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餅雙手揚起,甩出七八枚桃木釘,直直沒入老宅,扯著我的胳膊,向後退去。


    “咯噔”,我的腰呈六十度角反方向後折,差點擰斷了,偏偏雙腳像是釘進地裏,一動不動。我生生擰胯把腰扭回,疼得滿頭大汗,再看月餅也好不到哪兒去,臉色憋得煞青,兩條腿暗自運勁兒,卻不能動彈分毫。


    “終於抓到的兔子,還能跑了不成?”粗俗傲慢的男子聲音,從老宅裏傳出,“為了讓你們自投羅網,可是花了我們不少心思。”


    “趕緊問出那個秘密,別耽誤時間。”女子冷森森地提醒男子,“他們可是南曉樓和月無華,你的疏忽就是你的命。”


    “墨家木人術,早已失傳,就算他們有三頭六臂,也要乖乖聽話。”男子很是不屑地冷笑,隨即很淫邪地調侃,“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嘿嘿”


    “事情辦成,自然給你,包括我。”女子輕啐一口,狐媚地笑著,“老不正經的玩意兒,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那事兒。”


    “南瓜,那兩碗熱幹麵,情蠱是掩飾,木人術才是關鍵。”月餅摸了摸鼻子,對著老宅清清嗓子,“都穩操勝券了,還鬼鬼祟祟這麽怕死?”


    我此刻想得卻是,一個猥瑣中年男子,正色眯眯地瞅著身旁風騷無比的小娘們兒。就等我們說出某個秘密,倆人迫不及待地雲雨一番……


    “不是怕死,小心駛得萬年船。”肥胖的影子立於老宅門後,蒙蒙亮的清晨光線照不進去,看不清楚他的模樣,“畢竟是你們倆。”


    我忽然覺得他的聲音好像在哪兒聽見過,不是那種熟悉感,而是近期偶爾聽到,印象卻特別深刻的感覺。


    與此同時,雙腿的僵硬逐漸蔓延到腰部,以至於連喘氣都覺得腹部起伏像是撞擊堅硬石塊。


    “什麽是木人術?”月餅依然帶著很自信地微笑,壓低的聲音卻有了一絲緊迫,“怎麽破解?”


    “我不知道,從沒聽說過。”我試著深吸口氣壓入丹田,卻停滯在肋骨下方,再也動不得分毫,“大概類似於《王者榮耀》裏,鍾無豔的石化技能吧?”


    “你還真是擅長神展開。”估計要是月餅雙腿利索,能直接把我一腳踢開。


    “別想了,沒用的。木人術,無解。”男子肥碩的身軀擠出木門,還蹭掉了一塊木茬,脖子上的大粗鏈子很是晃眼。他的身旁,站著一個……一個……


    怎麽形容呢?長相身材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女人。


    “居然是你們?”月餅微微一愣,隨即側頭自嘲般冷笑,“難怪在黃鶴樓,中了夢魘……故意請我們拍照,暗中做了手腳吧?”


    “大哥,您這也太重口了吧?”要不是身處危境,我能當場笑岔氣兒,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就這大姐的尊容,您還能惦記著也是不易,真愛啊!”


    這兩人,正是在黃鶴樓,遇到海燕帶的旅遊團,脖掛大粗金鏈子的胖子和嫌棄我們蹭講解,後來請幫忙拍照的中年大嬸。


    我那句話雖說是調笑,實際是為了激起他們怒氣,拖延時間的同時,找出他們弱點……


    並且,一條越來越清晰的線索在腦子裏快速形成。整件事,絕不是之前經曆的那麽簡單。早已經形成的認知,隨著這兩人的出現,完全推翻。


    海燕與李叔,在泰山利用魘術,看似要幹掉我,阻止所謂的“回到過去的我們”黑化,避免“文、蠱、幻、魘”四族的滅族慘案。實際卻是為了“小九的出現”營造氛圍,讓我無從選擇地來到武漢,尋找《陰符經》的線索。


    及至黃鶴樓,我們毫無察覺地中了魘術,睡夢中知悉了海燕講述的故事……現在想想,這分明是進一步堅定我們對“回到過去黑化”這件事的概念,又為進入江底探究青銅圓盤,暗中提供線索。同時,隱晦地告知了這所老宅的地點,使我們認為一切都是通過層層遞進,終於找到真相,忽略是否有人暗中操縱。


