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時剛過,沒有影子的人和狗,難道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夜晚的山風,吹得竹林“簌簌”作響,左搖右擺仿佛有人藏在林子裏碰觸晃動。


    “月……月野,今天,農曆幾號?”我機械地轉過身子,也許是過度恐懼的表情,讓月野吃了一驚。


    “農曆七號啊。你看月亮,半弦月。”月野察覺到我的不對勁,解開束著長發的紙帶,輕輕抖腕,化成一把修成的紙刀。


    黑羽抽刀在手,環顧四周,麵對竹林能偷襲的幾處位置:“南瓜,有什麽發現?”


    我一陣頭暈目眩,更深的恐懼讓我忍不住牙齒打顫——怎麽會是農曆七號?今天明明是一號!可是,月野和黑羽不會騙我。難道我的記憶出問題了?我怎麽會平白無故消失了六天的時間概念?


    有一個方法可以證明!我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彈簧般跳起直奔電腦,因為過度緊張,手指哆哆嗦嗦摁了好幾次,才摁下電源鍵。


    屏幕亮起,我死死盯著日曆,確實是農曆七號!我雙腿一軟,雙手硬撐著桌子才不至於摔倒,光標挪到《文字遊戲》第一季,雙擊點開word文檔,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我滑動鼠標轉輪,飛快地下拉到最後一頁,看清上麵的字,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文字遊戲》第一季‘桃花源’,全文完”幾個楷體字赫然在目!


    “咕嘟”,我咽了口吐沫,幹澀的嗓子如同吞了塊火炭,燒得胸口生疼。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文字遊戲》第一季,明明還有最後一個章節“歸去來兮”沒有寫完,為什麽已經完稿了?


    我的記憶停留在農曆初一,今天是農曆初七。也就是說,我在這六天寫完了《文字遊戲》第一季。但是,我卻什麽也不記得,對於時間和事件的認知,停留在六天前!


    這六天,我做了些什麽?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憑空消失了六天的時間和記憶?


    “南瓜,你到底怎麽了?”我的行為太超乎尋常,以至於月野握著紙刀走到門外,和黑羽分別一左一右占據了有利位置,隨時應對危險。


    我根本無法解釋出了什麽事,隻覺得心慌肺燥,端起茶杯,正要仰脖把茶水灌進肚子,目光卻僵住了,“啊”的一聲把茶杯摔得粉碎。


    給黑羽和月野泡的茶水,是我新取的杯子,放茶續水。我的杯子,是一直在使用的,方才飲茶根本沒有注意。


    或者是,某種東西讓我無法察覺。


    然而,現在,我看到了——茶杯裏麵,茶水粘稠如漿糊,長了一層綠色的絲狀真菌,散發著怪異的氣味,顯然放置了很多天。


    我一直在喝這杯變質生菌的茶水?


    胃裏陣陣惡心,我忽然冒出個很古怪的念頭,摸著自己冰涼的臉:“月野,黑羽,你們說實話,我還活著麽?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這麽說著,我下意識地看向床鋪。生怕那裏躺著一具長滿屍斑,床單被屍水陰成淡黃色,正在腐爛的我。


    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我為什麽喪失了六天的時間和記憶。我死於六天前,對於世間的認知,也停留在死的時候。


    月野和黑羽是陰陽師,可以和陰魂通靈,自然可以看到我。他們這麽做,不是為了保護我,而是為了帶我的鬼魂回去,入土為安。否則,永遠是深山荒屋裏,以為自己還活著的,孤魂野鬼。


    難怪大姐和黃狗沒有影子。他們有可能在我住進來之前,就死了很久,所以我們才可以互相看到,正常對話。而我是什麽時候死的?


    難道,我已經死在了桃花源?源於把這件事記錄下來的執念,讓鬼魂來到泰安深山,以為自己是個活人,閉關寫書?


    不對!缺少了六天的記憶,所以死的時間可以確定——農曆初一!


