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咧著嘴嚎啕大哭,聲音卻嘶啞難聽。


    程琳偷偷看到顧雲霜的臉越來越黑,忙過去攙扶起老夫人。


    “外祖母,表妹隻是打了他們一個使臣罷了,怎麽可能會拖累謝府,您快別擔心了。”


    顧雲霜冷笑道:“恐怕老夫人擔心的不是拖累到謝家,而是連累自己吧,畢竟還有這麽多的榮華富貴沒有享受到。”


    老夫人氣得伸出手顫巍巍指向顧雲霜,心事被拆穿,她惱羞成怒的破口大罵:“我有說錯什麽嗎?就因為她得罪了人,我們都得跟著陪葬嗎?”


    顧雲霜懶得與她糾纏,直接對一旁不敢抬頭的下人們說道:“送老夫人回去,老夫人年紀大了,人老糊塗了,你們可得好好看顧。”


    老夫人牙關都在凜凜發抖。


    顧雲霜麵如寒霜,謝嫣和程琳見了,都不敢直視她,忙一左一右纏著老夫人回了養頤院。


    老夫人走了,屋子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阿清,你不必害怕,陛下不可能由著那群胡人欺負咱們大周的子民的。”


    謝邕輕咳一聲打破沉默。


    “我知道的,沒有什麽好害怕的。”


    謝淙為人最是大大咧咧,當即一拍桌子道:“宮宴那天,阿清就稱病不去,省得碰到那群匈奴蠻子。”


    謝韞清輕輕搖著頭,“二哥,我能應付的,更何況,錯的又不我,理在我們這邊。大周的領地,他們不敢胡來的。”


    “氣死我了,你瞧瞧,他們是什麽態度,我還沒死呢,我還是謝家的老夫人,他們就敢這樣對待我。”老夫人重重的拍著桌子嚷道。


    “阿娘,您少說幾句吧,如今府上正亂著呢。”謝嫣倒了杯茶水給老夫人。


    老夫人端起來就往嘴裏灌,卻猛地嗆了一大口,更加氣憤,指著自己的女兒就罵道:“你是想燙死我啊?”


    謝嫣也實在是受不住老夫人的脾氣,直接摔了門就出去了,隻留下程琳一人,愈發小心翼翼的在一邊坐著。


    “一個兩個都不讓我省心是不是?都巴不得我早點死了!”


    老夫人氣喘籲籲的罵道。


    程琳更是大口氣不敢喘,生怕老夫人的怒火燃燒到了自己身上。


    京城驛館內,幾個壯碩的漢子立在堂下,都是垂頭喪氣的樣子。


    “連個小丫頭片子都打不過,本王養你們幹什麽吃的?就你們那身手,還敢說是本王的護衛?”


    烏籍抬手就將茶杯丟了下去,茶杯正好砸在其中一人的頭上,茶水混著血水順著那人額頭流了下來。他不敢抬手去捂住傷口,更不敢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痛苦的樣子。


    烏籍是個年約二十三、四的青年漢子,小麥色的肌膚,半衤果著胸脯,胸肌與腹肌十分發達。他生得烏眉大眼,嘴唇略厚,此時卻麵色深沉的看著堂下站立的幾個人。


    “本王是不是跟你們說過,不許讓你們到處惹是生非?你們把本王的話都當耳邊風了是不是?這是大周的地盤,你們惹出事端來,到頭來吃苦頭的還是你們。”


    “主人,我們被大周的子民打了,這傳出去不是損害了咱們匈奴的名聲嗎?我們不能平白吃了這個虧,您要給我們討公道啊。”


    烏籍抬了抬手,“你們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打了,還有臉在本王麵前哭慘?你們怎麽不反省反省自己身手到底有多差?本王該如何放心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你們手上?”


    幾人立時羞愧的低下頭。


    烏籍看了他們許久,才緩緩說道:“這件事情不可能就這麽輕易算了,我倒要看看,能打傷我們匈奴的漢子的小丫頭長什麽模樣。憑她三頭六臂,本王還製不了她不成。”


    烏籍說著話,眼裏麵閃過一絲精光,那是獵豹見到獵物時的銳光,貪婪而冷酷。


    “主人英明神武,自然能讓那小丫頭跪哭求饒的。”幾個胡人舔著臉吹捧道。


    “至於你們,”烏籍看向幾人,“你們害得本王丟了這麽大的臉,你們也不必在本王麵前晃悠了,等回頭回了匈奴,就都去牧馬放羊吧。”


    宮宴當天,謝家一大早就開始收拾了起來。


    謝韞清換上簇新的櫻紅色的緞裙,一頭烏黑亮澤的青絲綰成發髻,珠釵、點翠發簪加以裝飾,耳垂上戴著水滴狀羊脂白玉的耳環,纖細的手腕上同樣戴著羊脂玉的手鐲。


    “待會兒進了宮,你隻要跟著我走,別人問話,你不必張口,我來替你回答就是。”顧雲霜拉著謝韞清的手。


    她的手溫暖幹燥,謝韞清既覺得溫馨,又覺得有些好笑。


    “阿娘,您就放心吧,我都說過了,我並沒有做錯,也不怕那些匈奴蠻子找我的茬。”


