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根本就不了解那兩個孩子,”謝嫣說道,話語中滿滿是賭氣的意味,“琳姐兒和瑤姐兒之間的關係,怕是一輩子也改善不了了。”


    老夫人不置可否,在她眼中,不過是兩個小女孩的胡鬧罷了,她也有些不悅,“小題大做什麽?為了這點小事就對你母親不敬,我白疼你一場了。你自己摸著心口問問,我是不是時時把你們三個放在心上,不管怎麽樣都惦記著你們?”


    謝嫣苦笑,“娘,現在的事實卻是,因為你堅持讓我們住進謝府,可是琳姐兒和瑤姐兒兩個的名聲也毀得差不多了。太後罰她們抄寫《女四書》一事,已經傳遍京城,琳姐兒和瑤姐兒都成為了京城裏的笑柄。而我們與程家早已鬧僵,程家是回不去了。你說說,琳姐兒和瑤姐兒的婚事到底該怎麽辦?難不成讓她們絞了頭發做尼姑去?”


    “你……你還怪起我來了?”老夫人氣得臉一直在抽搐,她枯瘦的手指顫顫索索指著謝嫣鼻尖,“不是你說自己在婆家日子過得苦嗎?我要不是心疼你們,幹嘛費那麽多心思把你們接過來住?為了這事我和那顧氏鬧過多少不和你知道嗎?”


    “娘你也別把責任全推到我的身上,我隻知道自從我們來了謝府,就沒過上幾天安生日子。究竟是你在謝家沒有威嚴還是你鬥不過大嫂,你這麽多年,心裏就沒有一點數嗎?”謝嫣“刷”的站起來,“你就由得別人設計到自己外孫女頭上,看著她們受委屈,卻連站出來維護她們的本事都沒有。”


    謝嫣說完,長吸了口氣,“琳姐兒和瑤姐兒那邊我會好好調解一下,至於她們的婚事,京城和並州想必說不到什麽好人家了,那便往遠點的地方說親事吧。”謝嫣屈膝施了一禮,而後便出去了。


    外麵日頭正好,但是謝嫣還是覺得渾身涼颼颼的。“小姐們呢?”謝嫣側頭問伺候的丫鬟。


    丫鬟忙說道:“大小姐在房間裏抄寫《內訓》,二小姐去找表小姐說話了。”


    謝嫣心中堵得厲害,本來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偏偏生疏至此,大女兒經此一事大受打擊,把自己關在房裏不肯出來。小女兒不和自己親姐姐親近,反而和表妹打成一片。


    謝韞清原本是在給自己養的幾盆杜鵑花澆水的,聽到程瑤來找她的消息沒有回頭看來通傳的小丫鬟,而是輕聲問道:“她這麽閑?太後罰她抄寫的東西都寫完了?”說是詢問,其實也隻是自言自語,“讓她進來吧。”


    謝韞清將手中的噴壺遞給一旁的婆子,“你幫我把剩下的幾株都澆了水,把枯葉修剪一下,料想再過不久這幾株杜鵑就能開花了。”


    婆子忙應了下來。


    程瑤一路走進來,小臉繃得緊緊的,她一看到謝韞清,心中的話就再也憋不住,一口氣全說了出來,“你知道我這兩天有多難受嗎?外祖母和我娘心裏隻有我大姐,什麽都想著我大姐,明明現在我的名聲也受到了影響,外麵不知道在怎麽笑話我,她們竟然還在考慮該怎樣給大姐找一門好親事。”


    “嗬,也不看看我大姐,現在都已經十七歲了,三年之後,都成老姑娘了,誰願意娶她?”程瑤因為生氣,語氣也顯得有些尖銳。


    謝韞清慢吞吞的品嚐著點心,這如意坊的手藝真是不錯,她吃完一塊玫瑰糕,程瑤才說累了,停下來歇口氣。


    謝韞清慢悠悠說道:“大表姐年紀擱在那兒,姑姑自然該為她著急的,你和我一般大,有選擇的餘地,你何必生氣呢?再說了,再過三年,你和我一樣,都是二八的年紀,到時候京城裏麵早就忘了那些事,你依舊可以說一門好親事,著急什麽?”


    程瑤沉默不語,這些事情她其實也想過的,到底心裏不舒坦,她和程琳就是天生的對頭,都看彼此不順眼。


    “你說得輕巧,我現在看到我大姐,都不想再和她說一句話。”程瑤撇撇嘴。


    謝韞清笑道:“你和大表姐可是親姐妹,在這個世上,你隻有這麽一個姐姐了,你總不能一直這樣和她僵持下去。不如退一步,服個軟,以後見了麵還是和和氣氣的姐妹倆。”


    她自然不希望程琳、程瑤姐妹倆關係能變得親密,隻是因為她知道,這兩姐妹之間的嫌隙是無論如何也彌補不了的。前世程琳和程瑤的關係就十分緊張,姐妹倆出嫁以後就再沒有往來過。


    果然,謝韞清話音剛落,程瑤就拔高了聲音,“又不是我的過錯,憑什麽讓我退讓服軟?”


