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二門外遞了張帖子進來,說是一個小公子,帶著母親前來求醫。


    黛玉攢眉道:“母親如今身懷有孕,早已不再與人看診,免得過了病氣,如何還將帖子遞進來?”


    林墨i這日先生家中有事,放了一日假,便也跟著在夏清蓮這邊湊趣,聞言先拿了帖子來看,竟是“咦”了一聲。


    夏清蓮和黛玉都奇怪地看著他,林墨i暗中對夏清蓮使了個眼色,才道:“這人倒是難得對其母一片孝心,我先出去見他一見再做計較吧。”


    林墨i一去倒是極快地反轉回來,黛玉已被夏清蓮支開,林墨i湊到夏清蓮的身邊,口中道:“我見過那人了,是個極有孝心的人,隻是他母親得的是痰症,母親確實不便出麵去給她診治,不如讓凝姐姐去看一看可好?反正凝姐姐也是得了母親真傳的。”


    口中說著話,手指卻蘸了茶水寫下簡體的幾個字“薛蝌單晟瑞”。


    夏清蓮的心中猛地一跳,這兩個名字她都不陌生,薛蝌是紅樓中,薛蟠、薛寶釵的堂弟,單晟瑞則是夏凝玨前世父母給她安排的未婚夫,不過那家夥是個花花公子,後來被夏凝玨捉奸在床,兩人便退了婚。看來,單晟瑞也是被那場爆炸波及穿越過來了,而且還是穿越成了薛蝌。


    夏清蓮想了想,還是讓人去喊了夏凝玨過來。夏凝玨和單晟瑞前世是父母之命的婚約,兩人之間卻是沒有什麽感情的,後來退了婚,反倒還有了幾分交情。


    夏凝玨知道了此事後,倒是毫不扭捏便答應說去給薛夫人看看。


    林墨i自覺地跟上,肩負起傳聲筒的責任,畢竟夏凝玨和薛蝌兩個人如今可沒有辦法私下見麵。


    夏凝玨在中醫方麵的成就即便比不上夏清蓮,卻也是不差多少的,隻是她在如今這個年代,夏清蓮有意識地保護她,不讓她拋頭露麵的。


    夏凝玨當然沒有見到如今穿越成了薛蝌的單晟瑞,而隻是見了薛蝌的母親薛夫人宣氏,和她身邊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應該是薛寶琴。


    薛寶琴是個極俏麗的姑娘,原著中說連群芳之冠的薛寶釵都不及她,夏凝玨不曾見過薛寶釵,也無從比較起,隻是觀眼前這個尚未長開的小姑娘,若僅論姿容,確實能和黛玉平分秋色,不過卻是另外一種極疏朗大氣的美。薛寶琴從小跟著父親跑了許多地方,眼界自是比黛玉她們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兒家開闊,身上也有一種疏朗的氣質,即便因著母親生病而露出愁色,也掩不住自信堅定的神色。


    夏凝玨聯想到單晟瑞的性格,也不由得失笑,單晟瑞的性格和薛蝌相比,自是相差極大的,但是唯有一點,卻是無有不同的,那就是對“妹妹”的好,單晟瑞前世根本就是個妹控,如今對薛寶琴,自是也不差的,看薛寶琴的模樣便知她被保護得極好。


    夏凝玨道:“我姑姑如今懷了身孕,實不方便給夫人診脈,我從小也是跟著姑姑學了醫術的,夫人若不嫌棄,不妨由我來給夫人把下脈?”


    宣夫人猶豫了一下,但想想那林夫人畢竟是官家太太,如今又身懷有孕,哪裏能強求了給她一個商家女診脈的呢?想著自己的身體自己也清楚,不過是拖得一年是一年罷了。隻是想到自己的兩個孩子為了自己的身體,焦躁擔憂的樣子,便點頭伸出手腕給夏凝玨診脈,權當是安了兩個孩子的心吧。


