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韞清隻是站在那裏,麵無表情,渾身便透出凜冽的肅殺之氣。


    她一番話說完,還在嬉皮笑臉的少年也收斂了笑意,繼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京城的百姓遠離烽火,甚少看到這些外邦人士,一時之間,情緒也被感染,皆是心頭一蕩。


    謝韞清似乎連個眼神都不願意丟給那幾個胡虜,對著隨從說道:“你們帶著那位受傷的婦人和孩子去醫館看病,問診費和藥費暫時我們出。”隨即給了擔驚受怕的孩子一個安撫的眼神。


    那幾個胡虜要擠出人群出去,卻聽女孩淡若清風的聲音。


    “慢著,你們打傷了我們大周的子民,就這樣一走了之嗎?當真以為我們大周就沒人了,任你們隨意欺淩?”


    幾個胡虜轉身,凶神惡煞的看著謝韞清。


    卻見小小的女孩麵對他們幾個膘猛漢子時,臉色一點未變,依舊冷靜自若。


    “你到底想怎麽樣?你不是也打傷了我們一個壯士?”


    其中一位胡虜粗聲粗氣的嚷道。


    “他是罪有應得,”謝韞清說道,“但是你們卻是蓄意傷害我們兩位百姓,這麽多人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和孩子,你們匈奴的壯士就是這樣卑劣不堪?”


    謝韞清說這話時,甚至露出一絲笑意。


    但是眾人都從她的笑顏中看到了嘲弄。


    的確,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圍毆女人和孩子,的確是手段低劣。


    那幾個胡虜見四周的百姓們都氣憤的樣子,頓時覺得有些不妙,他們自然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隻是這麽多人盯著自己,總覺得下一秒自己就要被生吞活剝了。


    那幾人見情況不好,就要開溜。


    百姓們自發的擋在了他們麵前,如一堵牆,密實得似乎誰也撞不開。


    幾個胡虜愕然睜大眼睛,剛想發火,人群中忽然擠出一列身穿紅馬褂的官兵。


    那一列官兵走進人群中央,立即給羅慧心磕頭。


    “見過縣主。”


    羅慧心驚訝了一下,轉頭看向謝韞清,“你派人通知的官府?”


    謝韞清沒說話,而是對京兆少尹張枚說道:“這幾人欺淩我們大周無辜百姓,其中一名婦人已經是氣息奄奄,麻煩你們把他們帶回衙門,按照我大周律法嚴懲這幾人,並索賠兩位傷者的一應醫藥錢。”


    張枚早年在謝邕麾下從軍,與謝家人十分熟悉,聽了謝韞清的話立即點點頭。


    謝韞清不再看那幾個胡虜一眼,回身進了轎子,羅慧心隨後跟了上去。


    謝韞清甫一進轎,雙肩便鬆弛了下來,整個人身上也沒有那種冰人的氣勢。


    羅慧心剛剛要被謝韞清的樣子嚇得腿軟了,拍著胸口道:“你剛剛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我還以為你被什麽附身了呢。”


    轎子外麵,轎夫抬起轎子要走,剛剛那少年跟著轎子而跑。


    “喂,小姐姐,你當真不考慮讓我跟著你嗎?我打架也是很英勇的。”


    羅慧心滿臉壞笑的看著謝韞清,“不過出個門的功夫,你就收獲了一名崇拜者,心情如何?”


    謝韞清斜了羅慧心一眼,“這個機會讓給你,”隨即又對著外麵的轎夫說道:“不必管他,我們走。”


    少年眼巴巴的看著轎子漸行漸遠。


    幾個胡虜瞪視著眼前的大周官兵,“你們不要胡來,我們可是匈奴的使臣,你們要是敢動我們,我們單於直接找你們皇帝問罪,看你們怎麽處理此事。”


    張枚一向是個嫉惡如仇的,見到剛剛被抬走的兩個重傷的大周百姓,胸中一把怒火燒得旺盛。


    “來人,把他們帶回京兆府,羈押候審。”、


    隨即一甩袖,氣得兩撇胡子直抽動。


    經曆了這麽一場風波,兩人去買胭脂水粉的興致全然沒有了,各自回了家中。


    謝韞清當街重傷一名胡虜的消息很快傳遍帝京。


    “小野貓,爪子又尖利了不少,都能傷人了。”


    聽到謝韞清打傷人自己卻沒受半分傷害後,蕭玄捋著青青柔軟的胎毛說道。


    謝韞清回到家中,便回了蔚然居,看著楨哥兒和榕姐兒對弈。


    楨哥兒嫌榕姐兒落子慢,嫌棄的皺著小臉,又拉著謝韞清的衣擺讓謝韞清與他下棋。


    謝韞清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你和妹妹下吧,妹妹落子慢,你就考慮考慮如果你是妹妹,你會怎麽落子。”


    楨哥兒轉動著黑溜溜的眼珠子,想了想,似乎是這個道理,便沒有再纏著謝韞清了。


    謝韞清又看了一會兒,桔梗過來說道:“小姐,夫人喊你過去。”