    謝韞清依舊笑容淺淡,說話慢聲細語,“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但是你主動去道歉了,不是更顯得你比大表姐識大體嗎?”


    程瑤想了想,是這麽回事,不過讓她拉下臉麵去向程琳道歉,心裏還是有些別扭,她抽了抽鼻子,不情不願說道:“那就聽你的。”


    謝韞清道:“你和大表姐終究是姐妹,我這個做表妹的看到你們在鬧冷戰,看在眼裏,心裏麵也著急。”


    “話說回來,大姐之前和那個沈家的那誰,整天有說有笑的,儼然就是親姐妹,她挨罰的這些日子,怎麽沒見那沈姑娘過來安慰她?找她說話?”程瑤道,“都是虛情假意的,沒一個心思單純的。”


    謝韞清笑而不語,她自己不也是包藏著禍心?真以為她有多善良,喜歡操心程家兩姐妹的事情?


    送走了程瑤,謝韞清對桔梗道:“你幫我留意一下兩位表小姐那邊的動作,有什麽異樣都和我說,注意不要讓別人發現。”


    桔梗和青蘿一樣,都是穩重的性格,輕聲說道:“奴婢知道了。”


    接下來幾日,謝韞清依舊早上去東林書院讀書,晚上才回來。休沐時便和羅慧心、高秀儀幾人相約舉辦賞花宴,或是一同去首飾鋪子挑選首飾。她仿佛回到了那個隻知縱情享樂、不諳世事的世家小姐。


    隻是夜闌人靜的時候,謝韞清總是想到那些血腥慘烈的場麵。親人們身首異處,乖巧懂事的端兒在她的懷中痛苦的咽氣,小小的身體一點點變得冰冷僵硬。而她的仇人們卻個個錦衣華裘,踩在親人們的屍骨上,帶著小人得誌的張狂的笑。


    謝韞清仰頭看著紗帳,沒有半分睡意。


    她想到了靖國公府的未來,靖國公府是躲過了一劫,雖然眼下是沒有了兵權,但那又怎麽樣。最多再過兩年,南秦便會發兵攻打大周。天子已經把大周大部分兵權收了回去,不少將領都已經老年遲暮,身上病痛也多,再加上對天家的無情感到心寒,不願意再去領兵打仗。


    隻有父親,還滿懷豪情壯誌,一腔熱血,甘願領兵前去南境抗擊秦兵。


    天子那時對父親委以重任,父親不負眾望,把秦兵擊退,不僅收複了被秦兵占領的五座城池,還攻占了秦兵三座城池。秦兵被打得節節敗退,元氣大傷,不久就派使者前來求和。


    謝家因此役,重新成為了大周最炙手可熱的權貴。謝邕依舊是那個手握重兵的柱國公,受臣民仰望的大英雄。


    隨著謝家重新涉入朝堂,無論是世家貴族,還是皇子王侯,都開始蠢蠢欲動。


    前者是想著謝家還有一個三公子,年少有為,想把自己的女兒嫁到謝家,結一門好親事。或者謝家的小姐,最受靖國公的寵溺,若是娶了謝家小姐,對自己家族肯定大有裨益。


    後者都是些爭奪儲君之位的皇子,想拉攏謝家,為自己平添羽翼。


    謝邕雖則粗枝大葉,卻並不是沒有心機的莽夫,也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因此無論是誰想把女兒嫁到謝家,或者是想娶了謝家的女兒,他都沒有答應。


    甚至是皇子們再奪嫡爭儲,謝邕也毫無站隊的意願。


    在謝邕心裏,他本就是效忠皇室的,無論哪個皇子登基,與他而言,都並無不同。


    然而那時候的謝韞清心裏眼裏都是蕭昱,一心想嫁給蕭昱的她完全把謝家的安危和立場拋於腦後,帶著滿心歡喜嫁給了蕭昱。


    然而迎接她的,卻是滅頂之災。


    謝韞清睡不著,赤足走到鏡子前,與鏡中那個自己對視。


    鏡子裏的容顏是她極其熟悉的,然而那人眼中波瀾不驚,無喜無憂,又仿佛十分陌生。


    謝韞清指尖粘了一點胭脂,在鏡子上慢慢塗抹著。


    父親這些日子,雖然表麵上表現得很高興的樣子,但是眼底到底是有些落寞的。


    所謂老驥伏櫪,英雄遲暮,大概就是這樣吧。身為一個武將,不受天子重用,反而得在府中養老,讓一個心係家國的將士心情如何能平靜?


    鏡子已經是一片嫣紅,謝韞清看不到自己的臉了,才拿起手帕擦著手指。


    蕭家虧待謝家的,她總要一點點討回來。


    天子當真以為自己是真龍天子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謝韞清想到一張年輕張揚的臉,她應該去會一會這個讓天子也放心不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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