠完全是一幅沒精神的樣子。


    “心這麽大?”裴重錦有點見不得她這般的消沉,哼聲道,“不怕我將你拉出去賣掉?”


    “我這樣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能值幾個錢?”陸芷筠甚是自嘲的說道,她果然是標準的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大人乃是堂堂錦衣衛,身世顯赫,地位超然,也不屑買賣人口這等齷齪的事情。”


    裴重錦緩緩的搖了搖頭,便也不再言語,這丫頭心是大了點,但是也不是沒腦子。


    裴重錦也不知道該因為她對自己的信任是不是該開心一下。


    隻是他看著她的樣子,卻覺得有點隱隱的心痛。


    馬車拐了一個彎,朝著一條街巷駛去。


    等陸芷筠下了車,這才發現蘭姨所坐的那架馬車並沒跟來。


    “放心,春碧先送你家蘭姨去休息了。”裴重錦看出了她的疑惑。“跟上來吧。”說完他舉步朝前。


    陸芷筠定了一下神,環顧了一下四周,頓覺這周圍看起來有點眼熟。


    等跟著裴重錦走進去,她這才認出來,這個不起眼的小酒館不就是當初她被歹人追殺的時候誤打誤撞的進的那個嗎?


    那時候裴重錦就坐在對麵的角落裏麵吃東西,明明她都向他求助了,他卻隻當她在胡鬧,壓根沒理會。


    “大人來了?”這酒館的老板倒是與裴重錦十分相熟的樣子,此時店裏沒有別的客人,他趕緊熟撚的應了上來。


    “老樣子。”裴重錦對他點了點頭,“對了,這位姑娘今夜來這裏吃點東西,你暫時將店先打烊了吧,我不想旁人來叨擾。”


    “明白。”老板倒是不多問,也不多看,直接先招呼了裴重錦坐下,自己則去將外麵門板上好。


    “你帶我來這裏是為何意?”陸芷筠站在門口沒動,蹙了蹙眉頭。


    “一醉方休啊。”裴重錦坐在角落裏麵,“你不是心情不好嗎?沒聽說過一醉解千愁的話?醉過,便也分的清什麽是虛幻,什麽是現實了。你放心,這裏地處幽靜,老板嘴緊,你即便醉的滿地打滾,他也不會將你的醜態說出去。等明日你清醒了,想明白了,從這裏走出去,你依然是陸芷筠,對你的名聲不會有半點損傷。”


    “我為何要滿地打滾?我才沒有醜態。”陸芷筠被裴重錦的話氣到了,臉上微微泛起了些許的紅暈,倒是比剛剛那副慘白多了幾分生氣。


    她還是依言走了過去,在裴重錦的對麵坐下。


    “我不會喝酒。”她怔怔的說道。


    “總有第一次嘛。”裴重錦怔了一下,看著她那張尚未脫掉稚氣的麵容,不知道為何,倒有了幾分心虛的感覺。總覺自己未免有教壞小孩子的一種罪惡感。


    他就嗬嗬了,很早很早以前他的良心就被狗叼走了好嗎。什麽罪惡感不過就是一種錯覺罷了。


    “你說他們為何要那樣對我?”陸芷筠還是略抬起了眼眸,目光空洞的看著裴重錦,緩聲問道。


    “他們的想法你弄不明白,便不要去弄明白了。”不知道為何,對上那樣一雙眼眸,裴重錦的聲音不由自主的便柔和了下來。“被惡犬咬了一口,你想的應該是如何將那隻惡犬打死免得再坑害你第二次,而不是想這惡犬為何要咬你,因為它的心思你不懂,也無須懂。”


    “可是他們不是惡犬。”陸芷筠難過至極,她感覺自己又有想哭的感覺,索性趴伏在了桌子上,將眼睛按壓在自己的手臂上,她悶聲說道,“他們是我的親戚,是我的外祖母,舅母還有表哥和表姐妹。”


    這丫頭……


    裴重錦低歎了一聲,若不是因為看重家人,怕也不會是這麽難受。


    “在他們的心底,你卻不是他們的家人。”裴重錦說道,“不必為一些對你不好,又不知道你的好的人去傷心難受。不值當。”


    裴重錦猛然發現,自己原來還有勸慰人的本事。真是一件新鮮的事情……


    是不是因為年紀略大了點,很多事情便無師自通了。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裏來的這麽大的耐心,居然陪著這個黃毛丫頭坐在這裏悲風傷秋,還耐心的開導。


    真是見了鬼了!


    “老板,上酒菜!”他索性清咳一聲,轉換了一個話題,再這麽羅嗦下去,他怕是自己都要嫌棄自己一番了。


    女人這種東西果然不分年齡大小,都是麻煩,沾不得!


