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了幾秒鍾才整明白月餅的意思。前幾年,我們倆去電影院,看了一部異常燒腦的美國大片,大概意思是現實裏的人能夠通過高端儀器進入他人夢境,但是他們會時常分不清自己是否身處夢境。男主隨身攜帶一枚陀螺,轉動倒下,代表現實;轉動未倒,代表夢境。


    影片結局,男主轉動陀螺,迅速轉動,遲遲未倒,影片結束。


    出了影院,我對導演精心安排的發散性結局很不滿,拿出豆瓣影評的專業精神,拉著月餅分析了半晚上。月餅實在困得睜不開眼,被子蒙著頭很不耐煩:“南瓜,你這人就是糾結。那枚陀螺不管倒沒倒,已經結局了。很多事,我們隻要做到,等到結局就好。真相,哪怕沒有結論,總會出現。”


    原來月餅也想到了!他的意思很明確,不要想還沒發生的事,專注於眼前,做好該做的事,靜觀其變,就足夠了。


    “第八局,開始吧。”墨無痕皺著眉頭有些不耐煩,是不是瞥著手腕那款老式梅花手表,“魯家雲梯,翻來覆去就那幾個攻城路數,我看根本不用再比了。”


    木利厚實的肩膀如山岩般堅硬,滿是繭子的雙手擺砌著木塊,分別抵住腰帶的左右兩端和中間位置,又用幾個木塊,堆在狀如雲梯的木塊底部,起到加固作用,左右手並用,緩緩推向腰帶。


    “三星拱月?底盤加固?”墨無痕眼睛一亮來了興致,雙手舉在腰帶上方,虛空比劃,“有趣有趣。如此這般,此城危矣。”


    我心說木利啊木利,敢情還藏著殺手鐧啊?早使出來不就完了麽?非要整成球星登場儀式,越大牌越是最後出現。


    我這還沒高興兩三個眨眼的工夫,墨無痕做了一件事,讓我頓時心生怒火。


    他從腰帶圍的物件裏,撚起三枚鐵釘,順著腰帶的扣眼探出,頂住木塊的中段,稍一用力,木塊又散了滿地,甚至將後麵星羅棋布,象征弓箭方隊的小木塊,也砸得七零八落。


    “你個死胖子,居然作弊!”一股火氣直衝腦門,漲得我滿臉通紅,結結實實痛罵,“居然用這麽下作的手段?你是胖的找不到臉了,還是本來就沒臉沒皮?這麽大的一坨兒頭骨糊得全是脂肪吧?”


    “南老師,你好歹也在大學當過曆史老師,古代攻城守城,不會像那些學生,考完就忘了吧?”墨無痕倒是沒有動怒,繼續抖動滿臉脂肪陰測測笑著,“作弊?嗬嗬。你這是監考監出職業病了吧?”


    三十九


    在冷兵器時代,各國之間輕易不會形成戰爭,原因並不是統治者心懷仁慈,愛好和平。而是古時城牆,為了達到戰略防禦作用,不僅牆體堅硬,既厚由高,外圍護城河環繞,形成抵禦外敵的堅實屏障。


    由此,攻守城器械,也相應地發展起來。雲梯,則是其中一種,主要用於部隊攀登城牆,由車輪、梯身、鉤組成。梯身可以上下仰俯,靠人力扛抬依架到城牆壁上。梯頂端有鉤子,用來鉤住城緣。梯身下裝有車輪,可以移動。


    在魯班發明雲梯之前,此器械夏商周三朝就已經有了,名為“鉤援”,魯班隻是加以改進。


    多說幾句,朋友們看古代戰爭電視劇或者電影,但凡有攻城鏡頭,往往有“守軍直接推倒梯子,爬在梯子上的進攻軍人抓著梯子摔得稀爛”的畫麵,其實這壓根不是雲梯攻城的場景。


    雲梯要是這麽容易就被破了,攻城的部隊腦子進水麽?眼睜睜地看著士兵送死?真實的雲梯異常巨大,格外沉重,底部有車體固定,與支架形成最牢固的三角形(可參照現代的消防車雲梯),更何況鉤子鉤住城牆,單憑幾個人就能推倒,說神話呢?並且雲梯都會配以強弩部隊,劈裏啪啦一陣箭雨接連不停,守城士兵稍不留神,就能射成刺蝟。


    防禦雲梯有滾石、落木、沸水、燙油等數種方式,方才陳木利和墨無痕的攻防模擬,外人看來就像倆小孩兒過家家,蹲地上玩石子、堆木頭,其實是“高手過招,不需要動手,僅憑意境,就知勝負”。


    方才陳木利的“三星拱月、底盤加固”,是三架雲梯同時進攻,同時加固雲梯底部,能抵禦高空砸落的守城工具,使守軍顧此失彼,尋找薄弱點,一舉奪城。


    我所說的墨無痕作弊,說實在話,確實有失公道。為抵禦雲梯,古時許多城池,會在城牆中間位置留出暗道、暗眼,當雲梯架好,士兵攀牆,躲在暗道的伏擊守軍用長矛一頓亂捅,巨斧劈砍雲梯,此時進攻士兵身在半空,根本無從防禦。


    也就是說,墨無痕靠著實打實的墨家守城術,抵住了陳木利誌在必得的進攻。


    書歸正傳——


    我讓墨無痕幾句話嗆得一時語噎,偏生不好發作,心說木利還有最後一次機會,看這架勢沒啥希望了。一旦真得輸了,我和月餅立刻動手,自家兄弟舍命救了我們,跟這倆玩意兒講江湖道義,那是傻子才做的事兒!


    不過,我依然希望,陳木利能在最後一次進攻,贏下墨無痕。


    畢竟,這是以魯班後裔的榮耀,做出的賭注。


    “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墨無痕又瞄了眼手表,眉角微微跳動。


    奇怪,為什麽他這麽在意時間?


    我來不及考慮,順手接過月餅遞過來的煙,狠狠抽了兩口:“木利,等你贏了,咱們好好整幾杯,讓燕子做幾個拿手菜。”


    “木……”燕子漲紅了臉,眼角掛淚,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整齊潔白的牙齒把嘴唇咬出一排白印。


    月餅和奉先,慢悠悠挪動幾步,占據了背著朝陽的進攻位置。這樣,一旦動起手來,哪怕是略略刺眼的陽光,都有可能是決定成敗的關鍵因素。


    我察覺到月餅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腿側,那是我們大學時參加無線電興趣小組,記了好久才掌握的摩斯密碼。


    月餅:“他們根本不在乎輸贏,而是拖延時間。”


    我:“原因?”


    月餅:“我不確定,可能還有別的人們,一切小心。”


    我倒是不意外月餅能想到這一層,我都琢磨出來了,何況是冷靜聰明的月無華。不過,我詫異於那個“們”字,為什麽月餅也有和我同樣的直覺,認為幕後主使不止一個人,或者是兩個?


    除了劉墨二人,始終未現身的他們,到底是誰?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卻看到陳木利做了個非常奇怪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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