    那天,我經曆了什麽?我想不起來了。因為,鬼魂是不會想起臨死前發生的事情。


    我仿佛看到深山老林的小屋,每天晚上準時亮起昏黃的燈,電腦屏幕打出一行行的字,椅子卻空蕩蕩的沒有人……


    越想越恐懼,我使勁掐著胳膊,可能是心理作用,竟然不覺得疼痛!


    “南瓜,你在說什麽?你明明是活人。”月野微微皺眉,滿目疑惑地注視著我,伸出右手探向我的額頭,“你哪裏不舒服?”


    皎白的手腕戴著櫻花樹皮搓成的腕帶,那是陰陽師特有的通靈物件。我雙手胡亂揮舞,向後躲閃著:“你別過來!你為什麽戴著通靈帶?”


    “南曉樓,請告訴我,你現在的狀況!”黑羽的語氣依舊冷漠,但我能聽出他的焦灼和關切。


    竹林忽地搖晃甚猛,竹枝“嘩嘩”作響,似乎掉下什麽事物,懸掛著不著力般晃晃悠悠。


    就著月光看得分明,那是一個真人大小的白色紙人,隨著山風和竹子地晃動,猶如飄蕩的遊魂,飄在空中。紙人的脖子,穿過一根細細的紅繩,係在竹枝上麵。


    更詭異的是,十三根銀針,分別紮入紙人的鬼門十三穴風。紙人周身血紅,卻能清晰地看出衣服紋理,分明是畫了一條紅色裙子,腳上是一雙紅色布鞋。風吹樹動紙人搖,淡淡的血腥味入鼻,夾雜著些許蠟油氣味。


    距離紙人腳下三尺左右的泥地,按照十二時辰位置,分別插著一根白色小蠟燭,已經有十一根完全燒盡,隻剩一灘蠟油和燒黑的燈芯。


    唯獨子時位置那根,還未點燃。


    而紙人的相貌,畫得惟妙惟肖,真真切切是我的模樣!


    我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似乎在哪見過?對!紙人的形態,與前幾年西南某著名城市發生的“紅衣男孩”極為相似。


    未知的永遠是最恐怖的。當我明了情況,那種“我已經死了”的恐懼消失了,低聲提醒月野:“小心,注意西北方向。”


    而那個方向,正是大姐和黃狗上山的唯一碎石小徑。


    “為什麽會出現這個?”月野麵向西北,月光勾勒著動人的側臉,“有人對你下了蠱?”


    我點了根煙沒有言語。古城圖書館的《異術誌》裏,有詳細記載。這不是蠱術,而是比蠱族更神秘的古老部族,始終隱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魘族所掌握的魘術。


    “喝!”黑羽跨前幾步,橫刀作勢準備斬斷紙人,“難怪你神智不清,砍了掉就能解決。”


    “黑羽,千萬別!”我啞著嗓子拽住他的胳膊,“這是魘術的鬼門十三魘,與我體感相通。你砍斷它,我能活活疼死。”


    可氣的是,黑羽雖然停了手,卻一副躍躍欲試的神色,大有“哦?還有這種操作,很想試試看”的覺悟!


    這個該死的日本小鬼子!


    話音剛落,“汪汪汪”,狗叫聲,再次由遠及近。這次,聽起來並不熟悉親切,卻像是地獄的看門犬,陰森貪婪的吼叫,等待著索取我的靈魂。


    “真可惜,就差一天。嗬嗬……”


    山路,手電筒的光柱胡亂晃動,最終定住不動。


    一人一狗,眼中閃爍著奇異的綠光,猶如四團鬼火,飄忽不定。


    “魘族,鬼婆人犬,前來拜訪。”說話的,竟是那條正在像人一般,緩緩站起,幾乎與大姐同等身高,每天湊到我的飯桌邊,啃雞骨頭的黃狗。


    “吧嗒。”一滴涎水順著狗嘴伸出的長長舌頭滴墜,落在月光燈光下,依然沒有他們影子的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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