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入潭後的第六十九天,陳鬥魚成功晉升歸元階。


    陸葉仰天歎服,這是真天才,難怪被當成懸天觀重點弟子培養,果真一點兒不浪費嚴墨禪老道的心意。


    論年齡,陳鬥魚隻比他大兩三歲,可修為境界遠遠拋開陸葉八條大街。自己千辛萬苦才爬到封山階,結果人家轉眼便輕輕鬆鬆攀上歸元階。


    照這樣下去,陸葉懷疑用不了三五年的工夫,陳鬥魚就能勘悟虛空合道直登天界。假如願意留在洪荒天下繼續修煉地仙和真仙,大概也隻要幾十年的光景。


    山外青山樓外樓,能人背後有能人。


    陳鬥魚已非常人,小姐姐就更是妖孽,好似每回聽她說起都是在家睡覺,睡著睡著就睡成了地仙,委實讓陸葉羨慕得不行。


    當然,他對自己的進境其實已經相當滿意。原以為五年都沒指望更上層樓,結果幾個月的工夫便突破了,反過來倒有些擔心根基不穩。


    所以陸葉抓緊在萬年古劍潭裏修煉的機會,全力以赴吸納煉化玄水精氣,日以繼夜地不斷鞏固封山階境界。


    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功力日益精進,五座元峰都在飛速的壯大長成,不停地衝向天際。


    身上諸寶之中,天德八寶爐又亮了一個字,總算吃飽喝足開工幹活,煉化真元的效率也愈加高了。天璣劍經的質地越來越純粹凝練,而陸葉現在也可以輕而易舉地駕馭三十六道劍符。


    最令他欣喜的是碧鴛飛劍逐漸顯露出本應有的崢嶸,就像一個病秧子脫胎換骨成了萬人敵。


    許多結、震旦神槍、離炎斷劫鞭、崖山桃晶劍……陸葉身上的各種仙寶都有了長進,唯獨一二三沉睡不醒,莫非它是小姐姐的同門小師弟?


    藏在須彌空間裏的鳳凰元胎漸漸有了動靜,陸葉隱約能夠感受到從裏麵散發出的一股神秘的先天氣息,不由令他更加期待起來。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覺又是二十餘日,兩人在萬年古劍潭底便足足待滿了三個月。


    這天中午,陸葉和陳鬥魚雙雙收功,鬆開彼此緊握了三個月的手,一起騰身上岸。


    還沒等陸葉從古劍潭裏出來,立刻覺察到了一雙憤怒的目光。


    如果眼神能夠殺人,陸葉恐怕已在潭下被遊龍殺死千百遍了。


    奇怪的是,除了遊龍之外,嚴墨禪、蕭墨長、李墨寂……幾位懸天觀的耆宿瞧見陳鬥魚破境出關似乎也是憤懣大於喜悅。


    很快,陸葉找到了原因,頓時也是目瞪口呆。


    原來兩人在潭底修行的這三個月裏,萬年古劍潭的水位整整下降了一半多,天曉得要等多少年才能恢複到過去的水位,而自己原本鍋底黑的肌膚被徹底洗白,恢複了本來麵目。


    好在幾位老道都不是狹隘的人,尤其是看到陳鬥魚完美無缺的歸元階修為,多少找到點兒心理安慰。


    當遊龍揪著陸葉的衣領要揍人的時候,他們覺得終於找到了可以表達心情的正確方式,於是不約而同扭頭欣賞仲春的山景,楞是沒瞧見。


    “你看看我的手,都長繭子了。三個月啊,三個月整整抄了一百八十八本經書。”


    遊龍一手揪著陸葉,一手張開五指悲憤地在他麵前晃悠道:“你倒好,拉著鬥魚的小手和她卿卿我我共飲一潭水,全然不顧本大少水深火熱痛不欲生。你這麽做,對得起誰?不成,我絕不容許你喜新厭舊吃著碗裏瞧著鍋裏……”


    “砰!”陸葉眼見幾個老道表麵上淡然,暗地裏你飄來一記眼神,我還你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忍無可忍一個過肩摔將這家夥砸在地上。


    旁邊老道們聽八卦的目光霎時又變了變,別看遊龍吊兒郎當老沒正經,可人家是貨真價實的東海龍太子,將來的一海龍王。陸葉和他比,連條小泥鰍都不算。


    唯獨跟在那些老道身後的滿太保、小罐子、苗雨聲、林抱春和林抱秋兄妹卻看得兩眼發光,好生豔羨。


    遊龍躺在地上眨眨眼睛,指點陸葉怒道:“你這都第幾回了,本大少是讓人隨便摔的嗎?”


    陸葉臉上露出絲歉意,伸手拉他道:“不好意思,習慣了。”


    遊龍拍開陸葉的手忿忿不平站起來,又想揪陸葉的衣領,冷不丁一支拂塵卷住胳膊,“砰”的聲又把他砸到了地上。這回不等遊龍開口,陳鬥魚搶先歉然道:“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試試這招好不好使。”


    遊龍瞪著陳鬥魚道:“你試招為什麽不找別人?”


    陳鬥魚淡定道:“和你熟,下手比較安心。”


    這時滿太保走上前來,對陳鬥魚恭恭敬敬地施禮道:“恭喜陳師叔。”


    陳鬥魚打量滿太保,輕輕點了下頭,問道:“今天不用修煉麽?”


    “今天我們五個都得了半天的假期,特地來接您和陸哥哥出關。”滿太保笑嘻嘻道:“我還有句話要對您說,不知當說不當說?”


    “什麽話?”


