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番話,蕭金衍故作驚恐狀,大聲道,“什麽?殺人可不是小夥兒!”


    “噓,小聲點!”不遠處,正咋船頭釣魚的艄公不滿道,“魚都被你嚇跑了。”


    蕭金衍不好意思衝那艄公拱拱手,道了聲歉,又壓低了聲音對張姓頭目道,“殺人這玩意兒,被抓住了可是要掉腦袋的,才四十兩銀子,肯定不行!”


    張姓頭目道,“每人再加五兩。這筆單,我攏共才收了一百兩,抽你們十兩提成,隻要這筆做成了,我推薦你們進紅星堂做木牌殺手,到時候你們可以自己接生意,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蕭金衍點點頭,“行吧,你說殺誰,隻要不是天地二榜上的人,我們兄弟殺起來順手一點。”


    張姓頭目見蕭金衍口氣頗大,有意試探兩人武功,誰料蕭金衍卻吞吞吐吐,不肯出手,又擔心逼得太急,二人又知難而退,於是道,“醜話說在前麵,萬一這筆生意辦砸了,可別怪我不講情麵。”


    於是又將方才對那三名殺手的話,跟二人說了一遍,隻是沒說要殺之人是誰。


    “聽說過今年金陵李家大祭祖吧,到時候,目標會從人群之中穿過,到時候我指給你們看,你們上去,手起刀落,我會找人趁機製造混亂,掩護你們逃跑,四十二兩銀子,就這麽到手了。”


    “不是四十五兩嘛?”


    “那三兩是幫你們置辦行頭,找人掩護你們撤退的費用,已經很劃算了。”


    蕭金衍二人答應下來,“有個條件,就是住你們那可以,但絕不可以限製我們行動,你也知道,金陵城,男人天堂嘛。”


    “秦淮八豔,我懂,我懂。”張姓頭目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


    從池州到金陵,順水不過兩日船程,很快便到了。


    金陵城官方稱呼為應天府,乃大明龍興之地,成祖皇帝北遷之後,將此處定為留都,地勢南高北低,是六朝古都,龍盤虎踞之地。


    城內有十幾萬戶,人口將近百萬,素有東貴西富,南奢北樸之稱。


    東貴,源於留都的皇宮及小六部衙門建於此處,出入皆達官貴人。西富則因靠近長江碼頭與運河,川蜀、南方物資皆有此集結北上供應京城,所以商賈發達。北邊是軍營及尋常百姓居所,南邊則住著地方豪紳及江湖勢力,比如金陵李家,便坐落於城南的善和坊。


    還有不到一月,便是金陵李家大祭祖之日。城內往來之人比尋常多了許多,來自全國各地的李家族人很早便來到城內,被安置在善和坊中李家的別院之中。李家各地的商號、依附於李家的地方勢力,也都紛紛入城,一則可以借此機會聯絡感情,二則趁機談成幾筆生意,此時正是絕佳時機。江湖上各大門派,也紛紛派了族內輩分較高的長老或弟子前來觀禮。


    聽說李家家主李小花年事已高,將在這一次大祭祖中,將族長之位傳授給李傾城,眾人也想趁機提前接觸一下,若有機會能在他麵前留下好印象,日後對自己也是一番幫助。


    大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盤。


    可是來了之後才知道,這位李家公子已許久未在江湖之中露麵,最近一次曉生江湖的報導,也隻是把他排入地榜第七。眾人隻得從族人、金陵百姓口中打聽這位公子的模樣、喜好等等,有人說他性格倨傲,為人乖戾,也有人說他殘酷嗜殺,曾在禦劍山莊殘忍殺害孫千古獨子,還有人說他年少時風流成性,日夜流連於秦淮河之上。當然,大家最喜聞樂道的,就是李傾城與河東柳家小姐的婚事。李傾城消失將近兩年,據說也是為了躲避這門婚事。百姓就不明白了,這柳家小姐國色天香,貌美如花,河東柳家又是北方望族,兩人門當戶對,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可為什麽就走不到一起呢?有人猜測是李家公子不喜女色,因為他生的比女人還美,流言四起,李家之人越是辟謠,結果反而越描越黑,說什麽的都有。


