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點整,鸚鵡洲生命奧秘博物館開門營業,風鈴走進去,可能是新鮮勁已經過去,來參觀的人並不多,寥寥的幾個人散落。


    風鈴徑直走向4號玻璃展櫃,展櫃中被塑化的孕婦仍是保持原來的樣子,胎兒蜷縮在她的子宮裏。


    “你一定站在這裏很寂寞。”風鈴低聲道。


    風鈴谘詢過專業從事dna鑒定的專家,當屍體經過福爾馬林固定後,會對dna產生四種化學作用,一是核酸甲基化作用,二是由於甲基化作用而形成的交聯,三是誘異形成嘌呤二聚體,四是導致核酸中的磷酸二酯鍵斷裂。因此福爾馬林改變了屍體組織核酸分子排列,使dna發生不同程度的降解。


    所以從塑化孕婦屍身上截取部分組織進行dna鑒定,而確定屍體的身份準確度太低,被專家否定了。


    “其實不需要鑒定,我知道是你,姐姐。”


    七年後的姐妹再見卻是以這樣一種方式,風鈴的眼睛酸得流淚。


    佇立良久,風鈴轉身,在她的斜對麵有一位身著淡紫色蠶絲繡花旗袍的女人,雖是滿頭的白發,但是身材看起來卻如少女。


    “易老師。”風鈴詫異了,沒想到在鸚鵡洲還能再次邂逅易乘秋。


    易乘秋回過頭,觸及風鈴的麵孔,她盯著風鈴看了一會,道:“我記得你,我們在西山陵園見過。”


    “嗯,是我,我以為易老師又不記得我了。”風鈴走上前去。


    “你現在明白什麽是永恒了嗎?”


    “我問過幾個人,可是每個人說的永恒都不同,所以我還不知道什麽是永恒。”


    “那他,你心裏愛著的那個男人沒告訴你嗎?”易乘秋臉上露出輕易察覺不了的微笑。


    “他說永恒就是現在。”


    易乘秋搖頭,道:“太膚淺了。永恒是從我們出生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延續到未來沒有結束的時候。”


    “可是我們人都死了,永恒還有什麽意義?”


    易乘秋沒在看風鈴,轉身瞅著麵前的玻璃展櫃,展櫃裏同樣是一具塑化屍體,但這是一具男性的塑化屍體,盡管屍體剝去了皮膚,但從骨骼和長度來看,生前身高至少達到了180公分,肩寬體闊,臉型是符合傳統男性審美的國字臉。


    相書上講,國字臉的男人上進、負責任、正直,不僅事業有成,一生的運氣不斷,會取成非凡的成就。


    已經無法分析這具屍體生前的相貌,但應該是不差的,隻是他的運氣並不如相書所言,他大約也沒想到死後會淪落到供人觀賞的境地吧。


    他一定也是不願意的。


    “你看,即使死去,可他仍一直保存下去,百年,千年,也許萬年,這樣他就好像永遠沒有離開人世。”易乘秋凝視著展櫃中的男屍出神,麵上也不覺露出柔和的笑容。


    “可是他不能與你交流,在這裏他隻是一件物品。”


    “你會把你愛的人當成一件物品嗎?”


    “什麽?”風鈴吃了一驚。


    “隻要他的形體未被時間湮滅,他就不算死去。”


    風鈴瞅著易乘秋,易乘秋看著麵前的這具塑化屍體的神色,不像是隻是看一件作品,那與自己一樣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易老師,你認識他嗎?”


    “陪倍我生命的人,我的愛人。”易乘秋緩緩地道。


    “啊——易老師,你是說他是東野陽博士?”風鈴意識到這個可能,她簡直不敢相信。


    易乘秋沒回答,但風鈴知道她默認了。“怪不得您說在西山陵園死去的隻是一個名字,原來東野陽博士的遺體留在博物館中。”


    “這是他留給我的兩件禮物之中的一個,他的不朽的形體,想著他的形體還在這世上,我就覺得他還沒死去,也就不會傷心了。”


    “那另外一件禮物呢?”風鈴好奇極了。


    “還不能告訴你,也是一件非常珍貴的禮物。”


    “抱歉,我不該問的,西山陵園的是東野陽博士的衣冠塚對嗎?”