    顧雲霜見她臉上渾然沒有哦畏懼的樣子,也舒了一口氣。


    這次進宮,謝家的女眷隻去了顧雲霜、季氏和謝韞清,男眷去了謝邕和謝家的三個兒子。


    顧雲霜囑咐裴氏在家中好好照看著幾個孩子,什麽事情她定奪,裴氏恭敬的答應了下來。


    楨哥兒和榕姐兒也吵著要進宮,顧雲霜自然不會答應,兩個小家夥都不開心的癟著嘴。


    謝韞清彎腰摸了摸榕姐兒的頭,“你們兩個乖乖在家,不許淘氣,也不許欺負小玄子,否則姑姑回來會罰你們抄書的。”


    榕姐兒忙把頭搖成撥浪鼓:“姑姑,我會聽話的,你們就放心的進宮吧。”


    “兩個小淘氣。”顧雲霜將兩個小孫兒摟入懷中,在兩人臉頰上都親了一下,才帶著季氏和謝韞清上了馬車。


    養頤院內,老夫人折騰了一天一夜,此刻正歪在床上,聽到謝邕已經帶著妻兒進宮的消息,幹得起皮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喃喃念道:“完了完了,這下真的是要大禍臨頭了。”


    “外祖母,我說過了,那不過是群胡人,不敢在咱們大周的地盤撒野的,謝家再怎麽說也不可能輕易倒下的。”程琳被她念叨得頭疼,出聲打斷她的話。


    “你懂什麽?”老夫人劈頭蓋臉的指著程琳罵了起來,“匈奴人,可都是身長九尺、窮凶極惡的野人,能徒手撕裂一個活人的,咱們得罪了匈奴人,還不得讓他們生吞活剝了去?”


    程琳見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老夫人,隻好作罷,任憑老夫人怎麽激動、怎麽叫喊,都不去回應老夫人一聲。


    老夫人見沒人搭理自己,捶胸頓足,哭得越加起勁。


    “老爺啊,這日子沒法過了啊,我當年怎麽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呢?”


    皇宮門口,檢驗過了身份牌,馬車才允許放行。


    進了內城,幾人下了轎子。


    “小雲朵,你就跟著你娘親,不要怕,出了任何事都要爹給你兜著。”謝邕再次叮嚀謝韞清一句。


    謝韞清哭笑不得,隻得點點頭,“阿爹,我知道了。”


    謝邕便帶著三個兒子去與眾臣子們寒暄。


    季氏溫聲對謝韞清道:“走吧。”


    顧雲霜領著女兒、兒媳去給太後、皇後及列為宮妃請安。


    謝韞清當街毆打胡人的消息也傳進了京。


    眾人都滿臉好奇的打量著謝韞清,心中都不相信,這樣一個纖弱的女孩子能夠重傷一個莽漢。


    大家都知道她是靖國公謝邕的女兒,謝邕曾經是大周最驍勇善戰的將領,自然身手不凡,眾人都知道謝家的三個兒子都是精通武術的,謝家的小輩也是自幼習武。


    但是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謝家上下唯恐寵護不及,誰忍心讓她去習武?眾人可都聽說了,謝韞清六歲以前基本上就沒沾過地麵,不是父母抱著,就是兄長們抱著。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女孩,吃過的最大的苦頭,最多也就是繡花時不小心刺破了手指吧。


    在場的女眷們都不相信眼前的女孩能夠打敗匈奴的蠻人。


    謝韞清跟著顧雲霜上前,給宮中的貴人們請過安。她微微垂著眼瞼,目不斜視,腰板挺得筆直,大家氣度渾然天成。


    太後也懷疑自己聽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喚了謝韞清上前。


    謝韞清重新跪了下去,“臣女見過太後娘娘,願太後娘娘福壽綿長。”


    “起來吧,”太後道,“許些時日沒見,又變漂亮了。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紀啊,真教人羨慕。”太後輕歎一聲。


    謝韞清恭謹回答道:“太後娘娘鳳儀無雙,是天下女子的楷模,臣女也一直以太後娘娘為榜樣,哪怕能學到半分太後娘娘的品格,也心滿意足了。”


    她完全沒有因為受到太後的褒獎而沾沾自喜,反而愈發的謙卑溫順,誇讚太後時,似乎是真心實意的樣子。


    哪怕是做出來的假相,也足以使眾人對她高看一眼。


    皇後依舊雍容高雅的坐在一旁,似乎麵前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高貴妃這段時間煩不勝煩,因此也沒將心思花在謝韞清身上。


    其餘的妃嬪和命婦們都是暗暗讚歎,謝家真會教女兒,在太後麵前也能坦然自若,還能將太後誇得眉開眼笑,小小年紀真是有幾分氣派。


    容嬪又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起來。


    這樣儀態萬千的女孩,正是她心中的兒媳婦人選。一想到自己兒媳婦那小家子氣的樣子,容嬪都覺得恨得牙癢癢。


    陳良嬪垂眼坐在那兒,她一貫不管自己宮外發生的事情。


    向賢妃也打著自己的小心思,她的六皇子年紀還小,但是也比這女孩小不了兩歲,若是能和謝家拉了關係,何愁謝家以後不會幫她的兒子謀取儲君的位置?


    她嘴角牽起一絲笑意,卻被皇後看在了眼裏。


    皇後自從上次為天子擋了一刀,身體一直不大好,嘴唇抹了口脂才顯得有精神了一些。


    皇後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依舊端穩坐在鳳案之後。


    太後慈藹笑道:“瞧瞧這張小嘴,真是能說會道,哀家聽了,都覺得心裏麵暖呼呼的。”


    眾人也跟著笑道:“是太後您有福氣,這丫頭說的可都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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