    蕭金衍與李傾城從西邊定淮門入城,被張姓頭目安排住在了清涼寺旁的一處普通民宅之中,這座民宅,是紅星堂在蘇州的一處聯絡據點。李傾城回金陵的消息,並沒有告訴家中任何人,之前在隱陽時,他曾傳過書信,告訴李小花,會在祭祖之前趕回,結果書童青草每日都在長江碼頭上守望,卻沒料到他提前下了船,從西門入城。


    吃罷晚飯,蕭金衍惦記皇宮之中隱藏的那個秘密,決定要潛入皇宮,死纏爛打,拉著李傾城前去,兩人換了夜行衣,正要出門,碰到了張頭兒,“你們這身打扮,是要去哪裏?”


    蕭金衍道,“剛來金陵,去四處踩踩點,畢竟殺人不是小事,還得謹慎一些為妙。”


    張頭豎起拇指,“專業!”


    兩人離開,趁著夜色,穿過半個金陵城,來到皇宮西牆之處。金陵城內皇宮,雖然不比京城,但也有禁軍守衛,戒備森嚴。


    城外,不時五城兵馬司巡邏隊伍。


    一隊人馬從遠處駛過,李傾城訝道,“是他?”


    蕭金衍見帶頭之人,身穿黑色鎧甲,三十歲年紀,紫麵金膛,從兩人藏身


    之處路過。


    “你認識?”


    李傾城點頭,“此人叫李金堂,是三房李長生的胞兄,擔任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又補充道,“此人是個官迷,我不喜歡他。”


    金陵城內防務由東西南北中五個兵馬司,總歸都指揮使統領,按理說,皇宮之內有陪都的禁軍守衛,平時並不負責皇宮周邊的巡邏。可見宮內應有重要人物。


    以二人如今修為,這座三丈高的城牆,並難不住他們。待巡邏隊伍一過,兩人瞅準時機,翻牆而過。


    皇城分內外二城,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之嚴,遠超乎二人想象。兩人摸索了片刻,始終無法靠近內城之中,加之躲避守衛,發現竟然迷路了!


    鐺鐺!


    譙樓之上,鼓打三更。


    蕭金衍氣餒,心生退意。


    “李家藏書閣內,有沒有皇宮的輿圖?”


    李傾城知他來此目的,道,“你可知,私藏皇宮輿圖,可以謀逆判罪,這個罪名,我李家可擔待不起。”


    “這種事兒,你家幹得還少嗎?”蕭金衍道,“就幫我這一回。”


    李傾城想了想,“記得小時曾在藏書閣秘室見過一次,等過幾日,我回族內,想辦法給你搞到手。”


    也罷,今日入宮,至少能摸清楚個大概,等輿圖到手,按圖索驥,趁夜,一舉而下。


    兩人繞過守衛,來到西城牆下,正要翻牆,忽然覺得一道威壓從東南角的一處偏殿之中傳了過來。


    兩人竟被那人的劍氣鎖定了。


    李傾城已是通象中境,蕭金衍雖是知玄境,但戰力不比通象境差,在這一道威壓之下,兩人竟是汗流浹背。


    至少是孫千古級數的高手!


    天下高手眾多,但能讓二人心生懼意之人,屈指可數,李純鐵、孫千古、王半仙、隱陽城內的趙攔江,就算加上賈夫子、甄名士、少林主持、武當掌教、四大家族的家主,在大明朝也超不過十餘人。


    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留都皇宮之內,竟也隱藏著一名絕世高手。隻怕是如今高手都不要錢了吧?