    夏凝玨很細致地給宣夫人診斷了一番,得出的結論是“痰熱蘊肺證”。這種病症,是需要長期調養的,最好是配以針灸療法更佳。


    不過,宣夫人和薛寶琴似乎都不太相信她的樣子,畢竟她如今不過十四歲的少女,看來也不像比那些胡須斑白的大夫更有經驗的樣子。


    夏凝玨也不以為意,隻開了藥方子給她們,至於她們用不用,相信那個薛蝌必然會做出判斷來。


    送走了薛家母女,林墨i也送走了薛蝌,兩人便一並回了夏清蓮那兒。


    林墨i拿出一封信,說是薛蝌給夏凝玨的。夏清蓮和林墨i都古怪地看了夏凝玨一眼,倒是夏凝玨麵色不改地接過來看了。原來薛蝌是在金陵無意間發現了一件繡品上麵繡著的標記――是夏凝玨當時被刁二拐到金陵時繡的,後來薛蝌就著力調查,但難度終究大了些,他又年紀小沒有什麽得用的人,所以直到如今才查明。後來發現在夏凝玨的身邊,有夏清蓮這樣一個人物,便聯想到了秦戀,於是便帶著母親前來求診,兼認老鄉。見到林墨i――前世的林默,倒是意外之喜了。自此,幾人更加堅信,其他的同伴肯定也跟著一起穿越過來了。


    薛蝌帶著母親和妹妹回到客棧,因為有女眷,便包下了一個小院。


    薛蝌打發身邊的小廝去藥鋪抓藥,宣氏和薛寶琴口中透露了對夏凝玨年紀輕輕的不信任,薛蝌輕笑道:“母親放心,我自是調查過的,這夏姑娘的醫術承襲自林夫人,自是不差的。”


    宣氏和薛寶琴對於薛蝌,是無條件信賴的,聽他說調查過,便安了心,服了藥。


    薛蝌卻是拿著夏凝玨寫的藥方子發了一晚上的呆。


    老實說,剛穿越過來時,他真是茫然得很。但薛陌和宣氏對他是真的疼愛,比之前世忙於生意無暇顧及他們兄妹倆的父母,好了不知多少。後來有了妹妹寶琴,他終於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同前世一般,扮演起了一個保護妹妹的好哥哥的角色。


    薛阡一家,他也不是一開始就想擺脫的,畢竟父親和堂伯父的兄弟之情是極深厚的,無奈何,他那堂伯母薛王氏卻實在是個拎不清的,那個堂哥薛蟠更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平日裏鬥雞走馬,不幹正事,薛阡本要訓斥,卻總被薛王氏哭天喊地地阻止,動輒便以回娘家作要挾,薛阡無法,隻得放任不管,終究是養成薛蟠驕橫自負、驕奢無度的性子,終日裏闖禍不斷,雖總是借著四大世家的勢壓下來,可這樣下去不趁早讓薛蟠受了教訓,他闖的禍隻會越來越大,難怪到後來打死人都不在乎。


    薛蝌知道薛家今後的境況,又見改變不了現狀,便不想自家和薛阡一家走得太近了。幸虧薛陌是個愛遊山玩水的,從兄妹倆小時就帶著他們一家人走遍了五湖四海,少有在金陵駐留的。


    薛蝌跟著一路行去,薛陌有意識地叫道他一些行商之道,卻發現自己這個兒子著實是個商業奇才,什麽都是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頓時喜出望外。甚至調動了一部分銀子給薛蝌“練手”,隨他去打點一些生意,原本隻當是給兒子的曆練,卻不知薛蝌年紀雖小,本事卻不小,幾年下來,不僅沒把本錢折騰掉,最後還被他在金陵開起了一家酒樓,獨特的裝潢和服務,新奇的菜式和糕點,使之一躍成了金陵數得上號的高檔酒樓。


    自此,薛陌再不在乎薛蝌的年紀,讓他完全參與到了他的生意裏。薛蝌這才發現,他這個父親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薛家的皇商資格雖在薛阡一房,但也不過采辦一些衣服織造、胭脂水粉之類的事物,而薛陌卻與廣州的十三洋行有聯係,將西洋貨物販賣到內陸地區,著實是個暴利,而且還供不應求。京城的“多寶軒”便是薛陌名下的產業,並且在揚州、天津、濟南等地都有分號。