    大概是為了剛剛打傷胡人一事吧。


    她心知肚明。


    “你們乖乖的,不許吵架。”又叮囑了兩人的乳母一番,才帶著青蘿、桔梗二人一同去了正院。


    屋子裏隻有顧雲霜與謝邕,並著顧雲霜的一個貼身大丫鬟。


    謝韞清走過去,給父母請安。


    顧雲霜讓謝韞清坐下來,又令自己的大丫鬟下去。


    “你該知道我喊你過來是為了何事吧?”顧雲霜聲音徐徐緩緩。


    “女兒知道。”


    “你自幼跟著你爹、你哥哥們習武,會一些自保的手段,但是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也敢對付那些胡人?他們個個都是身強體壯,要不是在京城裏麵有些顧慮,哪裏就那麽容易被你打敗?”顧雲霜板著臉數落道。


    “小雲朵身手不弱的,對付幾個人綽綽有餘。那不過是群莽夫,有什麽好怕的?再說,小雲朵不是贏了麽。”謝邕見女兒一直低著頭,心中不忍,忙替女兒說話。


    “你給我閉嘴!”顧雲霜惡狠狠剜了他一眼,“女兒小不懂利害,你也不懂嗎?”


    謝邕悻悻然摸了摸鼻尖。


    顧雲霜扭過頭,繼續說道:“有什麽事情不能報官?非得自己親自出麵?”


    “我不是報官了嗎?”謝韞清嘟噥一句。


    “你就不想想,你們兩個小姑娘,模樣都生得十分周整,萬一那幾個胡人瞧上了你們怎麽辦?萬一他們把你們綁走了怎麽辦?”顧雲霜伸出手指戳著謝韞清腦袋。


    謝韞清忙道:“阿娘,你放心吧,他們要敢對我們動手動腳,我就閹……咳咳……娘你想哪去了,他們要是敢對我們下手,爹和哥哥們第一個饒不了他們。”


    顧雲霜又瞥了眼謝邕,“女兒都被你慣壞了。”


    謝邕在一邊“嘿嘿”傻笑著。


    顧雲霜又碎碎念了許久,才放謝韞清離開。


    謝邕拍了拍女兒的肩膀,“你娘親隻是擔心你才說了那麽多,不過你這件事做得真不賴。我們大周的百姓,憑什麽讓那些蠻子欺負。若是我當時在那,絕對要打得那些蠻子滿地找牙。”


    謝韞清莞爾。


    她的父親雖然辭官許久,但是還是一心為民為國。


    華陽大公主府,大長公主聽了下人的回稟,也是心有餘悸,連忙將羅慧心找來。


    “你仔細將剛剛在外麵遇到的事情和我說說。”


    羅慧心忙一五一十的說了,又有些後怕。


    “祖母,聽說胡人心眼小,他們不會找謝家妹妹的麻煩吧?”


    華陽大長公主向來是笑嗬嗬的,此時卻是滿臉的嚴肅。


    “你現在知道怕了?當時逞什麽英雄?”


    羅慧心滿腹委屈,“祖母,你不知道那夥人有多麽囂張,就要把人給打死了。”


    大長公主歎了口氣,見孫女兒的確嚇得不輕,忙說道:“放心吧,她是靖國公府的嫡小姐,那群胡人就算想報複回去,也得看看有沒有那個本事。要知道,靖國公可不是什麽庸庸碌碌之輩。陛下也不可能坐視不理的,不管怎麽說靖國公都是一品國公,身份擺在那兒,那群胡人隻要不是傻子,都不敢對謝家丫頭動手。”


    羅慧心得了祖母準話,頓時鬆了一口氣。


    大長公主看到她嘴角露出寬慰的笑意,忍不住潑冷水。


    “你們今日的行為著實太張揚了些,你接下來幾天哪也不許去,就在家裏麵反省。”


    羅慧心猛地睜大眼睛。


    “祖母,我已經知道錯了,為什麽還要罰我?”


    大長公主沒有回答,而是冷聲說道:“我會讓人去學堂給你們請假,至於謝家那小丫頭,我相信出了這檔子事情,靖國公夫人也不會放心讓她出門。”


    事實的確如此。


    謝韞清接下來幾日都待在蔚然居內,逗鳥遛狗,半步出不了門。


    老夫人得了消息,驚慌道:“都說蠻子最能記仇,那丫頭就是能惹事,萬一給咱們謝家帶來殺身之禍該如何是好?”


    堂堂國公府,怎麽可能因為這點小事惹來殺身之禍?


    便是程琳聽了這件事,也隻是臉色微微一變,偏偏老夫人在那神神叨叨的說了半天。


    又過兩日,宮裏麵突然來人傳旨。


    說是宮裏麵為迎接幾國使臣,將舉辦宮宴,讓謝邕到時候帶著妻兒一同前往,還特意囑咐了一句,務必帶上靖國公府的大姑娘。


    “完了完了,他們果然要發落我們謝家了。”老夫人臉色煞白,旋即拍著大腿哭嚎道:“蒼天哪,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臨死了也不給我個善終,還要被這逆女活活拖累死!”


    顧雲霜臉色大變,也不顧什麽孝道,對著癱在地上的老夫人喝道:“你胡說些什麽?這種話也是能亂說的嗎?我們敬你為長輩,沒想到你就是這樣看待你的孫女兒的!”


    老夫人愣了一下,隨即哭得更起勁,“老爺,你走的時候怎麽就不帶走我?我到老了還得受兒媳婦的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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