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地望著石門上的圖文,努力不去感受越來越炙熱的身體,盡量使心境空靈,推測著如何破譯密碼。


    “南……”月餅剛要說話,讓我揮手製止。月餅方才說過“看著很熟悉,就是想不起來”,其實我也有這種感覺。


    偏生越感覺熟悉,越是聯想很多,更加沒有頭緒,不由焦躁起來。頭發上覆蓋的銀沙消融更快,化成漿糊狀順著發梢燙到臉上,麻麻癢癢得如同蟻爬。


    我壓住心頭煩躁,深深吸了口滾燙的空氣,頓時嗆得咳嗦不止,腦子卻在飛快運轉——


    兩道彎曲的線條,代表什麽?路?旁邊的宅子是什麽意思?廟?頂上那隻鳥,難道是鳳凰?馱著一個人振翅欲飛?如來和他的坐騎金翅大鵬鳥?這個密碼和佛教有關?


    可是路的中間怎麽還會有棵樹呢?為什麽樹的旁邊還有一隻鳥?腦袋是圓的?這不符合正常邏輯!


    下麵那八行文字,應該暗示著圖畫的意義。


    “昔、去、地、餘、一、千、川、陽、芳、鄉、是、人……”十二個字,又代表了什麽?十二生肖?這隻鳥其實就是一隻雞?可是雞怎麽能背得動人呢?


    史前巨雞?那時候也猴兒還沒出現呢。


    或許是……十二時辰?


    難道這幅畫其實是暗指某個時間,對應那個時辰的文字,就是開門密碼?


    可是畫裏並沒有關於時間的參照物。


    我忽然靈關一閃,想起“如來菩提樹下成佛”的典故——釋迦摩尼端坐菩提樹下,夜睹明星而悟道:“奇哉!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隻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由此得了大智慧,終成如來,開創佛教。


    如來悟道時刻,應該是太陽未生,月亮方落,晨星出現。“明星”指的是啟明星,大約是太陽落山後三個小時,西方可見;太陽升起前三個小時,東方可見。而那隻馱著人的鳥,按照“左西右東上北下南”的方向判斷,正是由東向西。


    也就是說,如來悟道,應該是淩晨3-5點,也就是寅時,為十二時辰的第三個時間段,對應的文字是“地”。


    此時,我像是身處極度高溫的桑拿房,胸悶氣短,皮膚燙得赤紅,衣服更像烙鐵,牢牢焊在身上,甚至能聽到“嗤嗤”的烤肉聲。頓時顧不得一旦判斷錯誤,沒有觸發真正的開門機關,引發更凶險機關的可能性:“月餅,還有力氣扔銀箭麽?保證速度、力度,一定要擊中那個‘地’字。”


    “嗖”,銀箭飛出,穿過身前熊熊烈火。短短幾米的距離,由銀光閃爍燒成火紅,箭身肉眼可見的化成半液態,還好月餅力道足夠,在即將徹底融化之際,擊中了“地”字。


    我的心幾乎提到嗓子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石門。然而,幾秒鍾過去了,想象中“火焰停止,石門打開”的場景並沒有出現。隻剩銀箭完全融成金屬汁液,圓圓一坨黏在石門上。


    判斷錯了!我被自己的想法誤導了。


    衣服沾著銀沙極少的邊角開始冒著煙,呈現出焦黑色。周遭的火勢更加凶猛,已經有火苗能燎到皮膚,銀沙僅剩薄薄一層,就快失效了。


    我狠勁上來了,心說哪怕今天就是被燒死在這裏,也要把密碼破解出來。


    當下顧不得全身那種被火灼燒的極度痛楚,重新思考圖文的含義。


    月餅受傷比我重,又大量失血,踉踉蹌蹌勉強站著,仍然麵帶微笑,給予我最堅定的信心:“南瓜,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別說話!你放心!就是我死,也要讓你活著出去。”我近乎嘶吼,眼睛赤紅地盯著圖文。那張簡陋的圖和十二個文字,像是有了生命,在眼前不停穿梭,排列組合,形成各種推測。


    “就算真破解不了,過幾天還有‘我們’來這裏。”月餅已經支持不住了,立身火焰中,臉色卻蒼白可怕,眼神開始迷離,嘴唇裂出數道血口,這是嚴重脫水的表現,“或許,咱們應該留下線索。前人開路,後人好走。然後再‘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我沒心思搭理月餅給我放鬆心情的玩笑話,腦子都快想炸了,得出了無數種經不起推敲的可能。


    突然,我怔住了,默念著月餅那句詩——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隱隱覺得這句話與圖文有什麽關聯。


    這首詩是明朝名將於謙所做《石灰吟》,以前兩句為“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於謙以石灰自喻,抒發堅強不屈,潔身自好,麵對絕境也奮戰到底的精神。


    放到此情此景,到也算是應景兒。可是,和圖文的關聯在哪裏?