    不過,薛陌在金陵的店鋪卻沒有“多寶軒”,薛氏族人也沒有人知曉“多寶軒”是薛陌的產業,薛陌如此做法,為的就是防止族人眼紅他的利益,硬插一手。


    後來薛阡過世,薛氏族人意圖搶過薛阡一房的皇商名頭,薛陌忙帶著家人回了金陵,倒是二話不說地站在了薛家孤兒寡母的身後,加上薛王氏找來了王家和賈家做支持,最終薛蟠保住了薛氏族長的位置,他們這房也保住了皇商的名頭。


    隻是薛蟠根本不通經濟世事,不過是仰賴一幫子夥計老家人罷了,但是人又豈能沒有私心?眾夥計家人見薛蟠諸事不管不懂,便是他們做了假賬,他也是不知,便越發肆無忌憚起來,當麵奉承薛蟠,背地裏卻黑了銀子肥了自己的腰包。


    薛陌初始還不時幫忙,或對薛蟠說教幾句,薛蟠卻極是不耐煩,加之薛王氏也防備他,甚是怕他意圖搶他們家皇商的名頭,薛陌無法,隻得避嫌,再不多過問薛蟠一家之事。


    後來薛陌出外訪友,回家時遇上山洪,意外死了,隻留下他們孤兒寡母三人,竟是和那薛蟠一家一樣。


    宣氏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病倒了,薛陌的後事是薛王氏幫著辦理的。


    薛蝌原也是感激的,隻是他明明給足了銀錢,而薛王氏卻處處高調的表示給薛陌辦後事的錢都是她貼補的,再加上薛蟠又在薛陌喪事期間,和人喝酒賭錢打傷了人,如此一來,薛蝌頓時一點感激都不剩了。


    薛陌下葬之後,薛蝌在家守孝,隻靠著薛陌留在金陵的鋪子和自己開的酒樓度日,半點不敢露了“多寶軒”的事情。人性趨利,他們孤兒寡母的,又比不得薛王氏有王家和賈家撐腰,族人欺淩上門之事,也時有發生,薛蝌便借機將鋪子一一處理,作出不善經營、家道敗落之相。


    幸好“多寶軒”所用之人,都是早年受過薛陌恩惠的,加之薛陌也早已讓薛蝌參與進“多寶軒”的經營裏麵,雖因著薛陌的突然死亡而一時出了些混亂,但也很快安定下來。薛蝌前世本就是成功商人,裏麵的一些彎彎道道再清楚不過,一番恩威並施,又嶄露了自己的才華,那些掌櫃的覺得跟著這個小主子並不比前任主子差,也就繼續安心地跟著薛蝌做事了。


    恰好這時,薛蝌終於查到了夏凝玨的消息,便帶著母親和妹妹來到揚州。而在金陵,他安排下的戲碼也正在上演。這次,他必須要擺脫薛家,不管薛家是不是會落得和原著一般的下場,有薛蟠那樣的一個家主,薛王氏那般仗了勢就很有些不管不顧的當家主母,他一點都不想被連累,更何況自己的妹妹芳華正茂,若最後被拖累得跌落塵埃,他是絕對不能答應的。


    想著,薛蝌又翻看了手中的藥方,依然如前世一般的工整嚴謹。夏凝玨雖然是醫生,卻從不寫草書,務求每個字工整清晰,和她的性格一樣,太工整,棱角分明,反倒失了樂趣。所以雖然遵照父母的安排和她訂了婚,卻從未將她放在心上,隻覺得她不過是個木頭美人,哪有自己身邊環繞的女人們嬌媚討喜?所以被夏凝玨撞到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而解除了婚約時,他是覺得鬆了口氣的。若不是後來出了車禍,而主治醫生是她,說不定他早就將她的容貌也忘記了。


    相處多了,才知道,她這人啊,不過是單純又愛憎分明,偏又不擅長表達感情,但對於被她認定的人,那就是掏心窩子的好。隻可惜,他終究是錯過了她,花心的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入了她的眼。


    有的時候,一時的過錯,會成為一世的錯過。


    薛蝌喃喃地低語一聲:“i miss you but i missed you。”


    說完,丟開藥方,推開窗戶,東方晨曦已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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