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富身上揣著的,是她從姑娘那裏偷來的首飾。


    紫菀原以為自己每次都趁著無人溜進姑娘的房間裏,應該沒人看到,沒想到還是被人發覺了。紫菀在眾人麵前,一向變現得心高氣傲,隻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深處的軟弱與自卑。


    現在自己最隱晦的秘密都讓人發現了,紫菀可以想見,蔚然居上下馬上都會知道她做過的事情。一想到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目光看著她,紫菀就恨不得鑽進地底。


    若說青蘿還有耐心與陳家父子說一大堆話,素問已經是不耐煩的側開身,連多看他們一眼都覺得礙眼。


    紫菀咬著嘴唇,很是窘迫與難堪。


    陳大富還欲糾纏,話剛到嘴邊,便覺得一陣涼颼颼的寒風從臉畔刮過,陳大富話沒來得及說,定睛一看,麵前的素衣女子正把玩著一把匕首,匕首剛剛出鞘,鋒利的刃麵泛著寒光。


    剛剛擦過他臉頰的就是這把匕首。


    陳大富手不由自主的貼在自己的臉上,心底卻忍不住在打顫,一陣寒氣從腳底蔓延至全身……


    眼前的女子,分明年紀不大,但是卻這樣的冰冷可怖,他好歹也是混跡賭場幾十年的老油子了,在這樣一個纖細清瘦的小姑娘麵前,竟然會覺得雙腿虛軟。


    陳大富摸了摸自己腰間的東西。


    也罷,好歹得了這些首飾,回去變賣了,也能賣得不少錢。


    正當陳大富準備出門時,又有一道疾風擦過耳邊,眼前的門板上,正插著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陳大富扭身看去,正對上了一雙如亙古不化的寒冰的眼眸,陳大富從來沒見過像這樣冰冷的一雙眼睛,尤其是這樣一雙眼睛還是長在一個妙齡女子臉上。


    素問幽幽開口:“你們滾出謝府大門,但是我們姑娘的首飾,全部留下。”


    陳大富忙捂住腰包,“什麽首飾?我一個大老爺們拿你們姑娘的首飾幹什麽?你可別冤枉人,我雖然就是一窮酸的市井小民,也不會去做偷東西這種勾當!”


    陳大富嚷出這番話,連紫菀都覺得臉上臊得慌。


    素問也不多說,直接大步上前。


    她一步步逼近,陳大富滿臉慌張的看著素問,腳下一步步後退,後背忽然抵在了門板上。


    素問抬手,陳大富不知道素問要做什麽,剛想閃開,便見素問拔下插在門板上的匕首。


    劍刃的寒光幾乎要灼痛陳大富的眼睛。


    陳大富斜著眼睛看著素問手中的匕首,心髒砰砰直跳,幾乎要跳到嗓子眼口。


    “要麽,讓你兒子抬著你的屍首回去,要麽,就把謝府的東西全部留下。”


    青蘿看到陳大富被嚇得冷汗直流的樣子,心裏麵隻覺得暢快。


    這樣一個恬不知恥的人,不給他點教訓,他還不覺得自己錯在哪裏,還有繼續作威作福。


    紫菀眼看著自己父親這樣狼狽,卻也沒有上前阻攔素問。她被自己的父兄壓榨了這麽多年,若說沒有一點怨氣也是不可能的。但是紫菀知道,如果不滿足父兄的要求,她住在謝府不會受到暴打,但是臥病在床的母親就沒那麽好運氣了。


    陳大富和陳開財都嗜賭、酗酒,分明都是有手有腳的漢子,卻從來不曉得掙錢。一旦輸了錢,或者在外麵受了氣,他們在外麵自然不敢撒氣,但是回到家裏麵,氣全都出在紫菀的母親身上了。


    紫菀曾經回家幾趟,每回回家,見到的都是病榻之上遍體鱗傷的母親。


    陳大富與陳開財從未將母親當做人一樣對待,隻是紫菀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究竟是如何的鐵石心腸,才會對自己的親人下此毒手。


    這些年來,紫菀為了讓母親少挨打,將自己的所有月銀和打賞都交給了父兄。隻是,她雖然每月收入頗豐,但是又如何能夠滿足貪婪的父兄們的需求?


    紫菀似乎掉進了個無底深淵,隻得不停的往下填東西,誰知道卻越陷越深,到如今,她已經沒有能力再去滿足父兄的需求了。


    然而人的本性都是自私且貪心的,陳家父子的胃口被養得足足的,又怎麽會放過紫菀?