    我幾乎把那些字印在眼睛裏了,逐個逐個狠狠瞪著,嘴裏不斷重複著《石灰吟》。


    就在那一霎那,我終於豁然開朗!


    詩!詩詞!這件事由崔護的《題都護南莊》而起,一路抵達此處,均是詩詞賦為線索,那麽最後的開啟石門密碼,是否也是某一首詩?


    思路一打開,頗有些迷宮找到正確道路的清晰——十二個字,由上及下共八行。按照上下文字的方位對應,一行共七個字。


    我全身燥熱起來,這倒不是烈火襲身的燙熱,而是一種探明真相的興奮!


    這是一首八句唐詩!


    那就再簡單不過了!唐詩三百首,我小學的時候,就滾瓜亂熟。而且經常和同學做填字遊戲,就是把一首詩摘出幾個字,由此寫出整首詩。


    再看那副畫,結合這些文字,我終於明白了,心裏暗罵一句:這也太坑了吧!這麽好的意境,居然畫成了這個德行!


    同時,我也想到了,那首流傳千古的名詩——


    昔人已乘黃鶴去,


    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複返,


    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曆曆漢陽樹,


    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


    煙波江上使人愁。


    我也想到破解機關的辦法了!


    “月餅,接下來,我做什麽,你都不要阻止我。”我沒等月餅反應過來,迎著火海衝向石門,從兜裏摸出軍刀,刹那間如同握著燒紅的鐵棍,探手穿過力度凶猛的下噴火柱,在“昔”字後麵的位置,一刀刺入。


    “啊!”我痛叫一聲,銀沙根本抵禦不住火柱的溫度,手腕實實在在被炙燒,皮膚泛起一片黃豆大小的燎泡,極快破裂,像截被雷劈中的樹幹,龜裂焦黑著道道亂紋。


    肌肉和脂肪眨眼燒化,我甚至看到了自己被白森森的腕骨,慢慢變成淺灰色。


    “還能動就好!”我咬牙用力,刀尖刺進石壁,試出有機栝的碰觸感,順著暗藏在石皮下的槽痕,寫出了“人”字。


    “嘎達”,石門輕顫,機關觸發了。


    “成了!”我心裏狂喜,根本顧不上被火柱快要燒斷的手腕,隻有一個想法——把這些字寫出來,哪怕我被燒死,隻要月餅活著,就足夠了!


    接下來,那種無可言語的痛苦,讓我感覺時間過得很漫長,其實就是彈指一揮間。


    《登黃鶴樓》這首詩,出現在石門上。


    “哐啷”,軍刀落地,我的手腕,僅剩一絲皮肉相連,耷拉著完全沒有知覺。


    “嘭嘭嘭嘭”,機關咬合扣搭聲,從石門裏爆竹般連串響著。正中那條細細的石縫,透著一絲清涼,一絲久違的陽光,緩緩開啟了。


    隨著新鮮的空氣由縫隙中湧入,烈火毫無征兆地熄滅了。


    我已經沒有了痛感,呆呆地抬起手臂,手腕耷拉著整個手掌。我想動一下手指頭,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不受控製。


    “設計這條機關道的人,太厲害了。”月餅往我嘴裏塞了一粒極苦的藥丸,“南曉樓,你是天才!”


    我的舌頭苦得發澀,笑著搖了搖頭:“搭了一隻手進去,以後最多是個獨手天才了。”


    說心裏話,雖然我自願這麽做,可是月餅這種毫不著急的態度,讓我心裏更苦。


    “閉上眼,十秒鍾,再睜開。”月餅揚揚眉毛,嘴角掛著滿不在乎的笑意。


    “怎麽會這樣!”當我再次睜開眼,視線所及範圍,一切都變了,“月公公,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哦,剛入石洞的時候……”月餅摸摸鼻子,老老實實地回答。


    “啊!我……我……我……”我無比憤慨地罵了一句少兒不宜的髒話!


    “置死地而後生嘛。”


    “你……你……”我實在“你”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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