    兩人站牆下,一動不動。


    既然對方以劍意鎖定二人,便已知道他們的存在,他們知道,若貿然逃離,這道渾厚的劍意,便化作淩厲的攻勢,襲向他們。好在對方並沒有動手的打算,隻是以鎖定二人,以示警告。


    難怪這邊沒有守衛巡邏!


    偏殿門打開。


    一位麻衣劍修從門內走了出來,神情漠然的望著二人。


    兩人頭皮發麻,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心中大驚不已,“竟是書劍山上的劍修!”


    一路上,兩人曾無數次討論,若再次遇到劍修之士,如何才能戰勝他們,而得出的結論,隻有一個字,“逃!”


    這名劍修,顯然不認識二人,好在他殺意不重,否則兩人已是血濺當場,可若這麽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若有巡邏的禁軍路過,那時二人便是插翅難飛了。


    鏘!


    長劍歸鞘。


    威壓盡去。


    蕭金衍、李傾城長舒一口氣,連提起內力,發瘋一般向外逃了出去,一路之上,馬不停蹄,徑直奔回到宅中。


    李傾城道,“下次這種事,請一定不要喊我。”


    蕭金衍也道,“打死我也不去了。奇怪,皇宮之中,怎會有書劍山之中的劍修士?”


    “別問我,我也不知。”


    但皇宮之內,有這等高手坐鎮,太極殿上的秘密,自己怕是此生無望了,轉念一想,“不對,你發現沒有,他的長劍之上,有真氣!”


    “哪又如何?”


    蕭金衍道,“我聽一九零零說過,劍修之士不修行真氣。也許那人,隻是仰慕書劍山中的劍修,故意裝成這身打扮呢?隻是,除了他們,天下有這等修為之人,無一不是成名高手,誰又會屑於去模仿劍修之士?”


    李傾城道,“天下之大,高手眾多。我們聽到的那些人,名氣大,但江湖之中隱藏的高手,也有不少,尤其是帝王之家。”


    “還好,他隻是警告我們。若真出手,我還不一定有把握取勝呢。”


    李傾城傲然道,“那也未必。”


    “我發現,一到金陵,你就變狂了。”


    “我的地盤,我做主。”


    李傾城向來倨傲不服人,在隱陽時,他或許收斂一些,但金陵是他李家所在,就算他打不過,以李家明裏暗裏的實力,隻要不是真的劍修,在這個江湖上,還不曾怕過人。


    “皇宮裏的那個人,你暫且一放,等我坐上家主之位,別說太極殿上的一個包裹,就算是太極殿中的龍椅,我也給你搶來。”


    蕭金衍道,“別說得這麽肉麻。”


    “現在的關鍵是,金陵李家一共三支十六房,究竟是誰雇了紅星堂殺手來殺我?”


    李傾城入城後沒有選擇回家,而是


    悄悄躲在暗處,正是因為有人不想讓他回家繼承家主之位。當年李劍心一脈叛逃出家,其後人李光祖在隱陽路上設計伏殺,為此,就連李家的劍仆李長福,也參與進來,最終羞愧自殺身亡。若是家族之中沒人暗中支持,他也不敢如此。


    李傾城記得,李長福死前,曾托他照顧燕子街上的一戶人家,就算不是他的後人,也是有不淺的關係,說不定知道一二隱情,心中打定主意,前去一探究竟。


    蕭金衍道,“你若死了,誰會接替你成為下一任家主?誰獲益最大,誰嫌疑最大。”


    李傾城分析道,“我們族內五兄弟,我排行第三。老大是二叔家李少卿,他在京城任職,重心在官場,對家族產業也不敢興趣。老二李金堂,今夜你見過的。老四是李長生,你也見過,還有老五李金玉,今年才十三歲。其餘子弟,都是別院裏出的,雖然參與家族生意,卻不在家主繼承體係之內。”


    “那就是李長生或李金玉了。”


    “為什麽?”