    看她趴伏在自己的對麵,肩膀微微的抖動,雖然沒發出什麽聲音來,但是從她的呼吸上來聽,她應該是在默默的哭泣吧。


    唉。


    裴重錦又想撓頭,其實對付這樣的小姑娘,他是真沒經驗可歎,果然是抽風了,居然想著帶她出來散心。


    裴重錦蹙著眉坐在陸芷筠對麵靜靜的看著她,試圖找出自己抽風的因由,看了一大圈,他忽然想起來,陸芷筠適才在馬車雙眼紅紅的樣子像極了他小時候養過的一隻小兔子。


    那兔子是他初次打獵的時候一箭射歪了的產物,沒將兔子射死,隻是弄傷了,索性就帶回來養著。養著養著便也舍不得殺了吃了……


    陸芷筠之前的樣子便像極了那兔子受傷時候的樣子,氣急敗壞,又萬分的可憐。


    老板默默的端來了兩碟冷菜,一盤油爆花生,一盤涼拌小蝦米,還端來了一碗熱湯,他沒說話隻是指了指趴伏在桌子上的陸芷筠。


    裴重錦會意,點了點頭。


    老板這才下去。


    陸芷筠等自己眼淚不流了,這才直起身來,她知道自己這樣顯得很沒用,可是她又有什麽辦法,她也控製不住啊。


    “喝點吧。”裴重錦這才抬起一根手指將那碗湯朝陸芷筠的方向推了推,“老板送的。”


    “多謝。”陸芷筠木然的抬手將碗捧了過來。


    其實她並不想喝的,但是因為人家的好意,她不忍拒絕。但是等將碗捧在手裏,低低垂眸,碗裏升騰起來的熱氣熨蒸著她的眼眉,她便也感覺到一股子暖意襲來,似乎心底也不是那麽難受了。


    鬼使神差的喝了一口,湯汁濃而不膩,是用肉熬成的肉湯,下肚之後好像將她的胃都熨帖開了,竟是舒適無比的感覺。


    陸芷筠這才明白為何裴重錦會專門跑來這個下店了,這小店裏麵做的東西的確好吃。


    將一碗湯都喝下去,陸芷筠感覺到有暖意從胃部朝四肢百駭發散出去,似乎連剛剛的鬱結在胸口的濁氣也散去了不少。


    “讓你見笑了。”陸芷筠現在算是平複了下來,她放下了碗,略帶點赧意的說道。


    “無妨。”裴重錦難得大度。


    “你為何要這樣幫我?”陸芷筠狐疑的看向了裴重錦。


    店裏的光線不甚明亮,他又坐在角落裏麵,真真的如上次見他一樣叫人看不清楚眼眉。上次她來求助,心底恨死了他不肯出手幫忙,明明隻是舉手之勞。而這次,她倒是覺得自己應該好好的謝謝裴重錦才是。


    如果不是他,現在她也沒機會坐在這裏矯情了。


    “我不過是幫我自己。”裴重錦冷哼了一聲,不屑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你這樣的畫師幫手,若是你白白的被你表哥弄死了。我還要費勁再去尋一個,問題並不一定尋的到如你這般好騙又好欺的。”


    陸芷筠頓覺眼角抽搐了兩下。


    她就說,別指望裴重錦能說出什麽叫人覺得順耳的話來。


    “等這書畫案完結了。我便也沒什麽用處了。”陸芷筠低歎了一聲,“總之多謝裴大人這些日子的照顧以及今日的救命之恩。”


    “誰說你沒用處?”聽這意思,這臭丫頭是想要耍賴不來錦衣衛了?裴重錦再度哼了一聲,“既然答應了來當差,便不要三心二意的。除非你家裏人接你回去,那則另當別論。”


    “啊?”陸芷筠覺得有點吃驚,書畫案其實已經幾乎可以告一段落了。該她做的事情她都快要做完了,剩下的黨羽也都抓的差不多了,隻是跑了兩個人而已,抓捕逃犯的事情她又不擅長,還來在錦衣衛不走作甚。


    “總之有你做的事情。”在陸芷筠問詢的目光之下,裴重錦不耐的揮手道。


    “哦。”陸芷筠點了點頭。


    她也不和裴重錦爭辯了,誰叫這個人才剛剛救了她的命呢。


    留在錦衣衛便留在錦衣衛吧,至少在京城來人之前,這樣她能更加的安全一些。


    周家人她算是得罪透了,也不知道以後周家會出什麽幺蛾子來整治她,留在錦衣衛怎麽也會讓周家在她離開臨川之前有所忌憚。


    陸芷筠卻不知道因為她不肯替周揚去找裴重錦求情,又揚言和周家斷絕了往來關係,周李氏在陸芷筠離開之後氣不過,已經連夜寫了一封信叫人送去京城。


    燭火照紅了周李氏的泛著惡毒光芒的眼眸,橫豎周家已經是這副樣子了,那便大家一起朝下水拖!看看到時候京城陸家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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