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們湧進皇宮,嚷著要麵見天子。


    金吾衛們當然不敢當真對朝臣們動手。


    蕭昱焦頭爛額,天子重病,當然是不能見任何人的,可是就這麽僵持著總歸不是事。


    “殿下,既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局麵,便隻有一條路走得通了。”門客進言,“眼下殿下離皇位僅一步之遙,若不早下決斷,恐怕會徒生變故啊。”


    蕭昱有些不信門客說的話,再怎麽說他也是祭過天的太子,哪怕外麵鬧得再厲害,他太子的地位難不成還能動搖嗎?


    “殿下,此事所要牽扯到的,遠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得多。臣知道您在擔心什麽,可是隻要您坐上九五之尊的那個位置,就沒有人敢再質疑您一句。”門客勸道,“陛下如今昏迷不醒,自然沒法說出玉璽究竟是真是假。如果任由流言蜚語繼續傳出去,哪怕現今的玉璽是真的,也要被傳成假的了。您現在登基,您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帝。可是當所有人都懷疑天子登基其中是不是有什麽陰謀,連帶著您這個太子也會產生質疑的。”


    蕭昱有些動搖了,“那依你的意思,本宮該怎麽做?”


    “陛下篤信道教,被那些妖道們蠱惑,成天的服用丹藥,敗壞身體,因為長期服用丹藥,陛下早已經中了毒,命在旦夕。”


    眾臣們沒能見到天子的麵,然而不久後太子滿臉沉痛的告訴眾人,原來成帝早就病倒了,如今人事不省,沒有了任何知覺。


    消息一流傳出去,滿堂震駭。


    大家都知道蕭昱既然這樣說,那麽天子的狀況一定不大好了。


    眾臣紛紛匍匐在地,用袖子掩著臉高聲痛哭起來。


    “微臣侍奉陛下已有二十年,能讓微臣見一見陛下嗎?”說話的大臣擦了擦眼淚,對蕭昱說道。


    蕭昱點點頭。


    既然周成帝病倒的消息現在已經不是個秘密了,那麽還遮遮擋擋又有什麽意義?


    到達承乾宮時,房德喜連忙出來給眾臣請安。


    “陛下還是老樣子,什麽反應也沒有,隻能喂一點兒稀粥和湯水。”


    眾人看著瘦成一把骨頭的天子,說心裏麵沒有觸動自然是假的,畢竟是跟隨了這麽多年的皇帝,然而任憑他們如何呼喊哀泣,天子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這天下,毫無疑問已經是蕭昱的了。


    眾臣已經開始打起了主意,湧過去向蕭昱表示投誠。


    蕭昱此時終於明白那個門客所說到底是什麽道理了。


    天子既然不會再醒過來,大周的朝政不能一致荒廢下去,總要有人站出來,打理朝政,處理政務。


    那麽這個人……


    眾臣的目光都落在蕭昱的身上,顯然隻有蕭昱了。


    幾位重臣立即跪了下來,請求蕭昱擇日登基。


    蕭昱自然要推拒一番。


    “父皇尚在,本宮哪有越過父皇、擅自登基的道理?此事還是等父皇醒來再提吧。”


    “陛下一心追求長生大道,現在可能已經求仙訪道成功,飛升成仙人了。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太子殿下看在黎民百姓的麵子上,早些登基吧。”


    蕭昱再三推辭,最後終於拒絕不了眾位大臣,半推半就的答應了,又說道:“如果父皇醒來,就尊父皇為太上皇吧。”


    眾臣連連稱太子寬厚孝順,是社稷之父,但是所有人心知肚明,天子這下子是不可能醒過來了。


    正當眾臣圍著蕭昱議論的時候,忽然傳來通傳聲,太後與皇後的鑾駕到了。


    “皇祖母,母後。”蕭昱走過去給兩人請安。


    眾臣也連忙給這兩位最尊貴的婦人磕頭請安。


    這還是這近一年以來,太後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兒子。


    看著自己的兒子躺在床上不人不鬼的樣子,天子的形象與先皇的形象漸漸重疊在一起。


    太後不知道是該覺得諷刺還是覺得悲涼。


    雖說躺在床上的這人害死了她的小兒子,可是他同時也是她的另一個兒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雖然怨恨長子害死了幼子,卻又真的不能殺了長子替幼子報仇。


    人啊,真是複雜的生物。


    “皇祖母,是孫兒不孝,害您擔心了。”


    若說之前蕭昱對太後還存著一點忌憚,現在既然得了眾臣的支持,他就一點忌憚都沒有了。


    “沒有,哀家都活到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麽值得哀家擔心的?”太後聲音極是冷淡,絲毫不給蕭昱麵子。“不過你前半句話是說對了,你的確是不孝的很。”


    蕭昱一向冷酷的俊顏終於有了一絲的動容,“皇祖母此話何意?”他的語氣也生硬了起來。


    “你既然知道躺在床上的這人是你的父皇,你可竭盡你的所能救醒你的父皇?”