    “是的,他的過世日期比報紙上的要早幾個月的時間,幸好趕在了博物館展出時間之前,他每日佇立在這裏,看著自己畢生的心血和成果,他沒有什麽遺憾。”


    “東野陽博士真是個無法理解的人啊!”風鈴歎息。


    在這個玻璃展櫃中的軀體,生前不僅有無上的榮譽,也同時擁有永恒的愛情,死後他同樣擁有這些。


    這時易乘秋咳嗽了幾聲,手扶在玻璃展櫃上,身體似有不支。


    “易老師,你不舒服嗎?我送你回家吧。”風鈴計上心來,關於姐姐的事須得向易乘秋言明,相關的兩個人都已經過世,易乘秋也無須再瞞著了。


    “好,謝謝你。”易乘秋答應下來。


    風鈴扶著易乘秋出去,此時博物館中的人仍是不多,倒是展櫃中的屍體比人還多,它們睜著眼看人,仿佛這人才是它們參觀的對象。


    天氣陰沉沉的,進入九月後,溫度降了幾度,每日氣溫徘徊在28、29度之間。


    風鈴看著車後視鏡,易乘秋靠在後排座位閉著眼眸,似乎睡了過去。風鈴沒有打擾她,繼續向前開車,40分鍾後抵達星耀河畔。


    “易老師,你醒醒,到家了。”風鈴輕輕喚道。


    易乘秋睜開眼睛,她眨著眼睛,笑道:“果然到了,姑娘,謝謝你,進屋喝杯茶。”


    風鈴正是求之不得。


    兩人進入別墅,女工人阿芳奉上茶,易乘秋品了一口直搖頭,道:“你稍坐,我去烹朱山茶,鐵觀音的味道還是淡了。”


    趁著易乘秋去烹茶的功夫,風鈴打量屋子,依舊是第一次來的布置,陳舊的家具一塵不染,有一種洗盡鉛華和返璞歸真的淡定從容,這也是大道至簡的人生哲學。


    風鈴和阿芳閑聊,得知阿芳跟隨易乘秋有二十多年的時間,易乘秋對待她像是自己的女兒,還幫她在市中心買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


    “易老師和東野陽博士非常恩愛。”


    可是,風鈴還是無法釋疑,那葉詔和易乘秋又是怎麽一回事呢。這麽深愛東野陽的易乘秋,好像在東野陽離世後有移情別戀的嫌疑。


    “平日有人來看易老師嗎?”


    “隻有葉總,他是東野陽博士的學生,易老師很依賴他,隻聽他的話,有時易老師擰起來,我會給葉總打電話。”


    隻是簡單的依賴嗎?有沒將對東野陽的感情轉移到葉詔身上呢?或者她已經將葉詔當成東野陽。


    易乘秋端著一杯茶出來,她滿臉笑意,道:“這是我烹的朱山茶,先夫最愛喝,你嚐嚐看。”


    茶香滾滾,靛青的茶葉在茶杯中浮動,風鈴捧起茶杯,吹了一口氣,輕輕抿了一小口,味道比上次喝得苦。抬起頭,風鈴瞧到易乘秋目不轉睛的眼神,隻得一口將茶全抿下去。


    茶苦得澀口,真不好喝,但可能朱山茶就是這種濃濃的苦味。


    “真好喝。”但風鈴還得奉承。


    易乘秋麵露喜意,令阿芳將廚房的一壺茶都端來,又給風鈴注上一杯。“易老師,你不喝點嗎?”


    “醫生說我不能喝茶,隻讓我喝白開水。”


    風鈴連飲了幾杯茶水,肚子灌得飽飽,滿臉歉意地去衛生間方便。方便完,風鈴起身,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易乘秋如何對自己這麽熱情呢,據劉紀講,她並不是一個熱情的人。


    似乎易乘秋熱情過度了。


    風鈴從隨身的小挎包取出一隻可夾式微型錄音筆,這隻錄音筆容量大,可以儲存200多個小時的音量,而且還有一個好處,在有聲音時才會進行儲存,增加了儲存的內容。風鈴想了想,打開開關,將它夾在自己的內衣裏麵。


    伸手去拉衛生間的門,風鈴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兩個,她靠著門慢慢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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