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人生如狗。


    很多時候,學會拒絕,才能得到最好的。


    比如這隻狗,喂雞骨頭,它吃得很高興,那麽我不會考慮喂更好的。


    如果它不吃,才會引起我的注意,喂一塊帶肉的雞塊。如果還不吃,我會喂它更好的,直至上等狗糧。


    做人又何嚐不是這樣?


    不懂拒絕,凡事應和,考慮別人太多,卻忘記自己的原則。


    那麽,不會引起尊重,也不會得到重視。


    唯有原則範圍內,合理地選擇拒絕,才能體現真正的自我和態度。


    拒絕不是冷漠和高傲,而是一種尊嚴和存在。”


    我又扔給那條老狗一塊雞骨頭,順手把這段話發了朋友圈、微博。起身回到竹林旁的小屋,坐在台階上,抽煙喝茶,懶洋洋曬著太陽發呆。


    入山多久了?我已經不記得了。


    因為,我想忘記時間,忘記廬山的世外桃源。


    桃花源,桃花漫飛,微風柔人。我醉臥桃林,喝光了所有的桃花釀,足足醉了五天。千年陳釀,濃如瓊漿,入喉似刀,醉得很快。既麻痹了神經,也忘記了許多事情。唯獨,拚命想忘掉的,卻越來越清晰。


    我始終不相信,我和月餅會在七十八天之後,哦……還剩七十三天,會因為某種契機,回到過去,變成雙手沾滿鮮血,屠殺八族的惡魔。


    如果時間轉動的宿命之輪不能阻止,那麽我選擇逃避。隻要不見月餅,不去完成“尋找《陰符經》”的文字遊戲,一切都不會發生。


    喝完最後一滴桃花釀,我收拾行囊離開廬山。下山訂了張車票,關了手機,來到泰山人跡罕至的後山,住在半山腰竹林中的一方小屋。


    我把自己鎖在屋裏,寫著《文字遊戲》第一季。記錄著從陝西桃花峪到江西廬山桃花源,這段短暫卻深深烙印的經曆。偶爾,我也會打打王者榮耀,習慣性地看看月餅是否在線。


    永遠是灰色的頭像,他已經很久沒有登錄了。


    每天中午,我會離開小屋,翻山越嶺兩三裏山路,到一戶農家樂,吃盤農家大姨做的西紅柿炒雞蛋,一個饅頭,一杯白酒。然後回山裏,坐在屋前,抽煙喝茶看竹林,聆聽鳥鳴,一坐就是一下午。


    嗯,這片竹林,一共有172棵竹子。山雨連下三天,又冒出十七根筍尖,很快就能長成挺拔的竹子吧?


    竹林棲息著三種不同的鳥,第二種鳥的叫聲最好聽。遠離塵世,我聽懂了自然的聲音,說不上有多寧靜平和,隻是無喜無悲,無欲無求地活著。


    曾以為,我比空山更寂寞。久了才懂,千百年來,山就在這裏。不言不動,陪伴萬物生死,周而複始的滄桑。


    他比我,更寂寞。


    其實,沒有誰比寂寞,隻有寂寞才能懂得寂寞。


    突然領悟李白那首詩的含義——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我的寂寞,不過是,一種逃避。


    天色擦黑時,山間寒氣徹骨。我便回到屋裏,打開電腦,開始寫作,直到天亮才會睡去。


    夜間,山氣甚寒,偶爾傳來幾聲狼嚎。即便月圓之夜,山林茂盛,周遭也是漆黑一片。


    隻有夜風吹拂“簌簌”作響的竹林,亮著昏黃孤燈的小屋,蓬頭垢麵寫作的我。


    略略恐怖詭異的氣氛,正好適合寫這個類型的書。


    其實,我並不是為了寫作,隻是想找個沒有人能找到我的地方,度過這七十八天,結束那段詛咒。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不知過了多久,夜晚沒那麽涼了,蓋的被子由三床減為一床。飛蛾、蟋蟀、甲蟲,時常被燈光吸引,愣頭愣腦順著窗縫飛進,被我撕張衛生紙,“啪”地拍死。


    嗯,大自然用它特有的方式,提醒著我,時間過去很久了。


    前幾日,偶遇入山尋找靈感的書法家,相談甚歡。這天中午,書法家回山尋我,送了兩幅字,兩人多喝了幾杯酒。送走友人,我一覺睡到半夜。起床簡單洗漱,泡了杯茶,打開電腦準備寫字。


    餘光掃過窗外,竹林斑駁著半弦月,倒也是一番情趣。


    我伸了個懶腰,正準備寫字,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多年危機四起的生活,讓我形成了某種危險來臨時,野獸感知地震般的預感。更讓我心生警覺的是,這種危險似乎不是來自於“人”。


    我瞥了眼電腦顯示的時間,淩晨一點三十三分,百鬼夜行的子時已過。此時正是晚春時節,天地萬物複蘇。或許是山裏陽氣極盛,驚了千百年來,橫死山間的不散陰氣,與子夜時分滿山遊蕩,受活人陽氣吸引,尋氣而來。


    老話說“春夜不過山,春晚不渡河”,其實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許多老山大河,風景秀麗雄偉,遊人留戀駐足,紛紛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鑿刻出如此美景。


    可是,有誰想過?你乘船賞景的那條河,千百年來,死過多少人?跳河自殺的,意外翻船的,劫殺丟進河裏的生命,又有多少?他們的屍體被魚蝦啃食,漁夫撒網捕撈魚蝦,做成佳肴擺上餐桌,供遊人大快朵頤。


    而他們的屍骨,正深埋河底,終被流水衝出泥沙,骷髏頭那兩坨黑洞洞的眼窩,正森冷地注視著河麵蕩舟的你們。


    當你們在山間老樹拍照時,可曾想過,這棵老樹有多少人上吊自盡?又有多少行人,夜行山路時,被強盜砍掉腦袋,隨手掩埋樹下。老樹得了人的油脂,長得更是鬱鬱蔥蔥,結出鮮甜果實。你站在樹下采果,可曾想到,腳下泥土,掩埋著千百年來,累累骸骨。細心聆聽,甚至會有那種“咯吱咯吱”踩斷骨頭的脆裂聲。


    許多人初入深山大河,會嘔吐頭暈,體虛氣短,其實並不是旅途勞累,而是命格偏弱,陰氣入體所致。


    最簡單的解決方法,取三兩三糧食釀製的白酒,分七口飲盡,即可祛陰固陽。


    想到這一層,我輕輕關了電腦,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點了根煙,燃起一根祛邪褪陰的梵香,直勾勾地盯著那扇與老山隔絕的玻璃門。


    忽然,“叮叮叮”,掛在門外的銅鈴無風自動,響聲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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