    月湖、裏份口,海燕和李叔放棄信人身份,不惜生命幫助我們,並且強調“小九未死”、“尋找小九”,完全是利用了我對小九一往情深的執念,不但堅定了決心,更會因為“一切都水落石出”的心情,放鬆警惕,毫無察覺地中了什麽“墨家木人術”。


    隻有這樣,才可以在抵達老宅時,讓大金鏈子和老娘們兒搶了先機,沒有反抗之力。


    不得不說,這個計劃是在太周密了。每一個環節絲絲相扣,毫無漏洞,還深知我和月餅的性格加以利用。


    我絕不相信,這個外表傻大黑粗的大金鏈子有這等智商。那老娘們兒雖說走一步肚子都能抖三抖,估計脂肪還沒長進腦子,多少還留了些“運籌帷幄”的小聰明。


    這些問題一旦想通,為什麽“海燕在月湖邊用焦尾琴彈奏《千年之戀》”,並玄之又玄地巧妙利用了焦尾琴傳說,讓我們深信“事情就是因此而起”。這是心理學中極為深奧的“利用與習慣性認知完全相悖卻更相信這是事實”的心理誘導。


    由此推理,焦尾琴的線索,並非“回到過去的我們”遺留,而是這兩人早就設計好的遊戲環節。


    我和月餅,始終在這場精密布置的文字遊戲中,沿著他們設定好的程序,一步步走向終點,也就是死亡時刻。


    我在裏份口初遇李叔,就有種很古怪的感覺,似乎和“人偶”有關。如今再想,也就豁然開朗。


    出租車司機講述地關於這條裏份的兩段傳說,第一個姑且不深想,第二個“人偶故事”,其實已經說明了一件事情。


    幾年前,那對給人偶畫臉上色的夫妻,還租著這間宅子。可是李叔和左鄰右坊聊天,言語中分明證實了一件事,李叔在老宅居住了很多年……


    夫妻和李叔總不能同住這所老宅吧?


    可惜,當時我心浮氣躁,又因“小九未死”情緒激蕩,沒能冷靜地分析其中的因果關係。月餅則因為我的失常,注意力始終放在我身上,也失去了正常狀態。


    但是,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李叔和我的手機,出現在老宅裏?循環播放著《九萬字》這首歌?


    這期間,在我們的意識感知裏,分明消失了幾分鍾,才會出現這種情況。就像我在泰山隱居寫作,消失了六天的時間記憶?這是某種魘術才能產生的效果?


    難道,我因“魔音幻魘”所知那六天和小九發生的事情,由此確定小九沒死,幾百年來孤零零遊蕩世間,隻為尋我,圓了三生三世的愛恨別離,也是假的?


    我覺得心頭劇痛,不願承認這個事實,卻又不得不接受,一股怒火胸中騰起。這兩個畜牲,利用了我對小九的感情,利用了月餅與我的友情,使我們走進這個圈套。


    他們處心積慮設計這麽大的一個局,要從我們這裏得知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墨家,傳人,墨無痕。”


    “魘族,後人,劉翠花。”


    本來挺緊張的氣氛,隨著兩人一本正經地自我介紹,又差點讓我笑場。


    墨無痕?都胖成這樣了居然有這麽飄逸的名字。


    劉翠花?翠花,上酸菜麽?


    “她和劉瞎子同姓。”月餅緊抿嘴唇憋著笑。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劉瞎子”是誰?愣了片刻才醒悟,海燕講的關於“慧雅居血案”的傳說,魘族傳人,也姓劉。


    “海燕,李叔,不是信人,對麽?”月餅很認真地抽出別在腰間的桃木釘,夾在指縫中轉動,“誠實地回答我,或許還會留你們一條活路。”


    墨無痕和劉翠花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盯著月餅,足足幾十秒鍾,忽然爆笑的全身肥肉亂顫:“月無華,說出這句話,是因為自信,還是愚蠢?”


    我暗暗歎了口氣,心說這麽多年,每個對月餅說出類似話的人,都沒什麽好下場。這倆人對我們這麽了解,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哦?或許我很愚蠢……”月餅擺弄桃木釘的手指略略僵硬,“但是,我更自信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文字遊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羊行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羊行屮並收藏文字遊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