    “這是自然,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會診過,父皇這是長期服用丹藥,丹毒滲入了血脈肺腑。若要強行拔去丹毒,父皇必定要遭受巨大的痛苦,他的身體不一定能夠承受……”


    “你都說了是不一定能夠承受!”太後截斷蕭玄的話,“先前你華陽姑祖母病了,太醫們不也是束手無策,結果呢?你華陽姑祖母現今都能下地行走了。這天下的能人異士多得很,不獨隻有太醫們能夠妙手回春,哀家今兒就將上次給你姑祖母治病的神醫請過來了。”


    當時華陽大長公主性命垂危,是一個江湖大夫救好了大長公主,後來這事被人反複提及議論,蕭昱就是不想知道也難。他臉色沒變,但是目光已經變得格外的幽深。


    一個粗衣素服的男子從太後身後走出來,“草民施明光,奉太後的旨意,前來給皇帝陛下瞧病的。”


    “本宮不同意,誰知道這人到底什麽來曆?又是何居心,哪裏就能由得他醫治父皇?若是父皇有什麽危險,他擔得起嗎?”


    “他擔不起,哀家來擔著!”太後義正言辭,一字一句鏗鏘有力,“蕭昱,誰最期盼著皇帝歸天,還用哀家指出來嗎?哀家和皇後都在這兒,你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太子,等你真的做到了皇帝的位置,再過來這樣對哀家說話。”


    這還是太後第一次在人前這樣高聲而嚴厲的說話。


    她神情冷肅,說完話就輕抿著唇看著蕭昱。


    太後這麽些年來一直深居簡出,看上去永遠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大家也早已經忘記了太後也曾經是一個叱吒風雲的傳奇人物。


    一時之間,屋裏麵的氣氛變得僵冷了。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


    “況且,傳國玉璽的事情還沒有弄明白,哪能糊裏糊塗的就任由你登基成帝。”太後麵無表情的補充了一句,“施大夫,皇帝就交給你了,哀家也不求他能長命百歲,隻要他能醒過來,睜開眼睛,說上幾句話就可以了。”


    太後對天子的母子情分早已經淡泊了,如今能來這麽一趟,無非就是想要明白一些真相。至於天子的死活,其實她早已經看開了。


    皇後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隻看著天子。


    他們是少年結縭的夫妻,雖然不曾恩愛過,但是也稱得上是相敬如賓,天子也是很給她這個皇後臉麵和尊嚴的。然而天子現在卻如此沒有尊嚴的躺在眾人麵前,皇後卻發現,自己沒有一點兒的傷心。


    或許她也是個無情的人吧。


    皇室中人哪個又是有情有義的呢?


    “既如此,孫兒就先告退了。”蕭昱說道。


    “慢著,你就這樣走了,萬一你父皇醒來,想要傳位於你,你又不在場,難道要你父皇等你嗎?”太後冷冷道,“亦或者,你又要想什麽對策來對付我們?”


    蕭昱一驚,“皇祖母此言何意?”


    “太子,哀家雖然老了,但是並不糊塗,你的那些手段,哀家豈會不曉得?”太後看著蕭昱,“你若執意走出這間屋子,別怪哀家對你絕情。”


    蕭昱腳下有些躊躇,但是也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因此說道:“孫兒隻是出去一趟,馬上就會回來。”


    太後閉了閉眼睛,終於點頭:“好。”


    皇後大概知道蕭昱要做什麽了。


    如今禁衛軍與金吾衛全部由蕭昱掌控,蕭昱要想逼宮篡位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


    不過皇後隻有一瞬間的緊張,隨即就放下心來。


    待在太後身邊,還有什麽可慌的呢?太後那樣的沉著智慧,總能有脫身的辦法的。


    最差,也不過一死罷了。


    然而眾臣卻騷動不安了。


    他們還不願意死,家中還有嬌妻美妾,良田美池,還有大把的金銀珠寶等著想要,誰甘心就這麽死了?


    “都慌什麽?”太後喝道,“你們這些人,好歹也是在朝廷混了幾十年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難道就這麽沉不住氣?”


    眾臣噤聲不語,但是心裏還是在打起了鼓。


    時間緩緩的淌過,施明光還在給天子施針。


    太後看著天子渾身已經紮滿了銀針,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闔目小憩,然而手卻在數著念珠。


    局勢已經如此險峻,隻希望他能夠早點回來。


    一個黑衣的暗衛倏忽出現,在太後耳邊低語,“太子殿下已經調遣禁衛軍開始封禁皇宮,所有的宮門都被封鎖了起來,承乾宮上下更是嚴防死守,禁止任何人的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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