    “我們能想到的,他們也能想到,誰嫌疑最大,誰就能首先洗脫嫌疑。”蕭金衍道,“我隻是隨口一說,家主這爭,牽涉利益眾多,就算小門小戶,兄弟幾人還未分家產大打出手,更何況你李家可敵國的財富?這個世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人太多了。”


    蕭金衍又道,“我建議,這段時間在金陵,還是不要以真麵目示人為妙,咱們隨便一趕路,都能碰到木牌殺手要來殺你,若對方真有心如此,以你李家的財富,豈會花上區區百兩來雇殺手?怕是取你性命之人,不止一撥。”


    ……


    善和坊,金陵李家。


    李管家走進了書房,對一名正在擦拭寶劍的中年男子道,“老爺。”


    中年男子問,“李傾城入城了?”


    “據散在碼頭的眼線回報,李傾城下午時從定淮門入城,現住在一處民宿之中。”


    “他倒也聰明,當初我讓嶺南劍派的人去殺他,竟也逃了出來,看來我是低估了他,還搭送了安排在李小花身邊二十多年的李長福。這次回來,他不明麵現身,定是先會追查此事。嶺南劍派的人呢,來了嗎?”


    管家道,“已經到了,安置在別院之內。”


    “瞅機會,把他們送到李傾城手中,我看他殺或不殺。”


    李管家領命應是。


    中年男子又道,“李傾城入城,肯定會去找李長福的家人,你去安排一下,該怎麽做,不用我教你。”


    李管家道,“紅星堂的殺手已經入城了。老爺,屬下不明白,這些年來,外莊之中也籠絡了不少高手,直接派他們動手,何必用外人?”


    “外莊?”中年男子冷笑一聲,“李小花又不是省油的燈,他在外莊裏麵的眼線,不比我們在他府上的少,都是一個山裏的狐狸,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就怕紅星堂的人,把事情辦砸了。”


    “紅星堂正大光明的跟人打架,不一定行,但暗殺這一行,他比我們專業,更何況,楊偉是那人介紹的,有他在暗中助力,就算真動起手來,李小花也未必能行。”中年男人歎了口氣,“就是代價有些大。”


    他口中的代價,正是讓逐出家族中的李劍心一支,重歸族譜。不過也好,等他當了家主,金陵李氏一族,四房十八支,將重現當年之輝煌。至於李小花,當了二十年家主,手段卻越來越弱了。


    他長籲一口氣,“就算李傾城不死,他也當不成家主,因為,他手中有個秘密,落在了我手中。隻要將那個秘密公諸於世,怕是李小花也無顏容得下他吧,哈哈!”


    李管家一個馬屁送上,“李小花無德無能,隻是當年瞎貓碰上死耗子,順手跟對了主子,讓老爺當年一番布局付諸流水,若論經營之道,整個江湖上,誰不知咱們這一房才是金陵李家的中流砥柱?”


    中年男人聽得很是受用,點點頭,“你在我們這一房當了管家也二十多年了,將來我當了家主,金陵李家十六支的內務大權,交由你來管。”


    李管家長跪不起,“謝老爺知遇之恩。”


    中年男人擺了擺手,“你先去安排吧。”


    李管家拜別離去,剛到門口,中年男子忽道,“李長順,做人一定要知足,手也要知長短,有些地方,該伸手的伸手,不該伸手的,就別亂動。”


    李管家聞言,渾身一顫,撲騰跪倒在地,“老爺,我知錯了。”


    “你何錯之有啊?”中年男人道,“不過幾萬兩銀子而已,老爺這點度量還是有的。跟忠心二字比起來,銀子又算什麽?滾吧!”


    李管家垂手走出,將房門帶上,出得門後,整個後背都濕透了。他深吸一口氣,沉著臉向外走去,一路之上,遇到的家仆奴婢見他麵帶怒色,嚇得紛紛躲避。


    書房內。


    中年男子將長劍緩緩插入劍鞘,道,“李小花,我順你依你二十多年,等得就是今日,這一戰,我會讓你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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