    紫菀隻得想方設法的弄到錢,從前謝韞清很是信賴她,所有的首飾都歸她保管。紫菀從謝韞清的首飾匣中偷了許多首飾,悄悄送了出去。


    謝韞清是靖國公府唯一的姑娘,首飾多的都能塞滿幾個大箱子。又因為謝韞清從來不會記得自己有什麽物品,這幾年來,紫菀倒也沒有露出馬腳。


    這些日子以來,謝韞清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開始對她有了防備。紫菀再想從謝韞清的首飾匣中偷什麽東西,可就變得十分困難了。


    陳家父子自然不情願將已經收進腰包的東西交出來。


    尤其是陳開財,他在外麵還欠了一屁股債,就等著出去將這些首飾典當成銀錢,好繼續揮霍。


    素問這麽一說,陳開財也橫道:“我們隻是來看看我家小妹的,又哪來的本事跑到你們姑娘房間偷東西?”


    青蘿滿臉不屑的望著這兩人,她從小就生活在謝府,從未接觸過這樣醃臢齷齪的人,一時有些不適。


    “爹,你還是把東西交出來吧,別回頭真的要被扭送官府。”


    紫菀眼見事情越鬧越大,也不好再袒護自己的父兄,哽咽的說道。


    陳大富瞪著眼珠子看著紫菀,仿佛在說紫菀沒良心,寧願幫著外人也不幫自己。


    陳開財冷笑道:“說得好聽,這些東西還不是你給我們的,還不是你偷的?”


    橫豎都鬧到這種地步了,陳開財索性直接撕破臉皮,將事情捅出來。


    若說原本紫菀還覺得十分困窘,此時反倒有幾分坦然了。


    紫菀道:“東西是我偷的,回頭我主動到小姐那裏領罰,但是你們還是把東西留下來吧。”


    眼見著自己已經全然沒有優勢,陳大富罵罵咧咧的從腰包裏掏出項鏈、鐲子,哼哼唧唧的拋在地上。


    陳開財看著地上的珠鏈,覺得心都要滴血了。


    兩人走出屋子,陳開財連忙問道:“爹,真的要把那些東西都留下來嗎?我們在外麵還有一大筆欠債……”


    陳開財話說了一半,陳大富已經惡聲惡氣的打斷他,“我還不知道這個?但是你沒看到那小娘們,下手真他娘的狠,老子的手都要被廢了。”


    陳大富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又有些不甘心的說道:“現在驚動了別人,往後再想從這賠錢貨手裏麵摳出錢來就不可能了。”


    陳家父子剛走,素問看了眼琳琅滿地的首飾,又嫌棄似的移開眼。


    被這種肮髒惡心的人碰了,恐怕謝韞清也不會願意再碰一下吧?


    素問將匕首入鞘,沒有再說一個字就離開了。


    青蘿俯下身,將首飾撿起來,用帕子包了,放在桌上。


    又推開門窗,屋子裏麵太悶了,還有一股惡臭浮蕩在空氣中。


    紫菀眼睛腫得跟金魚眼似的,她找了張凳子坐下來,也不說話,隻是將下巴擱在膝蓋上,木木的發著呆。


    青蘿起身,將屋子裏整個清掃了一番,這才在紫菀對麵坐了下來。青蘿也沒有說話,安靜的陪著紫菀坐著。


    約莫過了兩刻鍾,紫菀才轉動了下眼珠子,啞著嗓子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偷小姐的首飾一事的?”


    青蘿沉默了一下,這才說道:“姑娘的首飾匣中總有飾品會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我原先還以為是新來的小丫鬟,後來留了個心眼,這才懷疑上你。隻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到底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猜測,直到今天,我親眼見著你從姑娘的房間出來……”


    後麵的話不用多說,紫菀也明白了。


    青蘿見紫菀不再說話,隻好自己開口勸道:“有那樣的父親和兄長,不是你的錯,但是你也不能一味的當軟柿子,受他們擺布。你早該知道的,他們胃口很大,是永遠得不到填滿的,你還搭理他們做什麽?”


    青蘿從未這樣嚴厲過,紫菀聽了愣住了,隨即又是無邊的委屈湧上來,癟了癟嘴,聲音中又染上了哭意。


    “你又不是我,你怎麽會理解我的難處?你以為我天生就是賊嗎?誰不想清清白白的做人?”紫菀幾乎是質問似的說出這段話來。


    青蘿想到紫菀的家境,放軟了聲音。“我和你一塊長大,你的難處我怎麽會不知道?而且不光我知道,姑娘也早就知道了。”


    紫菀怔住了,“姑娘……她怎麽會知道?”紫菀遲疑的問道,又拔高聲音指控青蘿:“是不是你告訴姑娘的?”


    青蘿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紫菀,我們朝夕相處這麽多年,你就是這麽看我的?在你心裏麵,我就是這樣一個兩麵三刀的人?”


    紫菀也意識到自己衝動,連忙低聲說道:“是我的錯,我心裏麵太亂了,你別放在心上。”


    紫菀何時這麽低聲下氣過?青蘿也不忍指責她,“你先現在該想想,回頭怎麽麵對姑娘,至於你的家人,他們何曾把你當親人看待過,你又何必為他們掏心掏肺?如果你還相信我,就趁早與他們割斷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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