    “謝謝您那天在三清天梯上罵我,讓我明白自己不過是個目空一切的傻瓜。好在,承認自己是個傻瓜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受,反而讓我感覺輕鬆了很多。”


    陳鬥魚“哦”了聲道:“孺子可教,你還不算笨到家。”


    滿太保嘿嘿笑道:“那當然,我可比林抱春機靈多了。”


    林抱春衝他揮了揮拳頭,道:“沒大沒小,如今我可是你師叔!”


    那邊小罐子把陸葉拽到一邊講悄悄話——什麽上個月過年的時候滿太保想出風頭,非要用手抓著十八個二踢腳放連環炮仗,結果被炸開了花,隻能拿左手抓筷子吃飯;什麽範高虎和遊龍鬥酒昏天黑地,兩人脫光了衣服隻剩下一條褲衩在觀裏唱歌,嚇得各支女弟子不敢出門,被鄒妍拎了廚房的刷鍋水潑了滿頭滿臉然後用大竹掃帚一頓好揍;什麽苗雨聲非要拜師跟自己學搓湯圓,最後煮成了一鍋麵疙瘩……


    她指手畫腳興高采烈地不停比劃著給陸葉看,說到有趣的地方禁不住咯咯直笑,笑得小臉蛋通紅,就像漫山遍野盛開的春花。


    陸葉和她一樣高興,看來自己完全不用擔心小罐子在懸天觀的日子會難過,她適應得很好。


    這場萬年古劍潭底的修行,讓他過了一次別致的新年。記得上一回過年有人陪,還是四年前和爹爹一起。後來的三個除夕夜,就隻剩下他獨自一人在東海臥龍原海眼裏了。


    如今他新認識了許多朋友,未央宮的鳳無邪、懸天觀諸老,都是膽略卓識,堅韌穩健之人,也都通情達理,豁達爽快。可一旦知曉自己的身份,不知還會有幾個願意接受他呢?不是每個人都能像陳鬥魚、遊龍這般與自己相識相知,也不是每個人都敢為了朋友無所畏懼對抗天地,甚至連姑父都曾出賣過他。


    但陸葉並不恨姑父,畢竟他有自己的顧慮,不想冒著舉族滅門的危險為自己遮掩也是人之常情。有時候所謂血濃於水,終究要看他身體裏流淌的到底是誰的血。


    人生中出現的一切,都無法擁有,隻能經曆。所以對每個人而言其實無所謂失去,隻是經過而已;亦無所謂失敗,隻是經驗而已。


    他這麽想著,不由輕輕一笑,便聽小罐子歎口氣道:“要是小刀哥也在,就更好玩了。”


    “沒關係,”陸葉輕撫小罐子的小腦袋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陸哥哥,這話什麽意思,我不是很懂誒。”


    滿太保從身後鑽出來衝小罐子扮鬼臉道:“這都不懂,原來你才是比我笨的那個。”


    “滿太保,你目無尊長!”


    滿太保兩眼一翻仰天大叫道:“完了,完了,褚纖冠褚師叔怒發衝冠,本太保的小日子沒法過了!”


    陸葉一怔,問小罐子道:“你有新名字了?”


    小罐子歡喜地點頭道:“是師傅替我起的。”


    遊龍湊了上來:“我跟你說過,這名字不咋地,趁還沒被人叫順口趕緊換一個、褚纖冠,儲錢罐……你師傅這是安的什麽心,她少個存錢的瓦罐麽?”


    小罐子嘴一咧,陸葉忙道:“存錢的瓦罐有啥不好,招財進寶大吉大利。嗯,這名字好聽還吉祥,果然是第一等的。”


    小罐子最信服的還是陸葉,頓時轉悲為喜道:“我也這樣想。”


    遊龍和滿太保一個撇嘴一個瞪眼,一起搖頭道:“這樣也信,沒救了。”


    苗雨聲這才問道:“陸哥哥,你什麽時候啟程離山?”


    陸葉回答道:“後天吧。”


    遊龍和範高虎兩個家夥已經在山上鬧騰三個多月了,不能再耽擱。


    小罐子聞言黯然道:“這麽快,你可是剛剛出關。”


    陸葉安慰道:“沒事兒,我一兩年裏就會再來懸天觀看你。”


    他估算著,距離小姐姐挑戰嚴墨禪的五年之約,如今還剩下不到兩年。那時不論自己身在何地,都必須來——這是他承諾過俞伯伯的。


    想到這裏陸葉轉頭問嚴墨禪道:“嚴觀主,天魔教可有動靜?”


    嚴墨禪搖頭道:“這幾個月天魔教風平浪靜,有傳聞說羅華嚴尚在閉關。”


    陳鬥魚問道:“傅師姐有消息麽?”


    嚴墨禪回答道:“自從她去了天魔教後便消息全無,我們在暗中多方打探,一直未有確切回報。”


    李墨寂道:“師兄……”


    嚴墨禪似已猜到她想說什麽,肅容道:“師妹,此事休要再提。你絕不能去,我們懸天觀統共也隻有四大真仙,在後一輩子弟子長成之前,絕不能輕易折損!”


    李墨寂一聲長歎,她何嚐不明白天魔教高手如雲,撇開教主羅華嚴,教中尚有真仙十二位,還不算那些隱世不出的老古董。自己單槍匹馬委實獨木難支。奈何心裏頭,終究放不下養育栽培了那麽多年的心愛弟子。


    陸葉在一旁道:“諸位仙長放心,我一定會將傅師姐找回來的!”


    陳鬥魚接口糾正道:“不是‘我’,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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