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簡簡單單一個字。


    語氣生硬,聲音冷靜,本是很親近的一個稱呼,從她嘴裏說出來,生生多出幾分疏離感。


    聽著不像是親生的,但,敢這個態度的,也不太可能是領養的。


    四個軍官麵麵相覷,連他們都有點納悶,自己竟然有些緊張。


    拿電話的軍官,悄無聲息地摁了免提。


    電話那邊沉吟了下。


    隨即,傳來沉穩嚴肅的問話,“出什麽事了?”


    幫忙拿電話那個軍官,聞聲,忍不住一個激靈,有種壓力從心頭沉下來的壓迫感,一時間,緊張到咽了咽口水,神色飄忽。


    心裏止不住胡思亂想,有個這樣的父親,長年累月的打磨下,不難理解,墨上筠麵對他們的審問會如此的……淡定。


    “遇到了黑鷹,”墨上筠微頓,繼而話語清晰道,“動了手。”


    動了手。


    一番激烈的生死搏鬥,將命懸在褲腰帶上的時刻,卻被她輕描淡寫幾個字給帶過。


    那邊沉默了。


    片刻後,那電話的軍官一時沒忍住,微微俯下身,“請問您是?”


    “我叫墨滄。”


    那邊傳來冷冷地一聲,有點不耐煩。


    軍官們:“……”


    不會是……他們所想的那個墨滄吧?


    京城軍區的那位軍長,名字正好是這個讀音。


    拿電話的軍官,感覺手都開始發抖。


    臥……臥槽!


    他剛剛跟那人說話了?


    腦子一片混亂,他開始反思,自己剛才語氣好不好。


    不是因為等級太高而害怕,而是對此人久聞大名,各種光輝事跡讓人記憶深刻,以至於不過說上一句話,就止不住的激動、喜悅,覺得倍感榮幸。


    然——


    墨滄並沒有跟他們過多交流,說完名字後,就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從墨上筠這裏得到要一句“幫忙”,不如他自己把事情來龍去脈弄清楚來的容易。


    可他電話是掛了,這邊的房間,氣氛便陷入了極端的詭異之中。


    看了看電話,看了看墨上筠,軍官們有些不知所措,漸漸的,竟是生出了幾分緊張感。


    得。


    都姓墨了,墨上筠的真實身份,那是妥妥的了。


    雖然他們是秉公辦事,做事都是按照程序來的,但都驚動了那樣的大人物,這件事背後估計確實有他們觸碰不到的“機密”,這次的“審訊”怕是到此為止了。


    等上頭的通知吧。


    *


    夜幕降臨。


    墨上筠步伐沉穩,慢慢地走出那棟灰白色的大樓。


    近七點,夜色徹底暗下來,道路兩旁亮著路燈,樹木與花壇都籠在昏暗的燈光下,輕輕搖曳,樹影婆娑。


    有蕭瑟的寒風迎麵吹來,涼颼颼的,拂過臉頰、發梢,鑽入衣領、袖口,以極其強勢的姿態剝奪著她身上的溫度。


    天一黑,有點冷。


    繞過一個拐角,墨上筠步伐頓住。


    她見到了閻天邢。


    吉普車停在路邊,他就站在車旁,站姿閑散,身材挺拔,樹的影、燈的光,於風中在他身上交替,時隱時現。


    墨上筠抬眼,視線從他身上掃過,繼而聚集在他的臉上。


    輪廓深刻,五官俊朗,長得跟妖孽似的,眉一抬,眼一勾,勾人心魂,醉了人心。


    有點熟悉,又挺陌生的。


    不過短短幾個小時,墨上筠卻覺得過了很久,不知怎的,生出點兒生疏感。


    微頓,朝他走過去。


    閻天邢第一眼看出她的不對勁。


    看著他,卻沒以往那般的調戲、趣味、打量,平平靜靜的,沒有絲毫熟悉感。


    又,冷淡了些。


    分明朝他走來,卻生生將距離拉的很遠。


    閻天邢給她拉開車門。


    副駕駛後麵的位置。


    墨上筠進車前,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見她坐進去,閻天邢把門給關上,然後繞過車頭,坐上了駕駛位置。


    發動車之前,閻天邢開了車燈,特地看了眼後視鏡。


    坐著都不安分,斜躺著,靠著左側車門,兩腿橫放著,腿太長,空間不夠,她微微彎起一條腿,另一條擱在位置下麵,頭微微偏著,抵著車窗玻璃,閻天邢能看到她勾人的長頸、漂亮的下巴,車內車外光線打下來,皮膚出奇的白,身上籠了一層淡淡光邊,弧度線條都是柔和的。


    瀟灑隨意的坐姿,氣勢本該是往外放的,可此時此刻,卻隱匿了所有的氣息。


    找到最舒適的坐姿是她行為習慣,而這時候的她,並不願意將情緒傳遞出來,張揚、強勢、囂張,那些平時一眼能分辨的氣場,一概消失無蹤。


    感覺很微妙,卻沒有違和感。


    她隻是在盡量降低存在感。


    無聲無息,不張揚,不外露,可習慣了她的鋒芒,忽的見到這樣一幕……


    有點兒說不清的味道。


    閻天邢沉默地收回視線,將車開往偵察營。


    路程一個小時。


    墨上筠在車上小憩片刻。


    奈何傷口疼,剛昏沉睡過去,又猛地清醒,一次兩次反複,墨上筠就懶得繼續睡覺,將車窗打開一半,微微仰著頭,視線躍過車窗去看外麵的夜色。


    這裏不是城區,沒有霓虹燈光、萬家燈火、繁華街道,有的是冰冷的風,呼嘯灌入,掛在皮膚上,帶著點刺痛;也有漆黑的夜,有幾顆星子點綴,獨掛一處,孤立無援;還有公路旁的路燈、連綿不斷的山脈、隱匿於一角的山村、偶爾被超的車輛……


    好看的眉頭,漸漸擰了起來。


    “閻天邢。”


    墨上筠忽然出了聲。


    清涼的聲音,咬字清晰,話語沉穩,一出口就被寒風扯散,有些突兀,卻還是落到閻天邢的耳裏。


    閻天邢微微抬眼,通過後視鏡看她,一時卻見不到她的臉,隻能看到她閑散的坐姿,依舊如先前一般,不變分毫。


    “以後,離我遠點。”墨上筠近乎淡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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